第47章 平兒小話(2 / 2)

鳳姐忙道:“你又多心!我原沒有說你的意思,況且她們哪處能配和你比。隻是你二爺是沒心肝的東西,放著你如今也跟馬棚風一般了,叫我心裡倒過意不去。”

平兒雖並不願做屋裡人,但跟了賈璉後,漸漸心裡也放著他了,聽到這話如何不心酸。隻是她聰慧,很懂的夾縫裡生存,仍舊一意的跟隨王鳳姐罷了,當即道:“我是奶奶的人,隻跟著你。隻要奶奶知道就成了,很不必提二爺。奶奶一打岔,倒險些叫我忘了正事。”

“什麼正事?”

“前頭青錦丫頭同我說話,悄悄兒告訴我知道。那眉壽苑自林姑娘家去就空著,原是林姑娘還要回來,那院子有主兒,空著也就罷了。可不知誰戳哄著太太,太太的意思竟是叫把寶姑娘也遷進去。說都是家裡的親戚,很該一視同仁,梨香院逼仄,倒是眉壽苑寬敞,隻住著林姑娘一人,寶姑娘去了還能給林姑娘作伴兒。”

王熙鳳原本打著那院子留給自家大姐的主意,況且林家富貴又有規矩,打理的那院落比以前還要好出幾倍去,鳳姐正盤算著吃現成的呢。聽這話如何肯依,冷笑道:“那裡麵的家具擺設俱是林家自己布置的,原來的帳幔古董人家都送還了回來,咱們除了空房子什麼也沒出。林妹妹走得急,隻帶了貼身的東西,薛家好算盤,竟要老鳩子不要臉,去占鵲巢了麼!”

“薛家占著個豪富的名聲兒,梨香院裡卻跟雪洞似的,什麼好東西都不往外拿往外擺,這是生怕咱家人看上了討要的意思。可不想想那三瓜兩棗的,也能如咱們的眼,端的是小家子氣!”說著,就拔下頭上的耳挖子,掏著耳朵滿臉不屑,“要不是做派忒叫我看不上,你以為平平都是王家的女兒,那邊也是親姑媽呢,我怎麼就這樣不待見!”

說罷,就冷笑道:“叫她們去罷,狠碰一鼻子灰才知道疼呢。林家留下來的兩房人可不是好惹的。”

平兒斜著眼,也冷笑:“若隻這麼著,我何必當個正事的跟奶奶再說呢!奶奶得了人家的好處,就沒個站乾岸看樂子的理兒,若不然,林姑娘回來,怎麼看咱們呢?況且先前是奶奶開了叫林姑娘住眉壽苑的頭,這會兒人家那樣,奶奶的臉麵往哪裡擱去——素日裡周密都是假的了,還得太太張嘴給寶姑娘周全。可彆落個豬八戒照鏡子,裡外不是人的下場就好。”

說的鳳姐也笑了,笑罵幾句,可想著確也這個理兒,就聽平兒又道:“林姑娘和史大姑娘、寶姑娘都不同,看著對寶玉像是不大在意。若教寶姑娘住進去,本二個爭一個,平白再牽扯個好人進去,就更亂麻似的了。眉壽苑在正房後頭,還是個清淨地方,林姑娘也還好住著。奶奶為著她和咱們家的姑娘們,索性先回稟老太太,挨著老太太那裡收拾出來兩個院落,把寶姑娘和史大姑娘都安置了就罷了,還白得個好名兒。寶玉知了人事,咱們家的三個姑娘還住在太太那裡就很妥當,寧可狹窄些,至少保住了名聲清譽。”

鳳姐就道:“好丫頭,越發有見識了,這就很妥當。隻我想起來一事,這會子細思才有些明白。”

說著乃低聲道:“恐怕寶玉那裡有些不妥當。我本還納悶呢,正月十五那日,若真隻驚了魂,何至於請太醫連我和二爺也不叫前去。往常那次不是你二爺在前頭支應太醫?我在後頭照料老太太和寶玉?這必是有不好說的病在裡頭。我前兒還想著許是驚嚇的便溺失.禁,他不好意思的了。偏生我後頭去了兩回又不像,他還變個人似的惱了姊妹們。可你現在說寶玉早成了人,我才明白了,必是寶玉和人作怪呢,叫人撞破了……”

若不說王熙鳳就是王熙鳳呢,蛛絲馬跡的,也猜測的大差不離。

當下,鳳姐用帕子捂著嘴哭笑不得,平兒想起那碗絕子湯,也忍不住笑了。

沒幾日,王熙鳳趁著賈母高興,巧嘴兒叭叭一說,賈母就叫把榮慶堂西跨院收拾出來,給湘雲、寶釵姊妹暫住:“她們姊妹好的跟一人似的,離遠了倒不美,索性住一起去。離著我近,我也放心。”又叫收拾了東跨院給寶玉住,怕姊妹們都有自己的地方,他沒有,心裡不受用。

至重陽佳節,賈璉才接了黛玉回來,先遣人來報信,可巧重九日到家。

若說黛玉回來,不論主子,這下人裡頭唯有紫鵑最高興。她原是賈母的丫頭,偏生給了林黛玉,黛玉家去,因她父母兄弟都在此處,不忍心叫她骨肉分離才沒帶回揚州去。隻叫她在眉壽苑裡住著,同林家的兩房人一起看屋子罷了。平日她無事,或家去或上院與小姐妹玩耍,林家的人都隨她。

這紫鵑天生多思聰慧。她跟了黛玉,黛玉待下極好,她心裡就感恩要永遠侍奉黛玉。可偏生一家子老小又都在榮府,故土難離。若日後隨著林姑娘,不僅離開故土,一並連老子娘也拋卻了,叫紫鵑兩難全,好生煩惱難過。自黛玉回南,她常回榮慶堂去,見鶯兒行事,卻叫她開竅生了另一樁心事來。她心裡掂量,若那事成了,林姑娘得到好著落,自己也能兩全了。故此,比彆人更殷切盼望黛玉上京來。

紫鵑的心思暫且不表,且說黛玉回來,參見過眾人,送上儀禮,回去安置。朱繡忙也把自己帶的土物分給交好的姊妹們,青錦早想的狠了,兩姐妹一處,青錦邊幫她收拾行李,兩人邊嘰嘰咕咕說些體己話。

“虧得林姑娘回揚州去了,若不然彆想得到清靜。寶二爺正月裡鬨了一場,狠病了一回,這之後,太太倒不理論他在內帷廝混的事了。如今雲姑娘和寶姑娘住一處,在老太太的西跨院,寶二爺住在東跨院,常常早上起來也不洗漱就趿著鞋過去西跨院,蹭著姑娘們下剩的水梳洗,很不成個樣子。隻是寶二爺如今在家學裡,老爺常問功課,老太太和太太都瞞著老爺不叫知道,外頭才沒傳出難聽的話兒來……”

朱繡一聽,手就慢下來:“林姑娘已出了孝了,寶二爺再過來可不好打發。罷,水來土掩,門上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姆媽和陳嬤嬤這會兒也該知道了。除了這寶二爺,還有什麼新聞?”

青錦就笑:“還真有一個,說來也奇怪。好繡兒,你叫我今天跟你睡,我就告訴你。”

朱繡聞言,倒吸一口涼氣,故意摸摸自己的胳膊腿,笑道:“可委屈你們了,明日起來不知道哪裡又得青一塊呢。誰叫我指著聽新鮮話呢,挨兩下就挨兩下罷。”

青錦不依,立時黏上來要捏她嘴巴:“怎麼這麼壞了!我這裡眼巴巴的算著等你回來,你都不想我的!”

朱繡忙討饒,“不想你,我那些信都寫給誰了,不止托舅舅的船捎帶,還求爺爺告奶奶的,隻要聽說有上京的,我就趕忙過去求人捎帶!連姆媽都笑話我,說但凡我是個男人,她就立刻請官媒人上門,給我娶來做小媳婦兒。”

聽了這話,青錦嘿嘿直笑,繡兒雖年歲還小一點兒,可待自己真像老母雞帶著小雞兒。自打朱繡走後,就算有布置,青錦心裡也極不安,可沒想到朱繡的信一封接一封,一個月就能收著三四回,叫青錦吃了定心丸一樣,心裡好快活。

“你在船上怎麼寫的?”青錦問。繡兒舅舅船上會和信一起捎來東西,旁人捎信過來都是捎去朱嬤嬤的宅子,有時托林家有時‘舅母’給遞進來,唯有開頭那兩封,還在回南的船上呢,不知怎麼弄回來的。

“我還不知道你,嘴硬心慌!那信是先寫好了,通州上船前請林家過幾日給你……”

“好啊,你哄我!”青錦笑上前,要撓她嘎子窩。

笑鬨了一會子,才疊好的衣裳行禮散了一床,青錦才想起前言,笑道:“還沒跟你說呢。你知道太太向來不大在意珠大奶奶和蘭哥兒的。不知怎的,如今可熱乎了。不僅叫蘭哥兒下了學在正房裡溫功課,時常還賞賜吃食、衣裳、玩器給他,也就比寶二爺少一絲兒……私底下都說太太轉了性子。”

原以為青錦的新聞也是那位寶二爺的故事呢,朱繡再料想不到王夫人竟然疼寵起賈蘭來。要知道王夫人性情有些軸,她不喜賈蘭,那真是旁人說的再多再好她也隻記得賈蘭生克了賈珠,命不好。

“這可是奇了,必然有咱們不知道的緣故。”眉壽苑正房裡,陳嬤嬤聽留守看房的人回稟榮府大小事務,因對朱嬤嬤道。

朱嬤嬤點頭,“可不是!不急,咱們早晚知道因由。”可不信二夫人一夕之間變成菩薩了。

“隻是咱們回來,最緊要的就是把這院子改個名兒!我早想說了,這眉壽苑,若隻是在後廳堂裡掛個眉壽福祿的牌匾也罷了,但作名兒卻實在不好!眉壽沒壽,是什麼好意頭呢。”

陳嬤嬤少見她說刻薄話,笑道:“你當這跟林家似的,鐘鼎書香世家。”這賈家老祖宗本是個大字不識一籮筐的武夫,因勇武跟著太.祖打天下好不容易才賺下基業,這院子的名兒應是門下的酸儒據後頭的梅鹿竹所取得。那些酸儒,隻會嚼文說字,人情世故卻不通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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