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改名兒(1 / 2)

黛玉又帶回許多書籍來, 桂月調度著家下人打掃臥室,安插器具, 忙的不亦樂乎。(格格黨網 .g g do w n.)除了陳嬤嬤令人給各房主子送去的贄禮外,黛玉也打發人將些紙筆香箋分送給平輩的兄弟姊妹, 小一輩的賈蘭和大姐兒則是揚州土物如牛皮糖、剪紙並老手藝作的漆器玩具等物。

賈蘭除了和鳳姐的大姐兒得的一份吃食玩物外,黛玉聽說他也進家學去讀書了, 便另外送來幾支湖筆並數刀好紙。李紈見他不顧旁的, 先把那紙筆放到他的小書房去, 倍感欣慰, 笑道:“如今你家學讀書, 越發進益, 太太也喜歡。我琢磨著這西耳房忒局促了, 又靠著牆根子潮濕陰暗, 索性回給太太知道, 在外頭給你辟一間正經書房來,可好不好?”

賈蘭先是一喜,又低頭道:“寶叔且沒有呢, 況且環叔連個單獨的書房也無。但我自己在外頭有屋子, 反叫他們不痛快,我又有什麼趣兒呢。”

寶玉那是自己不長進,早幾年前院老爺的書房東側的軒敞院落就給他留著了, 他隻一味在後宅女孩兒群裡廝混, 這賴得著沒給他?至於環哥兒, 就更不必說了, 姨娘腸子裡爬出來的貨,誰都能有就他不配!李紈捏緊帕子,忍了忍才沒脫口而出。

“你寶叔的早備下了,隻是老太太溺愛他身子骨單弱,不教搬過去罷了。況且當日.你父親在時,老爺在自己書房後給他建了三大間抱廈專門兒令你父親靜心讀書,那三間屋子想來還空著,你過去溫書習字的可還不好?老在太太那屋裡,一則不免煩擾了太太清靜;二則常有你璉嫂子和家人過去回事,也忒嘈雜了些兒,我恐你不能安心功課。”

賈蘭才多大,早盼著能有一間敞亮房舍作書房了,當下抱著林黛玉新給的紙笑道:“若果真,那可太好了!我原還生怕這些好紙受潮起黴呢。我才想著先把林姑姑給的這紙用完,省的要真黴壞了,也忒可惜了。如今倒能留著等我慢慢使,等日後我學了畫,用這個也極好。”

李紈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心疼的了不得,“你若喜歡,儘使著便罷了。讀書科舉是正事,等用完了,我打發人去庫裡給你取去,若是公中不足,寧可花幾兩銀子外頭買去。我的兒,你很不必如此節省!”

賈蘭身量尚小,踮著腳尖兒給李紈用帕子拭淚,笑道:“若是彆的,比如雪浪紙、青檀宣,咱們家還都有些。唯這個白鹿紙,極難得的,祖父書房興許能有一點兒,隻因這紙是宮廷禦.用或官用的,外頭根本見不著。”

賈蘭撓撓頭,他也是偶然聽見老爺的清客叫單聘仁的評說字畫時提到,這個姓單的清客相公好字,逢人愛說書藝,對各種筆墨紙硯如數家珍。

“這值什麼,咱們府裡上用、官用的東西還少了?大老爺一房都不愛讀書,除了老爺,也就是你使得著了,隻怕庫裡有的是呢,不過是下人怠懶不願意去找罷了。”賈蘭得王夫人青眼,李紈才揚眉吐氣點兒,說這話還算又底氣。

賈蘭小心擎起那一包紙給他母親細看:那紙端的講究,這一包外麵用朱紅布包裹,裡頭共有四刀,每刀紙的邊口鈐上有“官用”“福”“祿”“白鹿”“宣邑”“本槽”“四房監造”“蟾友”“曹得言字號”的印記。

這裡頭彆的李紈還半懂不懂,但“四房監造”這個印她是知道的。大爺當日中了生員,兩府都大為欣喜,東府敬大老爺特地送來一方鬆花江石旭日東升池硯勉勵他,老爺多有讚譽,大爺還曾說等他和敬老爺一樣金榜題名、得中進士時再擺出來用。賈珠時常賞玩,李紈也曾親眼見那池硯後頭有“四房監造”的章子。

誰知自己這樣福薄,大爺一病沒了,幸好給自己留下蘭兒這根株苗,若不然,真是連死也難。若說王夫人把賈寶玉看的眼珠子似的,李紈看賈蘭隻有更甚的,她這些年很是攢下不少梯己,卻仍舊對內對外都扣索不大方,寧可任憑旁人譏笑,也不花給人一文錢,就是為賈蘭日後打算呢。

“這是‘四房’莫不是內務府的鈐章?”

賈蘭笑道:“還是母親有見識,就是那個,所以拿銀子也換不來。這紙工序繁難,隻前朝曹大三一脈有此技藝,如今除了禦.用,也就是朝廷大員每年有此份例罷了。這紙瑩潤如玉、麵如蠶絲,受墨極柔和,好些都拿這紙去求當世大家的字畫呢……”

李紈見他侃侃而談,見識都已超出自己去了,欣慰異常:“若果真這樣好,那蘭兒須得更用功,寫的好字,才不負這紙了。”

賈蘭忙點頭應是,李紈更喜歡了:“你進益了,縱使咱們家沒有,可你林姑姑是個大方的,我再找她要些也還罷了。”若蘭兒能有出息,她豁出些臉麵又算的了什麼呢。

賈蘭忙忙擺手,笑道:“林姑姑給家裡這些叔叔姑姑都送了來,隻怕姑祖父的書房都搬空了,哪裡還有呢。”

不過是母子間言笑的一件小事,但還是叫李紈上心了。這事叫她突然意識到榮府上下,雖尊榮富貴,但卻沒有一個有正經差事,能上朝議政的。就是老爺,也不過是個從五品的工部員外郎,連在殿外上朝的資格都沒有;衙門裡點卯都不常去,隻虛應差事罷了,鎮日裡隻和清客相公談論風雅。倒是林家,林姑老爺在鹽政這等官位上,既有能為又清貴,旁人求不來的什麼白鹿紙,林妹妹卻能拿來送禮。李紈想著,趕忙把賈蘭姨母家送來的好茶麵子分出一份,命素雲送去眉壽苑。

李紈所思,其餘的尚無大錯,隻是這白鹿紙卻想岔了。這紙林如海也頗為稀罕,往常也不大舍得多用。隻是這種內務府監管的物事,普通臣工家裡少有,但皇親國戚府裡卻是不大稀罕的,尤其是忠順王如今照管著內務府,就更看作尋常了。江南諸事不少都得指望林如海呢,忠順王爺想著文人好風雅,朝廷賞賜臣工的時候就給林如海的份例裡多添了些白鹿紙,不過是投其所好,替聖上施恩罷了。

林如海疼愛黛玉,況且榮府一年,黛玉的書畫不僅沒有荒廢,還皆有長進,林如海老懷欣慰便分出兩三包來給她。黛玉為人赤誠,所送之禮都出自本心,她是看榮府之中唯有賈蘭是真正讀書上進的,才割愛給了他一包,誰料能牽扯出這些多餘的想頭呢。

李紈此人,看似個佛爺,很有些超然。實則自賈珠死後,看鳳姐夫婦煊煊赫赫,她自己處處被鳳姐壓一頭,心中實在積攢了很多怨言不平,性子也愈發自私自利。平日待兄弟姊妹看似溫柔和善,其實心中無一人在意,比之鳳姐更勢力之外,還要多加一重涼薄。

黛玉還不知道自己的真心換來些彆人的算計呢,不過就是知道了,也隻有一句“我為的我的心”就丟腦後罷了。她背後有林如海撐腰,左右兩位嬤嬤掌眼,就連大丫頭們也能獨當一麵,便是有人算計,又何懼之有呢。此時,黛玉正盤算著給眉壽苑命名的事情。

“要我說,咱們姑娘住的院子,自然任憑姑娘的意思了。怎麼又扯上什麼寶二爺、寶姑娘的,若存心招顯才情,隻給她們自己的院子下力氣就完了!”桃月嘴巴一撇,惱道。

杏月拉她,笑道:“這又不是咱們家裡,不過暫住著罷了,姑娘住這院子一日,咱們儘力叫姑娘舒坦一日就是了。等回去咱們自己家,姑娘就是把家裡亭台樓閣的名兒改上一千遍,老爺也隻有喜歡的。”又小聲兒囑咐桃月:“況且老太太發了話,姑娘總得應著,這一出鬨得姑娘本來就想家,你可不許再說這些話招姑娘傷心了!”

桃月總不及杏月全麵,聽她說才想到這裡,忙自己捂住嘴連連點頭。

這日,賈母見風和日麗,天公作美,便命眾姊妹給眉壽苑重新擬聯題額。這院子,黛玉是主人,少不得招待一番。

賈母興致頗好,竟也有遊興,林黛玉親自引進來,送賈母上座,又親捧來茶奉給賈母。王夫人坐在下首,細細打量這廳上的擺設布置,笑道:“姑娘這裡倒雅致精巧,很會收拾。”

下人進上好茶,黛玉仍舊親捧與王夫人,黛玉抿嘴一笑:“才和嬤嬤學著收拾屋子,太太偏著我了。”

鳳姐就笑道:“太太才不是偏著自家甥女呢,實在是你這裡好,又大方又精致。不像我,不會弄這些,好東西都叫我擺壞了。跟妹妹比,我越發該打發到馬棚裡去住了。”又奉承賈母:“若說回收拾屋子,咱們老祖宗才是行家裡手!我才嫁給璉二時,老祖宗瞧我那屋子看不過眼,點撥了兩句。我照著拾掇了,誰知你二哥哥回來,讚上天去,隻說比起這個,原來都委屈他睡的馬圈,氣得我兩頓飯沒吃……隻是我這幾年越發不入老祖宗的眼了,再沒提點過我。好祖宗,如今在林妹妹這裡,你好歹應承我一回,教我擺弄擺弄我那屋子,也是疼你孫子的意思。”

話說的王夫人都撐不住笑了,賈母指著鳳姐佯怒道:“哪裡是看上我會收拾屋子了,分明是打著我那幾件梯己的主意。一個寶玉,一個你,真真是天魔星,我那幾件東西,經了你倆的眼,一準沒了。說罷,又看上什麼了,我耳朵裡聽聽,都收拾收拾給我這幾個丫頭送來。”

探春笑道:“風姐姐看上的多了,老太太若依她,咱們幾個的屋子裡那博古架上都得滿登登的,這哪裡是布置屋子,分明是當庫房使了,可還有什麼意思呢。”

正說笑,外頭人回說:“姨太太來了。”

薛姨媽進來,黛玉忙讓座,大家各自歸座。隻聽薛姨媽道:“今兒老太太這樣高興,叫我好找。今年的秋白露新上來,我才得了,正要請老太太品評品評,誰知那邊的丫頭說您過這裡來了。”

賈母笑道:“我才說‘春水秋香’,正想著秋茶的香氣呢,不想姨太太就來請我了。我這老厭物,還有些口服的。”

薛姨媽又向黛玉道:“我不吃茶了,才在家用了,姑娘不用倒了。”杏月嘴角微抿,仍舊用官窯小蓋鐘奉上茶去。

說笑一會,賈母因道:“你們姊妹們自去各處遊逛罷,不必緊著我們。隻有一樣,若今日想不出個好名兒來,我可不依。”

二位嬤嬤留下陪賈母說話,黛玉和眾姊妹並寶玉一齊出來。寶玉今日又沒去學裡,原是拿著賈母‘幫你妹妹想個好名字’的話兒當聖旨搪塞賈政,賈政極看不慣他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卻一時也沒法子。無奈把火壓在心裡,隻等著以後尋著由頭狠狠整治他一回。

“好妹妹,好不容易你回來了。偏因著我上學,越發難見著你了。”賈寶玉心中品度黛玉,越發超逸了,不覺得上前要來拉她的手說話,一時把湘雲、寶釵都冷落了。

寶釵笑著四處打量風景,湘雲卻冷笑道:“可再休提‘上學’兩字,前兒你那個小幺兒在學堂裡大鬨了一場,幸而老爺還不知道,若知道了,還不知道氣成什麼樣兒呢。”

寶玉忙轉身作揖,央道:“千萬在家彆說這個,好妹妹,老爺也才自在幾日,何苦為著我再叫他老人家生氣……可恨那些須眉濁物,一味地針砭論政,老爺聽得多了,也益發憂慮家國起來。殊不知朝廷受命於天,豈有錯的,他們隻圖自己能邀名忠烈,全不顧朝廷顏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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