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改名兒(2 / 2)

這話說得,黛玉微微蹙眉:若在小時候兒,她不知世情,尚且還聽的進去,思忖著也有二三分道理;可自打母親去後,她隻剩父親,不自覺的開始關注時局邸報,才深深覺察到這太平盛世底下的不安穩。寶玉在這裡高談闊論,是因他華服在身、珍饈入口,卻不知一場風雨就能使成千上萬百姓流離失所,父親那般嘔心瀝血,不就是因為朝廷銀庫空空,連賑災的銀子都東拆西補麼。

“天底下多少好官兒,安民濟世,鎮撫一方,二哥哥這話豈不叫人心寒!二哥哥誌不在此,有魏晉名士之風,這是二哥哥的好處。可男兒立世,達則兼濟天下,亦未為不可。”黛玉想起父親,直言道。

就連薛寶釵、史湘雲都覺此話有理,隻賈寶玉聽了,失魂落魄的:“林妹妹,你以前從來不說這樣的混賬話!”

薛寶釵笑道:“原來這是‘混賬話’麼,你不喜仕途經濟,可也不準彆人願意麼,才說你如今長進了,可又這麼著。”

倒是湘雲,若有所思,一時看看寶玉,一時又瞅瞅黛玉和寶釵,心下自思道:二哥哥往日深敬她的,我再想不通因由,卻原來為這個。罷,若二哥哥不喜歡,我以後不勸他便是,反正但凡旁人有的總不會少了他去……

襲人來送檳榔荷包,見賈寶玉臉色不好,忙拉他一旁勸道:“姊妹們一處,說說笑笑便罷了。你若認真同她們生氣,豈不辜負了素日的情誼?況且你昨晚上高興的那樣,想出那些個好聽彆致的名兒來,此時不說,難道你忍心敗壞了老太太的好興致?”

史湘雲看寶玉無精打采的,在石階上笑道:“襲人姐姐也忒精心了,送的是什麼?”

雖時下的年輕公子都常佩戴檳榔荷包,但賈政最厭這些個東西,說這都是浪蕩子的玩意兒。襲人不敢叫人知道,隻笑著回:“他一心給這院子想出個好名兒,昨晚上且用功了呢,誰知今早起來頭疼鼻塞的。我送鼻煙過來,叫他嗅些痛打幾個噴嚏出來,通了關竅罷。”說著,真就拿出一個山水人物的小指長的扁屏來,遞與寶玉。

湘雲笑道:“既這麼著,心裡定是有好的了。今兒必然要壓過咱們去了。”

寶玉忙擺手:“昨晚上未見便胡亂作些兒,今日一觀,都不妥當。”

寶玉知襲人不過借故來看他,就是那檳榔荷包亦是可有可無的,一時心裡感激,一時又湧上來一股膩煩。隻是他慣來捧著女孩的麵子,當下接過來倒出一些在虎口上,嗅入鼻中,一股辛涼直入腦門兒,痛打了一個噴嚏才罷。

“好痛快!”寶玉一麵任襲人給他擦拭眼淚,一麵又覺方才的不快都隨著去了,心情複又好起來。

寶釵笑道:“這個還罷了,有那外國進貢來的洋煙,那個酸辣才入勁兒呢。我那裡正有,回去打發人給你們送去。”

寶玉忙趕上來謝她不提。眾人一處又喧騰熱鬨起來。

朱繡站在院中,遠遠聽見看見,不覺得想,這賈寶玉還真是狗脾氣,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況且那些個人,他一下賠笑這個,一下又奉承那個,就連跟著的丫頭也不冷落,可當的好一個‘中央的空調’去。

眾人早已走出去細看這處。

這處院落所在地勢頗高,樓閣俱全,精致大氣,遠遠看去,院落外尚有人高的層層山岩、玉樹瓊枝將其半環保其中,山岩側麵底下便是蓮池,順著山岩紋理細細雕出幾階石階,近水的石階上還吊有立柱,卻是栓蘭舟所用。

“岩岩仙佛家,殿塔羅翠塢”,黛玉一見之下,腦中便想起孔武仲的這句詩來。隻是旁人未說,她便隻做蹙眉深思狀。

卻聽聞寶玉見那池水中浮著一層從彆處吹來的桂花花瓣、又有蘭舟精巧可愛,搖頭晃腦吟道:“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又自語道,“不妥不妥,此處卻無桃樹。”

三小姐探春笑道:“桃花塢雖不妥,但這塢字極好,此處臨水,可巧院落又在四邊如屏的花木深處,不若叫山蹊水塢!可好?”

薛寶釵搖頭笑道:“太直白了些,且此處地勢雖高些,卻沒有山。林妹妹,你可想到了?”

黛玉抿嘴一笑:“羅翠塢可好?”

寶釵點頭笑說:“極妥!”

寶玉聽聞,已忍不住笑道:“既是羅翠塢,那楹聯莫若‘不俗即仙骨,多情乃佛心’極妙。”

寶釵便問何出,湘雲隻搖頭連說不好。笑鬨幾句,寶釵便道:“這裡頭楹聯提詠俱全,隻有院門處紫藤垂綴爛漫,本無楹聯,強擬反不美,不若隻在小徑前那大奇石上鐫刻‘晴雪滿竹,隔溪魚舟’,豈不應景?”

眾人都讚好,回稟了賈母,賈母亦欣然從之。

至晚,也在黛玉這裡擺了飯,鬨到二更天才回去。

賈寶玉見湘雲今日不大說話,她向來有急才,回去時,忙攜她的手問:“可是昨晚上沒歇好,怎的懨懨的沒精神。你若想著好的,趁那匾額未做,說出來我告訴老太太去。”

史湘雲心裡確實不大自在,這院子她又不住,來湊這個熱鬨也無趣的很,故才隻是聽彆人說罷了。見寶玉問,本想說‘你既這樣說,你特叫人收拾出一個院落來,我撿著自己愛的儘情改了。這會子犯不上蹭著彆人的東西問我。’

才要說時,想起白日自己所思,又掩了口,笑道:“我竟自誤了。”不等寶玉明白,又道:“今日也有趣兒,要不來日咱們在桂樹底下,好生賞玩一番,也做些好文章好詩句出來。到明年這時候,做新品舊,豈不有趣?”

喜得寶玉連連拍手。寶釵後麵聽見,隻在舌頭底下品度“明年”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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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壽苑此後就叫羅翠塢,家下人稍不熟慣一會子,也就好了。沒幾日,就連賈母都改了口,隻叫羅翠塢。

卻說鳳姐這幾日沒大上來,原是因著東府賈蓉之妻秦氏病的時日不斷,鳳姐與秦氏要好,常去探看,回來不免憂心煩悶。

這日,鳳姐使平兒請來朱繡,笑道:“那邊蓉兒媳婦好幾日沒甚胃口,可這麼下去更不好了。她先前說吃了老太太賞的棗泥山藥糕,還能受用克化。我想著那糕必然是你孝敬的,若你得空,給老太太做這些個東西時,多出一份兒與我,我打發人給她送去……”

這不是什麼麻煩事,朱繡一動手必定是一次往足了做的,忙應承下來。

正說著話,隻見有人回說:“瑞大爺來了。”

鳳姐急命快請進來。

朱繡先還有些愣神,這瑞大爺是哪個。可那人一進來,肆意打量,滿眼賠笑,朱繡就知這是哪個了。

可不就是色心大出天去的賈瑞麼。

朱繡不願見這齷蹉人,忙要告辭。她都走出門去,仍感覺到身上一股黏膩下作的視線緊追著自己,讓人惡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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