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相看親事(2 / 2)

程舅舅也道:“哪裡不合意,舅舅給你重新布置。”

朱繡湊過來,先給她姆媽順順氣,小聲道:“姆媽先前不還教我,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麼。姆媽也沒想著把我嫁過去,無謂這些生氣。”

說罷,程宅內管家忙引著她出去了。

朱嬤嬤的臉色和緩些,依舊有些不好。程舅舅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必然不請自來的這對母子不是良配,笑道:“這原是咱們繡兒快及笄了,該相看起來,才露出一些風聲,本街裡就有好幾戶人家求問過。我想著一家女百家求,也是應有之義。故而昨日六裡胡同的費掌櫃說他家族侄年少有為,一直受他老父資助,很會讀書上進,遣上門叫咱們看看時,我才沒推脫。誰知這家有意思的很,這小郎君打著為他族叔送東西的由頭登門也罷了,誰知還帶著他寡母,還到前街鋪子裡逞了一遭兒威風。可是見人費解,更看不上眼。”

朱嬤嬤端茶壓下火氣,道:“何止不能入眼,簡直豈有此理!”說著,把那母子二人的話略略一說。

程舅舅氣的連連冷笑:“好哇,打的好算盤呐。連個窮酸秀才都沒得呢,就如此了!”

朱嬤嬤沉默一會,還是勸道:“我知道你一心想給繡繡覓個讀書做官的夫家,可這實在艱難。豈不說繡繡的確做過幾年丫頭,就算陪嫁豐厚可比官家小姐,但看在有些人眼裡終歸是罪,若嫁進去才發現人家輕賤、鄙薄孩子,那就晚了。再有,就是尋個還未顯達的讀書人,就好比前頭廳裡的那位費姓童生,這打著用咱們繡兒的嫁妝、人情往上爬的主意不說,若是一直爬不上去還有一點餘地,若果真出頭了,那苦日子才來了呢。”

程舅舅確實有這心思,在他看來,自家外甥女機變大氣,品性模樣無一處不好,若依姐姐所說,嫁入商戶或是平民百姓,終究是辱沒了外甥女兒,況且他也有自己的考量:“繡兒這模樣、本事,若果真給了那些有百畝土地的鄉紳,或是尋常富戶,才是事端呢。處處壓過妯娌、姑子們,可不是平白教人妒恨;還有嫁妝也是難事兒,若按咱們攢的陪送,財帛動人心,若是私底下給她,孩子不能拿出用,還有什麼意思?況且她那身本事,尋常人家哪裡能護得住她!”

這話也正是朱嬤嬤的憂慮,繡兒有些造化奇遇,若果真聘給普通人家,隻得小心翼翼的活一輩子,彆說翠華囊再不能用,就是那一手繡藝也是禍頭子。朱嬤嬤小時候就聽說過有人花死力氣娶回一位繡娘,繡娘一進門就變了臉,拘在屋裡從早到晚的做繡活,繡出的東西叫一大家子過上呼奴使婢的日子,壓榨的這繡娘不過十來年就眼瞎手抖,不明不白地去了。偏生在內宅裡,外人難得知,還是這家子後麵兄弟分家撕破了臉自己嚷破的。

“哎呀,你這又把我繞進去了。我怕那些讀書人彎繞多,心思雜,可也沒說叫孩子去平頭百姓家。況且這寒門書生就是有前途,可咱們擔心的那些個事情也都在,不僅要靠著妻子的嫁妝,還一樣護不住人……”朱嬤嬤捏捏眉心,道:“商戶就不錯,規矩鬆些,咱們也壓服的住,不怕他對孩子不好。”

朱嬤嬤早想過千百回了,比來比去,還是有家財的商戶比較妥當。

程舅舅搖頭道:“不妥,差不多的商家,我私底下看了幾家。哼!那些個子弟什麼模樣,也配得上我家小姑奶奶!”沒成親呢有的身邊庶子庶女就有了,或者是勾欄常客,或者不學無術隻會胡鬨。若不是連看幾家這樣的,程舅舅也不會一門心思奔著讀書人去,依他想,這讀書人家總該正派規矩些。

天底下的父母都想給自家的孩子求個四角齊全的好親事,又要家資配得上,又要親家脾性好,最重要的還想要孩子心性品德好,合得來。

可這何其艱難。

“老爺,花廳那二位等的時候不短了。”內管家見始終沒吩咐,隻得在外頭提醒道。

程舅舅才想起來,起身道:“待我打發走他們,姐姐等我回來再分說思量。”

走進花廳時,程舅舅早就是一副笑嗬嗬的溫厚良善模樣了:“哎喲,久等久等。”

程老爺這模樣內管家是看慣了的,可這姓費的婦人變臉的功力分毫不弱於他們家老爺。原先一張拉著的刻薄臉,滿臉堆笑起來竟也有幾分慈和的意思。

費婦人吃過果子喝過茶,品度過這富貴的宅子,心下很願意了七八分,見到程舅舅就直奔親事,“聽聞程老爺有個外甥女兒,模樣性情都好……”

程舅舅素日來往的就算不是紳宦富商,也是高門大戶裡有體麵的大管家,真是少見這種大咧咧猴急的,忙用話截住話音,笑道:“費老兄說打發侄子送辦善堂的請帖來,這善堂是積福積德的好事,我這綢緞鋪子蒙他看的起,必要出一份力的。”

費書生從懷裡掏出帖子送上,程舅舅看一看,費婦人還要張嘴說時。程舅舅道:“家中長姐是皇宮裡放出的有品級的嬤嬤,我那外甥女跟著我姐姐,又是在公侯府老封君膝前長大的。有家姐在,況且年歲還小,且不急呢。”

這些都是費婦人不知的底細,一聽這話,天生下撇的嘴角都高高揚起,忙道:“娘舅大過天!程老爺發話,還有什麼不成的呢。”

程舅舅見她這般不知趣兒,心下惱怒,可嘴裡卻道:“可不敢這麼說。”隻這一句,就不答言費婦人,隻對費書生道:“你回去告訴你族叔,就說善堂落成那日,我必然要去的。”

又命管家:“送兩位回去,封一百銀子做修繕善堂之用。”

這出手就是一百兩紋銀,費婦人既心熱又心疼,好似用了她的銀子似的,回去路上不免嘀咕,說拋費之語。

可這費掌櫃卻和程家不同,他隻是掌櫃,背後還有東家呢,這帖子亦是東家給程氏綢緞繡行下的,不過是正有這由頭叫族侄走一趟罷了。

程家的管家把費書生母子送回來時,費掌櫃臉都裂了,他再沒想到父親糊塗成這樣,竟夥同這母子倆瞞著他叫寡母帶著兒子登上程家的門。又見那可憐巴巴的一百兩,更是心涼了半截。程家對各行當善舉向來大方,彆看費家母子見這白.花.花百兩紋銀就覺得是很大一筆,可在程家和費掌櫃背後的東家看來,這就是打臉上來了。

費掌櫃盤算著怎麼跟東家解釋,就聽到東家的長隨來叫,那長隨似笑非笑:“費掌櫃好威風,咱們老爺還說四少爺的親事難辦,恐怕攀不上程家的門檻兒,他家……”故意頓一頓才又道:“內務府點了名,叫貢進去他家新有的圖冊子,以備內務府采選。這意思,費大掌櫃明白罷?”

程家最近生意極好,推出來的成套的帳幔、圍搭、繡套,連同繡屏擺件十分受歡迎。若不是為這,費掌櫃也不會動了心思,把費氏族裡子侄輩中最會讀書的一位族侄從老家叫過來,巴巴送過去給人相看挑揀。可再料不到程家竟是走通了內務府的路子,就要成皇商了。

原本,族侄的樣貌不錯,若被看重了,等他考中了秀才,再去請官媒說和,看在日後的前途上,也大抵配得上。可若真是皇商了,那可真是門不當戶不對了,就連東家,拿四少爺這個庶子的親事做配,也難成的很。

從東家府裡出來,費掌櫃額上滿是豆大的汗,再顧不得彆的,立刻連夜命家人送費書生母子回鄉。

費書生一頭霧水,回到老家,母子倆左等右等喜信不到,卻等來了費氏最有家底子的六族爺不再資助費書生的晴天霹靂,改資助整個費氏的蒙童,若果真有好苗子,也隻管書塾束脩。再不肯像助費書生一樣包攬她們母子所有開銷那樣了。費書生母子各種不平憤恨且不提,可費氏宗族卻都交口稱讚。

朱繡何嘗不知她自己的親事上不上下不下,門第高些的介意她做過丫頭,小門小戶家又有諸多顧慮。她也沒奢望能找到一心一意的良人,上輩子且還沒找到呢,這一世更不用奢望。依她所想,若是能立個女戶,招贅個贅夫就挺好,隻要這贅夫老實本分,她也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奉養母親、舅舅,如何過不得一輩子呢。

“就算是驟然發筆小財的農夫,還想納個小呢。姆媽和舅舅若是按自己的想頭,正好不必嫁出去了,那可合我的意,姆媽……”

回到羅翠塢,朱嬤嬤仍舊心事重重、眉間不展的,朱繡忙過來笑道。

朱繡心裡的想頭,也透給朱嬤嬤過,隻是被朱嬤嬤嚴厲訓回去。她還沒見過姆媽發那麼大的火呢,再不敢說起。

聽閨女這話,朱嬤嬤先是啐一口:“不知羞,女孩兒家的,不許這麼胡說。”到底怕她左了性子,又苦口婆心道:“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些混賬話,彆說農戶,就是鄉間的小財主,地主,納妾的也少的很,鄉戶人家,哪兒來這些花花心腸。隻可惜這樣鄉紳富戶重鄉性,往往一個宗族抱緊做一團,這媳婦兒若是沒有宗族作靠山,隻怕難保身家嫁私,若不然,倒是好選擇。”

桎梏朱繡親事的,比起宗族來,做過丫頭僅是小事兒。朱嬤嬤和程舅舅都是無宗家的浮萍,幸而有來曆有靠山,這京城裡貴人多了,有皇家宗室在,不大講究宗族那一套。這亦是朱繡母舅從未想過回鄉的緣由。

“好了,你舅舅倒是提起來一條路子,我想著也還好。”朱嬤嬤歎道:“都中不僅讀書人多,兵馬司、西郊大營裡頭小將士也多……再看罷,總歸姆媽和你舅舅得尋個配得上我兒的。”

朱嬤嬤略略一提,留心看閨女神色,小姑娘心性,總是喜歡那些長得俊俏斯文的讀書郎多一些。朱嬤嬤雖也聽朱繡偷偷說甚“負心多是讀書人”的話,可仍怕她心裡看不上武夫。

朱繡眼睛一亮,比起酸腐書生,自然是英姿颯爽的小將士要合心意:寬肩,窄腰,大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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