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皇商家的姑娘(1 / 2)

“你說什麼!誰家成了皇商老爺?又是誰搖身一變做了皇商家的小姐?”

薛寶釵粉麵微肅, 眼睛看著一個榮慶堂的三等小丫頭,直問道。(w w )

那小丫頭今日在花廳上打簾子, 朱嬤嬤喜氣洋洋地來送禮給老太太,她豎起耳朵偷聽了三言兩語, 這會兒下了差不免在小姐妹跟前賣弄賣弄,誰知道就被寶姑娘身邊的鶯兒聽見了。

這鶯兒也是個可惡刻薄的, 聽就聽了, 還偏生到她主子跟前說嘴。

“我……我就聽到朱嬤嬤說她兄弟入了總管的眼, 被內務府點做買辦, 已掛上了名了, 差事都下來了……”寶姑娘向來溫柔敦厚, 比雲姑娘脾性易燥易怒要得下人們喜歡, 小丫頭何曾見過這樣正顏厲色的寶釵, 嚇得忙吐口道。

寶釵隻覺的眼前冒金花, 鶯兒忙一把扶住,“姑娘,咱們去老太太那裡?”

那小丫頭聞言, 忙戰戰兢兢地道:“寶二爺和雲姑娘正在老太太屋裡, 一會兒就該使人來請寶姑娘了。”

寶釵記掛著家內母兄,哪裡還有這些心思,道:“媽打發人來送東西, 我正要家去看看。”

鶯兒忙給係好觀音兜, 寶釵扶著她的手一徑去了。

待人走遠了, 方才作鳥獸散的小姐妹們才重新圍過來, 這個說:“往常咱們都說雲姑娘性子爽直,嘴裡愛刻薄人,不大好相與。這位寶姑娘倒是一式兒的好話,又溫厚又大度的,可方才看著,溫和人變臉,才嚇人呢!”

“可不是,嚇我一跳。”

那個被逮著的小丫頭氣哼哼的,罵道:“素日裡姊妹都親親熱熱的,這事情一上來,可就見了真心了!你們跑得倒快,就留我一個在這裡!”說著,就氣哭了。

那群大不過十三四的丫頭們就訕訕的,一個穿紅綾小襖的齊整丫頭伶俐些,岔開話頭:“朱嬤嬤家的兄弟做了皇商,乾寶姑娘什麼事呢?用得著這麼急赤白臉的?”

“誰說不是呢,我早聽說朱嬤嬤的兄弟生意做得好,咱們家省親彆院裡的帳幔圍套都是他家出的,聽說是林姑老爺給的銀子。生意做到這份上,這被點做皇宮裡的買辦也不奇怪。”

“我也聽說了,他家像簾子、帳幔、圍搭等等布置屋子少不了的東西都是成套的,樣式又新鮮彆致,多少大戶都捧著銀子要定呢。朱嬤嬤是林家的供奉,若不是林姑老爺的麵子,也不會高待咱們府裡,把現成的緊著府上先挑選。”

“誰管他生意做的多大,我隻羨慕朱繡姐姐,平平都是一樣的丫頭,隻她入了朱嬤嬤的眼。咱們誰不知道朱嬤嬤疼她比親生的一樣。如今倒好,人家成了皇商家的姑娘了。”

“這怎麼能一樣,朱繡姐姐再好,也不是她舅家的女孩兒,更何況還是個沒血脈的義女……”

“怎麼不一樣,你們又不是不知道那位舅爺是個鰥夫,膝下一點骨血都沒留住,疼她跟什麼似的。我娘在二門上,跟我說那家的管家婆子的氣派爽利,和咱們家這些體麵的嫂子嬤嬤們相比也不差了,那樣的人,三天兩頭兒來送東西,張口閉口‘我家小姑奶奶’。你們說說,咱們家的這些姑娘,哪個被這些管事奶奶們叫過這個。這還不算,聽說朱繡姐姐在舅家也是大花園子大院子住著,呼奴使婢,可沒比咱們家正經的姑娘差到哪裡去!”

一眾人就住了嘴,又羨又妒,百般不是滋味兒。

半晌才有一個說:“怎麼我沒趕上呢,若是當初點了我去侍候朱嬤嬤,許是這好事就落到我頭上了呢!”

彆的丫頭都啐她,罵道:“不知羞!也不照照自己,拿什麼和朱繡姐姐比,人品模樣,能為做派,哪一樣能上得了台麵呢。”

“哦……我知道寶姑娘為甚不高興了,繡姐姐一個丫頭,展眼就跟她平起平坐了,都是皇商家的小姐。一個靠哥哥一個靠舅舅,乍一看,是遠近不同,可這哥哥娶了媳婦還不如舅舅呢。這找誰說理去。要是我,我也心裡頭犯嘀咕呢。”

馬上就有人接嘴:“什麼平起平坐,姨太太家根基富貴,那銀子成山似海,繡姐姐的舅家拿什麼和人家比呢?”

“你們知道什麼!再富貴,有那麼個揮金如土、惹是生非的薛大爺,能指望什麼呢!”

眼看著就吵起來,賴大媳婦見廊下候著的人不見了,找過來笑罵道:“小蹄子們,緊一緊皮吧!如今家下正忙亂著,沒工夫理會你們,等騰出手來,有你們好果子吃!”

以紅綾襖丫頭為首,忙行禮求饒,賴大媳婦也不理論,隻道:“彆在這裡躲懶,老太太這裡有一件喜事,心裡頭正高興呢。程家送來兩個女先兒,叫請姑娘們一起過去,熱鬨熱鬨。你們快去請二姑娘、三姑娘和寶姑娘。”

說著,出了後角門,往羅翠塢方向去了,像是親自去請黛玉了。

丫頭們對眼看看,忙不迭的搶:“我去請二姑娘!”“我去三姑娘那裡。”下剩的沒搶著的隻得低頭向梨香院去。

梨香院裡,寶釵親自從紅緞子布上鉸了兩塊頂針大小的圓片子,取來一瓷盒太乙拔風膏藥,銀簪子挑出一些來在銀匙裡用小火烘軟了,才用簪子攤在圓片子布上。鶯兒舉著一麵玻璃靶兒鏡子,寶釵服侍薛姨媽貼在兩太陽上。

薛姨媽照了兩照,笑道:“還是得靠我的兒,你哥哥那孽障,又是好幾天不著家了。外麵的人又肯奉承他,都瞞著我。鎮日裡跟個沒籠頭的馬似的,多早晚給他娶房厲害媳婦,套上籠頭,他才知道我厲害!”

寶釵看她母親氣色還好,才強笑問:“哥哥沒回來,那咱們家的夥計可來稟告過媽了?我恍惚聽說內務府的差事已分派下來了?”

薛姨媽笑道:“聽誰說的?咱們家倒還沒接到。不過,你大姐姐出了頭,看在娘娘和你姨媽的麵上,明年的差事也差不了。”

提起這個,薛姨媽仿佛很高興的樣子,傷風頭痛都好不少,“我的兒,吳貴妃的庶兄封了一等輕車都尉,這可是正三品的爵位,也隻比這府裡大老爺身上襲來的矮半頭罷了。那庶兄弟尚且如此,寶玉的前程能差了?你姨媽可是不用掛心了。”

寶釵心裡煩悶,暗自思忖道:也隻吳貴妃的庶兄受了恩封,母親未免高興的太早。更何況老太太心裡怎麼想的,誰也摸不透。

薛姨媽見她坐在那裡,有些出神,不大像往日溫文模樣,忙問:“我兒,你怎麼了?怎的這時辰忽然家來了?”

寶釵回神,忍不住道:“昨日,姨媽說話時叫了雲丫頭一聲‘大姑娘’,媽也知道姨媽向來是這麼稱呼的。可誰也沒想著老太太吃心了,晚上擺飯的時候賞菜,當著姨媽和鳳姐姐和一屋子人的麵兒,說‘將這粥送給你們薛大姑娘吃去,這碗獅子頭和這盤子雪花蹄髈給雲兒、寶玉兩個吃去,那一碗竹筍豆腐湯給玉兒吃去’。”

薛姨媽臉色都變了,忙拉著寶釵道:“當真?”

寶釵心裡委屈,但見她母親這樣重視,隻得笑著寬慰:“隻是一句話罷了,媽也不必擱心上。隻是媽也該管管哥哥了,娘娘要省親,這府上個個忙的腳打後腦勺,就連林家的姑父都打發人來包攬下彆院裡所有帳子幔子,簾子圍搭。那都是一處一處合式配就的,不光是銀子,也省了這裡多少事情呢。哥哥來了,搭把手也是好的,況且還有咱們家的買賣,都中乘著各家興土木蓋彆院的時機,賺了多少!隻咱們家的鋪子,我看這賬上,沒比去年多多少去?”

提起薛蟠,薛姨媽也是滿腦子官司。跟他的長隨稟告說這孽障幾日都宿在錦香院裡,才花了九百九十九兩包下一個叫“雲兒”的頭牌姐兒,那起子沒王法沒羞恥的,還在錦香院後樓辟出一間屋子,用紅綢子裝飾了,讓薛蟠和那個雲兒‘拜堂’,說是要宿夠一月才罷。

薛姨媽氣的頭疼,偏生這些糟汙事兒還不能叫寶釵這個女孩兒知道,一並連這府裡的老太太和姐姐也得瞞著。

“提他做什麼,他不在我眼前,隻怕我還能多活兩日!”薛姨媽用指尖揉著太陽穴。

薛寶釵知道母親這是覺著自家拿出十萬兩給姨媽,助這府裡蓋園子,自以為百事都有把準了。可一想程家已得了內帑差事,她就忍不住心慌:“媽聽我一句,內務府新點的采辦,都已吩咐下差使了,如何咱們還沒得著音信?哥哥素日忒信重咱們那些買賣承局的總管掌櫃,彆被人蒙騙了才好。”

薛姨媽狐疑的看一眼,寶釵向來是個穩重性子,若非是準信兒,再不能這樣一而再的說這些添堵的話。這麼一想,也有些忙亂,要知薛家縱然曾有百萬家資,可這一年年的打點饋送,各處生意又都連年消耗,薛蟠最是個慣常一擲千金的主兒,這家底子眼見的就虛了,隻是白擔著個“珍珠如土金如鐵”的偌大名頭。

若還是先祖‘紫薇舍人’之時,這皇商買辦之職不過就是兼任的一個職權罷了,薛公飽學之士,那時候的薛家亦是書香繼世之家。隻可惜後麵的子孫未能考中入仕,反經營商事很為精道,正補上各家族老親們的短板,薛家不得已改換了門庭,饒是如此,單從薛寶釵的教養和博學上,還能窺的一絲先祖之風範。隻可惜,薛父早喪,薛蟠連同薛姨媽都不能支撐家業,連個朝廷賜封的官銜都沒有,隻剩下這皇商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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