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認出(2 / 2)

最讓鳳姐驚懼的是:“我聽說娘娘受封有甄家的助益?還有平安州什麼事。那甄家……甄家像是不好了?”還有蓉兒媳婦秦氏死時夢見她來作辭說的什麼瞬間的繁華、盛筵必散之語,本已忘了的,誰知那日往羅翠塢一趟,跟朱嬤嬤說了一會子育兒經,好不容易帶著大姐兒睡一宿,不知怎的又想起來了。

賈璉神色一緊,忙低聲問:“你聽誰說的!”

鳳姐看他神情,就知這些未必是假的,更是鬱氣難平,恨道:“好你個璉二!什麼你都瞞著我,那些個偷雞摸狗的事情也就罷了,這種……你也瞞的死緊,果真不是一條心!”

賈璉忙道:“這裡麵的事深著呢,就是我,也隻聽珍大哥哥醉話露過一鱗半爪,根本說不出甚麼來,要我告訴你什麼!倒是你,從哪兒聽來的?”

鳳姐胡亂擦擦淚,“太太偷偷收了甄家送來的六個大箱子,雖做的機密,可也瞞不過我去。我心裡納悶,少不得暗地裡打聽。那金釧兒,不是,老爺的白姨娘倒是個有心人,她偷聽太太跟甄家的人說話,悄悄告訴了我知道。甄家仙去的老太太可是老聖人的乳母,甄家煊赫這麼多年,甄太妃還健在呢,難道甄家真就能敗了?”

賈璉神色難看,半晌方道:“那平安州什麼的你彆打聽,聽珍大哥的口風,似乎牽扯什麼大事。有老太太在,珍大哥雖尊著這邊,可到底東府才是族長……咱們隻安生過日子,千萬彆露頭。至於甄家,他家盤踞江南多年,聖上的錢袋子倒成他家的了,到底礙了眼。不過這事還壓著蓋子呢,原是林姑父家的大管家,悄悄提醒我一嘴,怕咱們摻和進去,我才知道。”

鳳姐捉著賈璉袖子的手跟脫力一般,啪的掉下來,似哭似笑,勉強道:“不會帶累咱們家罷?”榮國府和甄家都謂老親,相互之間外事內宅牽扯不清,甄家在江南作威作福,賈家、王家可都是出了力的,就連現在見勢不好,甄家轉移財物都先想著藏匿到自家來。若是甄家倒了,焉知不會牽出榮國府去。

鳳姐再不識字沒讀過幾本書,可後宅的彎繞道理卻門清的,突然抬舉晉封娘娘,這跟她從前收拾賈璉的通房丫頭和自己的陪嫁丫鬟是一個道理:抬舉為的是暫且安撫住,好能一個個收拾,等空出手來,這抬舉的多高下場就多慘。

鳳姐把這話告訴賈璉,賈璉心道,看不出這醋罐子胸中還有些溝壑。

他自己也是在林家提醒後,心裡不安,特地再三再四去請馮紫英吃酒,馮紫英的老子神武將軍乃是當今的心腹愛將,馮紫英早年亦是他們這群年輕風.流子弟裡頭的貨,隻是當今繼位後,這位家裡越發顯赫受重用,他倒漸漸的不同往日舊友一起了。賈璉與他交情還有一些,馮紫英受不過盛情,看在以往的份上,模模糊糊的提點了一些話。賈璉心裡驚駭,卻全不敢表露,這亦是他在修建省親彆墅時下死手貪墨的因由之一。

鳳姐黃著一張臉,慌道:“這等大事,你怎的不告訴老太太、老爺……”話未說完,她自己都覺不妥,訥訥的掩住口。告訴了又怎樣,事已至此,縱然老太太知道,那龍案上的條陳罪狀難道就能消了麼,況且老太太偏心,有寶玉在,她許是會推大房出去擔罪……

好半天,賈璉才道:“有一日咱們受用一日罷了。大老爺半年也不出家門一趟,老爺隻醉心清客相公們清談,縱然有事情,大頭也在東府裡,隻要咱們清白不掉裡頭,想來最多不過是打發回金陵去……你好生照管林妹妹,林家肯私底下提醒一句,全看你往日厚待林妹妹的份上。若真不好了,興許林姑父能搭把手。”

鳳姐聽了,如五內俱焚,卻隻得應下。賈璉吹燈躺下,雖疲累的很,卻怎麼也睡不著,前幾日他還跟妻妾說“爺早晚要襲爵”,誰知道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裡的滋味。襲爵是不想了,隻要人平安,憑他藏起來的幾萬銀子,自家幾口也活的好好的。

鳳姐臉朝著牆壁,也暗暗想道,怪不得連程家新進的皇商,璉二說起來也叫慎重相待,不肯得罪了;怪不得就連薛大呆子的銀錢,自家這位爺也算計在眼裡……想一程,掉一程淚,晨起,平兒過來服侍,一模枕頭都是濕的,都能擰出水來。

熙鳳打定主意抽身退步,次日晨起,病的起不來床。賈母、王夫人打發人來看了幾回,到底無奈何,隻請尤氏照理家務。

邢夫人打發王善保家的來看望,鳳姐掙紮著起身,又是命平兒上好茶來又是打賞銀錁子荷包,好言送走了王善保家的。

當日夜裡,平兒親自捧著一匣子赤金打造的頭麵給邢夫人送去,不僅如此,放月例的時候,因鳳姐還病著,平兒隻托王善保家的把璉二這屋裡的領去便罷了,“好媽媽,奶奶還病著,隻有一件事她記掛著不能安心。往日她有心孝敬大太太,隻是老太太命咱們二爺這一屋裡都住在二房這頭,她倒不好意思的。如今宮裡娘娘常賞些物件兒給寶二爺和二太太,我們奶奶看在眼裡,二太太有娘娘補貼,自然大太太就有兒媳孝敬,誰也說不出什麼來。奶奶要孝敬大太太,首飾布料子都好說,唯獨這銀錢,若是忽喇巴的捧銀子過去,人家看了還隻當我們奶奶輕狂不會辦事呢,所以奶奶就想出了個法子:本房上下的所有月例銀子都由媽媽領回去,既是奶奶的孝心,又不打眼。還請媽媽把這話告訴咱們太太知道,彆叫太太誤會奶奶的心意。”

喜得王善保家的直念阿彌陀佛,多領回去一包二三十兩銀子,在邢夫人跟前百般說鳳姐的好處。

邢夫人看見銀子,又聽王善保說平兒稱呼她“咱們太太”,心裡又熨帖又得意,本十分不喜王熙鳳這個兒媳婦,如今倒喜歡了二三分。這往後,賈璉房裡每月的月例儘數都交給了邢夫人,又時常送些錦緞宮綢,金銀首飾之類的孝敬,這二三分也成了七八分。

這也了不得了,要知道邢夫人秉性愚弱頑固,兒女奴仆,都不信任,也不依靠,不得人心的很。這樣一個尷尬人,卻有王熙鳳來貼她的冷灶,真金白銀的捧來,可不就是最入她眼的人了麼。

卻不知鳳姐私底下跟平兒道:“總不過三十兩銀子罷了,奶奶我還出的起,你每月初一從箱子裡取錢出來給咱們的丫頭幺兒作月錢罷了,寧可多賞幾十上百大錢,不許少了。”

“庫房裡擱置的那些個布頭緞子多著呢,大太太又不能穿那些時興簇新的,你每個月尋一二塊送過去。還有彆人送來的那些或粗苯或鎏金的頭簪首飾,你去耳房裡找找,應能翻出一大箱子來,或是逢節裡或是隔一二月,尋摸一件擱匣子裡送過去也就完了。你若翻著喜歡的,自己帶去就是了,不用來告訴我。你隻管挑些沉甸甸的金銀的送東院裡去罷,不過是糊弄那些眼皮子淺的。”

“花費些銀子東西又如何,隻要不教我去奉承侍候就值當的。幸好這是個吝嗇又骨頭輕的,這些東西足夠叫她喜歡了,我是不難煩哄著那起子人說話!”

……

忙亂之際,日子就過的飛快,仿佛昨夜還寒風刺骨,今朝起來便春花滿地了。

賈母養足了精神,又要開始高樂,不僅日日召來孫男娣女在她膝下說笑玩鬨,還特地命人去接朱繡。

朱繡牽掛著黛玉還淚之事,況且和湛家的親事兩家已議定,下月就開始走六禮,親事流程一走,她想出門也不成了。

朱繡方回來,和朱嬤嬤母女倆還沒親香夠,賈母就命琥珀親自來請。

朱嬤嬤暗地裡皺皺眉頭,點點閨女的額頭,氣道:“隻許你胡鬨這一回!”這回家去後,給我老老實實的在家裡繡嫁妝。

朱繡討好的笑笑,撒嬌道:“好些日子不見姆媽,我想的很。況且姑娘和青錦,我都有體己話沒說呢,姆媽好歹容我住兩日,我都跟舅舅說好了,二日後必定來接我的。”

朱嬤嬤也拿她沒法子,隻吩咐春柳和秋桂道:“好生的跟著你們姑娘,不許她吃酒,更不許她久坐,一會子就回來!”

朱繡心裡門清,這是姆媽堤防賈寶玉呢,唯恐賈寶玉沒裡沒外的鬨,她都要定親的人,經不起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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