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牆倒(1 / 2)

“怎麼領來的都是黃蠟和羊油蠟?娘娘慣愛用白蠟, 白蠟呢?”抱琴看宮女新領來的份例, 惱道。(百度搜索"G g d O ;amp;quot;每天看最新章節.)

那宮女縮縮脖子, 道:“如今天熱,白蠟不易運送, 內務府說先暫且緊著皇子和公主們習字讀書用, 就連主子娘娘宮裡都隻有一半的份例。”

抱琴怒道:“胡說!內務府作久了事情的, 怎會沒提前留存, 哪兒用得著這時候運送,定是你沒說清楚!”

宮女急忙跪下道:“真的, 他們說咱們娘娘往常隻叫支領白蠟和羊油蠟, 份例裡頭的黃蠟從來都是叫調換成白蠟。說以往給的夠多了, 如今都短了, 請娘娘擔待則個。”

賈貴妃從小就比彆個姊妹尊貴嬌養些,榮慶堂點燈熬油,向來是用上好的白蠟。賈母教養她一場, 這賈貴妃也和賈母一樣的喜歡明亮奢華。等入了宮,許是前幾年受了委屈, 由女官封妃後愈發注重這些體麵東西, 故是隻用白蠟。

她將封妃不久,當今就允椒房眷屬入宮請候,賈母和王夫人來了, 這銀子底氣就足了, 拿銀子開道兒, 份例裡的黃蠟就全換成了白蠟。縱然聖上不來, 整個棲鸞殿亦是不落人後,燈火輝煌。

可白蠟稀罕,就是貴妃每日的份例也隻是黃蠟兩支,羊油蠟五支,白蠟僅兩支罷了。宮妃所用蠟燭粗細長短,乃至於花紋都有規矩,光照亮棲鸞殿都得至少同點六盞琉璃燈,棲鸞殿裡光蠟燭這一項開銷月月五十兩銀子都打不住。

宮女的話叫抱琴越發氣憤,合著每月打點的銀子都喂了狗了,那起子小人!“你跟我走,我親自去問李總管,怎麼吳貴妃那裡的白蠟就儘夠呢。”

“唉喲,抱琴姑娘,不是咱家不給賈貴妃這個麵子,實在是短了。川滇、湖廣兩地蠟園裡放養的白蠟蟲遭了災,原本早該進上來的白蠟到現在還沒有影兒,下一茬還得等到八月節之後,可不得緊著些嗎?”

抱琴笑道:“公公彆唬我,我知道你們這裡這向來有提前置存一年的規矩。況且就算兩地遭災,那吳越、閩嶺等東南諸地亦有蠟園,總不至於都遭災了罷?”

李公公臉上的笑就收了收,道:“抱琴姑娘懂得真不少,怪道主子娘娘都說賈貴妃學貫古今呢,姑娘跟著貴妃娘娘,也熏陶出來了。”

這是刺賈貴妃女官上位呢。刺了一句立馬就收起來,吩咐當值太監:“去,給抱琴姑娘取兩包白蠟來。”

抱琴笑道:“煩勞這位公公給咱們從冰窖隔側的蠟庫裡取。”

李公公“唷”了一聲,“抱琴姑娘果然識貨。既這麼著,勞動抱琴姑娘往庫裡走一遭,您自個挑兩包?”省的再嫌咱們給你拿的不好。

抱琴看他一眼,欣然應了。

這蠟燭麼,尤其是白蠟,天熱的時候容易軟彎形狀,就算存放的好,經了熱天,點起來也常愛滴淚。蠟燭滴淚,這些講究的後宮主子以謂不吉,這內務府便生出了法子:就是在窖冰的冰庫一側辟出蠟庫來,春天運送的蠟燭挑選出一批先裝箱入冰庫凍幾個日夜,再存進隔側蠟庫裡。這經凍過又存放進涼庫的蠟燭,就不會有滴蠟的危險了。這個蠟庫畢竟有限,向來隻有得意的主兒能用裡頭的存蠟。

抱琴心道,就不能一味作小討好這些勢利眼兒!這一強硬,自己這裡還未抬出吳貴妃比對呢,這起子小人就伏了軟。

李總管勾著一側嘴角,閒閒的看她挺得直直的背影,嗤笑著對身後的乾兒子道:“咱家可是親自勸過了,你聽到了?這位抱琴姑娘和棲鸞殿的貴主兒不依不饒呐,有什麼法子呢?”

心下暗忖道,這棲鸞殿的主兒是聾子瞎子不成,自個宮裡把不嚴實也就罷了,連外麵的消息都不會探。可見這主仆被捧得過高了,忒不得人心。自家還沒出手呢,這人就一頭撞上來。也罷,反正今兒蠟燭沒出岔子,明兒那茶肉布匹也得出岔子,她們自己撞進來更沒痕跡。

這日至晚,膳房總管問:“何處傳膳?”

侍奉身側的總管太監見當今以手捏眉心攢竹穴,忙捧上茶來,小聲勸道:“皇上日日勤於政務,也該注意龍體。”

說著,就揮手叫剪燈太監掌燈。

聖上道:“天色未暗,不必。”

總管太監笑道:“不若到玉明殿?”玉明殿皆用玻璃作窗,十分敞亮。

見當今不置可否,才稟膳房總管之問。

當今捏捏眉心,起身道:“罷了,往後頭走一走。”

總管太監會意,立刻宣敬事房太監進來。須臾,盧太監就弓腰捧盤進來,跪下呈到當今麵前,朱漆盤子黃綢上一溜象牙做成的簽牌,簽頭為綠色如意雲頭,上有黑色小字寫著某宮某妃嬪。按製,常在聖上進膳時呈遞,故稱膳牌,偶有皇上去後宮中進膳時,就會先翻這綠頭簽。若聖上揮手叫退,就表明或歇在中宮,或不招侍寢。

當今掃一眼,忽在最末停住了:“棲鸞殿病愈了?”

盧太監低著頭,回稟:“是。”

當今一曬,棲鸞殿的生母,一個深宅婦人,記載她罪狀的帖子比彈劾大臣的還厚呢。這樣的母親,生養的女兒自然也不省油,皇後不待見她,以病為由停了她的膳牌,幾個月了還是又叫她翻騰起來了。

當今搖頭,揮手叫退下。“玉明殿傳膳。”未翻牌子,也無往中宮去的意思了。

盧太監忙後退,退到門檻處,方才轉身。

次日,仍是一般的步驟,這每日的綠頭簽增減、排序都不一,當今看時,“周貴人抱恙?”

原來周貴人的膳牌被撤下,盧太監忙回:“周貴人手帶金環。”當今就不問了,這是周貴人來紅不方便的意思。

旁的多少都有變動,唯有“棲鸞殿賢德貴妃”依舊最末,偏這些綠頭簽就屬這張小字最長,越發顯眼起來。

當今道:“也罷。”伸手將棲鸞殿簽牌兒翻了過來。

盧太監出來,心裡暗暗佩服師傅,果然叫他老人家說中了:聖上早年不受上皇重視,兄弟排擠,過的著實辛苦,故而常有憐弱之心。況且近日前朝許多事情都與這位賈貴主有些瓜葛,隻要棲鸞殿的綠頭簽在最末不換地方,五日裡必被翻到。

當今先去了中宮,與皇後說了一會子話,才起駕往棲鸞殿去。棲鸞殿中無論宮女太監,早已歡欣鼓舞,色.色都準備妥當了。

當今一入棲鸞殿,就被燈火輝煌閃了一下,整個殿中,蠟燭高照,琉璃生輝。比皇後中宮,要闊綽的多。

複又傳膳,賈貴妃幾上有燕窩八仙湯、攢絲鴿蛋、鹿筋燉肉、肥雞火熏燉小菘菜……當今由東朝西獨坐,身前膳桌已齊備,侍膳太監隻覺聖上的眼裡都冒了冷光,一席膳伺候的戰戰兢兢。

寂然飯畢,膳房太監捧盤魚貫而出,饒是賈貴妃眉目含情,多有秋波相送,當今也並無賜一菜半羹下來。反倒以皇後寬仁待下、崇節儉以身躬,賞了蘇膾一品,野雞絲香蕈一品。

當今勤儉,侍奉太上皇依舊按祖製每膳一百二十道,他自己裁儉用度,隻二十四道。隻二十四道,這賞賜禦菜的恩寵就不一般了,往常在後宮進膳,當今向來給臉,不管是菜是羹還是飯,總有賞賜陪膳宮妃。如今在棲鸞殿,卻絲毫未賜,不等賈貴妃誠惶誠恐的小心侍奉,禦茶膳房太監一去,這消息就跟風一樣傳遍了後宮。

“貴妃這裡比彆處亮堂,大伴,取朕昨日所看之書來。”

賈元春見聖上臉上無有怒色,稍安心些,見他當真擎了書來看,心裡十分不解:聖上若不喜歡,不來便是;來了宮妃這裡,偏又看起書來。

遂道:“抱琴,將新得的琉璃燈點上,這裡暗,彆傷了皇上的眼。”

此舉猶火上澆油,當今似笑非笑:“內務府的奴才們可勤謹,貴妃這裡火燭可夠用?”

賈元春一麵親自打扇,一麵小心笑道:“倒還夠用。隻是聽說內務府存備的白蠟少些,臣妾還說若無白蠟,黃蠟也一樣,些許煙氣罷了。”

當今將書卷握在手裡,笑問:“你知道白蠟不足?”又指著數盞明燈,“這裡頭竟是白蠟,果然一絲煙氣都無。那賈妃知道,這白蠟為何不足嗎?”

不等賈元春說話,已勃然大怒:“去歲今春過寒,凍死蠟蟲蜂卵無數,都中燭火皆缺。恩科在即,多有舉子在豆大刺鼻的油燈下夜讀!為準備恩科,連皇後都儉省下白蠟,賈妃這裡卻奢侈無度,糜擲民膏!”

總管太監忙勸當今息怒,保重龍體,一麵又用袖子抹眼睛:“娘娘可知,聖上從蠟庫撥出萬擔給都中舉子,又要封存足量白蠟以備恩科,如今,聖上看書都不舍得點兩盞明燈……這,您,哎……”

當今甩袖怒離,整個皇宮都在看棲鸞殿的笑話。

程老太監呷了一口香茗,眯著眼道:“順勢而為吧。”

盧太監心悅誠服,忙道:“師傅,你請瞧好罷。黃師兄那裡也有了動靜,彆的不敢說,倒有一事,既不與聖上的大事相乾,還能叫他顏麵掃地。林大人那裡,更是得惡心透他家。”

程老太監道:“叫黃貓兒看著辦就是。倒是你,如今有些魯莽了。”

盧太監忙聽訓道:“是,以後定當牢記師傅的話。”

程老太監笑道:“皇爺與太上皇老聖人可不是一個性子,皇爺護短,眼裡揉不得沙子。你若想成事,得順著大勢走,千萬彆以為做了個監正侍,就了不得似的。那夏守忠,六宮都內相,好大的名頭,你隻瞧他的下場罷。”

這夏守忠,正是盤剝斂財最猖狂的一位,盧太監往日未必不羨慕他,沒了命.根子和子孫後代,這金銀就是太監的後路,由不得不眼紅。盧太監看著眼熱,心裡也打著趁權柄在手,謀些好處的主意,是以對付棲鸞殿的手段就不免急切了些。才剛發力就叫程老太監攔住了。

這會兒聽師傅直接說這夏守忠長不了,盧太監唬的一身冷汗。

程老太監笑道:“什麼銀子能伸手,什麼銀子要命,你心裡得有數兒。這會子你再使你的那些法子,就無虞了。棲鸞殿的銀子,現在才是不賺白不賺。你不伸手,旁人也會伸,可你伸的再長,也不會礙皇爺的眼。”

盧太監連連應著,若非棲鸞殿素來出手大方,他也不會著急,錯了章法。師傅這一提點,他隻禁不住的後怕:太上皇在位時,失寵妃嬪磋磨慘狀是常態;可當今上位後,嬪妃少,又是個嚴謹性子,後宮裡頭敢奴大欺主的太監漸漸都消失了,縱然是個小答應,興許吃用差些,卻沒人敢故意磋磨。這可不就是師傅說的護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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