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林如海(1 / 2)

王夫人是貴妃生母, 她此一病, 榮國府定然得延請太醫診治。

此番太醫院來的卻不是慣來與王公貴族之家診治的王太醫, 那王太醫出自太醫世家, 曆來以“好脈息、嘴嚴心正”為大戶人家推捧,來的卻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鮑太醫。品階也僅是醫士, 後頭隨著二個太醫院小吏隨性。

當日王太醫規矩勤謹, 來往榮國府向來不肯走榮國府中路甬道正中, 隻在旁階行走,賈璉親自請過他不少次。以往還不覺有甚, 此次鮑太醫大搖大擺的走在當間甬道,就連兩個小吏亦是如此,隻差沒叫國公府大敞中門迎他們進來了,叫賈璉看著心內尤為憋悶。

榮禧堂東側三間小正房裡早已簾幕低垂,屏風林立,鮑太醫隔著撒帳診了一會脈, 道是驚悸憂思之症,不大妨事。遂開了方子,請按方煎藥, 每日按時吃上兩回, 不幾日養足精神就無大礙了。說到底就是安神養心之方,蓋因王夫人夙夜驚思, 疲倦損神太過。

王夫人知道自己這是心病,見太醫說的甚準,又道不妨事, 心裡也半鬆了一口氣。賈璉正要送鮑太醫出去,王夫人道:“璉兒,讓出去好生看茶。晌午,你和你媳婦進來一回。”

賈璉應了,引著鮑太醫又出去,因往常沒見過這個太醫,又奉上厚封兒。像王太醫,一年四時八節,都是按例送禮的,倒不必給錢,偏從未與這鮑太醫有什麼交情,隻得現封了五十銀票子為謝禮醫銀。

鮑太醫捏捏賞封,頗為滿意,此時隻以為這府裡太太之病是因知道宮中賈妃的事情了,心道: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這宮裡的消息現在就知道了。他家倒有幾分門路,一時半會且壞不了呢,既如此,結交一二也無妨。

因向賈璉說道:“賈妃娘娘並無大礙,隻藥湯洗浴,再吃半月的去濕祛風、止燥殺蟲的藥便可痊愈。世兄請轉告之,以使貴府夫人安定心神,心神既定,這病也就好了。”宮內都傳遍了,患症的不僅是棲鸞殿大宮女,還有賈妃,太醫院裡頭更是有數,皆因那叫抱琴的大宮女,每每領藥皆是雙份。做的這樣掩耳盜鈴,此地無銀,叫太醫想假做不知都不成。這鮑太醫自然不知這是抱琴心生怨懟,與其主子離背,故意之舉。

賈璉頓時大駭,心思急轉,忙又塞了一個荷包給鮑太醫,把臉上驚駭都隻假做沮喪悲苦之態,連連抱拳道:“也不知娘娘如何了,我們府裡著實牽掛。”一麵仔細窺度鮑太醫的神色言辭。

鮑太醫捏捏那荷包,輕飄飄的,必是銀票無疑,遂摸著山羊胡須,語重心長道:“賈妃娘娘之病雖不大好言語,總歸是小症。隻是這惡語傷人六月寒呐,聽聞貴府多閨秀名花,還是早做打算為好。”幸而宮中無那等花柳臟病,賈妃染上的,不過是些受人欺辱的苦役宮人常得之症。這些宮人無乾淨衣裳換洗,就會生一些難以言道的病症。太醫院知道底裡,對棲鸞殿倒還尊敬,隻是賈妃作為後宮嬪妃,得了這種病,聖上興許會嫌醃臢,恩寵難有了。鮑太醫此言,就是聽說榮國府的“三豔”之名,隱晦奉勸榮府送女侍奉。

鮑太醫自覺已仁儘義至,對得起診金了,施施然告辭。坐進小轎中,鮑太醫忙打開荷包看,隻見頭一個塞得是五十兩的銀票子,後頭卻是一百兩,不由得點頭,這榮國府到底是幾輩子的勳貴,很有眼色。

賈璉顧不上彆個,忙回房與王熙鳳商量。賈璉夫婦二人才幫忙料理了王子騰的喪事,因朝廷下了恩旨,命本家扶柩回籍,王子騰不便停靈,故喪事料理極快。王仁才到都中,還未能領略京城風光,便馬不停蹄地又扶王子騰棺槨回金陵去了。

湛冬、程舅舅隻以為王夫人圖謀朱繡配給王仁,王仁既去,他二人也才略略安心。隻是朝廷有關王子騰之喪儀的恩旨,到底有無程老太監插手使力,就連程舅舅也摸不清,隻知王子騰僅停靈三日,就奉旨回南安葬。王子騰身為武官,可內閣定的諡號卻為“文勤”,內宅婦人還不大通,早就提著心的賈璉卻驚疑許久。

這會兒聽聞鮑太醫語焉不詳的話,更是難耐,與王熙鳳一說。王鳳姐‘抱恙’多日,總是請大夫來,況且她每月行經,常瀝瀝淅淅、疼痛難忍,王鳳姐便籍此好生調養,對婦人之病,有些見識。一聽賈璉之語,臉上便變了顏色,已猜著七八分。

不由得恨道:“往日看著也好,怎的成了娘娘這般沒成算了,這種病不藏著掩著,勤盥洗也就罷了,還鬨得眾人皆知!若是傳揚出去,咱們家裡一家子的姑娘奶奶,還有什麼臉麵!”

賈璉道:“是了!那鮑太醫的意思定是如此,若真有此話流出來,幾個妹妹的親事難為。”

鳳姐也道:“如今境況,你我心知肚明,咱們規規矩矩的,隻求個平安。可家裡這幾個女孩子都是好的,平白賠進去叫人怪不落忍,豈不可惜了?我不忍耽誤了她們的終身,必得尋個法子救一救,況且我心裡想著若是幾個妹妹嫁的好,記著咱們的恩,許是日後還有個幫扶,不為咱們,也該為著大姐兒想想。況且焉知我和平兒,兩個人的肚子就生不出個哥兒來呢?果然有了哥兒,更需襄助!”

賈璉道:“二妹妹大些,已過了及笄,你往日常出門,倘或聽過哪家好的,倒想法子探探。大老爺這裡,自有我去說。”

鳳姐心想,到底是親妹子,雖平常看著疏生,可有事情了,這位二爺頭一次想的就是這個姊妹裡最不出彩的二姑娘。又一思度,迎春雖木訥卻知恩,心裡跟明鏡似的,比彆個更平和,亦無攀附高門之念,她的親事的確更好弄一些。

想罷,忙道:“正是。朱家女兒才及笄就已定下親事,二妹妹已晚了些。隻是依我看,二妹妹的性情,倒尋個實惠清靜之家的好,門第不必多高,規矩嚴些也不怕。若非得是咱們常走動的勳貴公侯府邸,一則二妹妹擺弄不來,二則那些子弟個個都是煙花行當裡貨,有幾個真心看重嫡妻的,日後隻怕襄助也有限的很。這麼一來,我走動的人家倒無有合適的了。”

賈璉想一想,也道:“罷了,我原看重了一個。那人雖也眠花宿柳,可性子卻正。況且他家裡原係世家,也有家底子,雖父母早亡,有些沒落,但他幾個姑母都是中原大家的夫人,守望相助,日後不愁沒有前程。他性情頗高,必要尋個絕色為妻,咱們幾個妹妹,哪個都能般配的上他家。”

熙鳳忙問:“是誰家子弟?”

賈璉笑道:“叫柳湘蓮,相貌堂堂,武藝高強,文也來的。隻可惜得等一等,他愛雲遊,如今且不在都中。”

熙鳳盤算一回,搖頭道:“這位柳公子爽俠不羈,二妹妹性子軟懦,倒不大匹配。況且如今這情形,久則生變,等不得了。我想著,朱嬤嬤給她女兒相看,都中才俊定然知道的清楚,況且這位老人家很有些心胸,她看重的,必然有好處。如今這位姑爺,就很了不得,聽說是兵馬司的指揮使。不求能相比肩,隻求實惠人好就是。”

這般話入耳,叫賈璉也酸澀,國公府大房裡唯一的小姐,親事上竟比人還低一等。隻是覆巢之下無完卵,少不得依從鳳姐之言。

鳳姐又道:“至於這位柳公子,卻也不失為好人選。他不在都中怕甚,二爺打聽著,倒是正經去封信才好。二妹妹終身將有著落,這三姑娘亦是難事,況且咱們家探丫頭言語爽利,行事大方,和這位柳公子許是相合也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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