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小定(2 / 2)

賈母沉吟一回,她是喜歡湘雲這個侄孫女,尤其是薛家比對著,更顯得雲丫頭孝順有情義了。隻是依她的心思,能配寶玉的,要麼就是高門之女,要麼就是有財力,權勢家財總歸得占一樣才成。雲丫頭雖出身侯府,卻是孤女,底子忒薄了些。但話說回來,寶玉身子骨有恙,雲丫頭也勉強能作配。

一時賈母又想宮裡的娘娘,寶玉是娘娘嫡親的兄弟,如今墜.落低穀,也不過是暫時的。若日後果真有造化,雲丫頭非是助益,反而拖累。

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因惱道:“寶玉還小呢,這事過一二年再說不遲。若說喜事,你和璉兒也是不爭氣的,大姐兒都幾歲了,你們還不能再添一個!若你們屋裡有了喜信,這可不就是現成的喜事麼!”

熙鳳紅了眼,苦笑道:“不怕老祖宗笑話,做夢都想呢。我和平兒不頂事,我們兩個人的肚子這幾年都不鼓一鼓。”心裡卻罵一句,這當頭,心日日懸在半空,從沒個安生,敢要孩子麼,孩子來了也隻恐怕他跟著受罪。

一麵口裡又道:“遠水解不了近渴,這一則不提,隻是府中這情景,卻如何解呢?”

見賈母皺緊眉頭,鳳姐笑道:“方才提起寶玉的事,倒叫我想起幾個姑娘來。四姑娘還小暫且不提,隻是二姑娘和三姑娘年歲卻合適了。”

賈母果然不願意,正要說話,鳳姐忙親自捧上一盞茶,口裡笑說:“三姑娘身子強健,又小兩歲,倒無妨。隻是二姑娘,她慣來有些體弱,性子也悶些,到今天也病了一個多月了。府裡歲星不利,我隻憂心她再出什麼岔子,可不是火上澆油,更不好了麼。”

鳳姐心道,先穩住老太太,把迎春的事定下來,探春那裡,日後再籌謀罷了。

賈母細想一回,這話不錯。很不必兩個丫頭都留著,探春比迎春合適,身子骨好不說,還是寶玉的親姊妹,迎春要遠了一重。況且娘娘若是能自己生,那才最好不過。

半晌,賈母叫來賴大家的,問:“前兒我恍惚聽你說有個什麼官媒婆上門,是什麼人家的?”

賴大家的笑道:“是個什麼孫大人和咱們求親,官媒婆朱嫂子天天拿著個帖子賴死賴活的打聽求問。”

賈母笑道:“那還罷了,她再來時,請進來我見見。”

鳳姐一聽,登時急了,她暗地裡忙活了幾月,賴大家的不知道那個孫大人的根底,王鳳姐卻知道這是個五毒俱全的混賬種子,就連繼母身邊的丫頭們都不放過,誰家的女兒嫁給他才是祖上十八輩子喪了德行,才有此報呢。

忙插嘴笑道:“那裡來的什麼朱官媒,孫大人!外八路的小卒子也敢咱們家裡湊。老太太您知道,我叔叔雖沒了,可兩個姊妹嫁的都還好,就連最小的妹子,也定給了保寧侯家的幼子。若是老太太放心,二姑娘的事包在我身上,我隻求求她們便罷了。”

當著賴大家的麵兒,又加了一句:“二妹妹若是有個好人家,日後姻親處起來,也是個臂膀。萬不能委屈糟蹋了,不看虛名,討個實惠是真。”

做了那麼些準備,又廢儘了口舌,好歹討了賈母喜歡。而賈赦那裡,賈璉用一對雞血石古章子為餌,花言巧語一番,賈赦本就不在意這個養在二房的庶女,聽說看重的姑爺家裡有這等印章,立刻就願意用女兒來換。他話說:“反正留著,也不過是替老二家的收拾爛攤子。人家願意用那種金貴的東西來換,自然是屬意看重她的,這也是我疼她的心了。”

賈璉回去一說,又是寒心大老爺心狠,又是替自家不值,抱怨道:“前前後後費了多少功夫不說,還要搭進去古董,咱們能得什麼好處呢。”

王熙鳳正高興呢,聞言當即沉下臉子冷笑道:“那原是我叔父的珍藏,又不是二爺私庫裡出的,二爺心疼什麼呢!二爺私庫裡再滿,也貼不到我們身上,隻告訴二爺,若果真像咱們想的,日後二爺有再多古董金銀也沒那運道去花用!我勸二爺多儘些心,說不得日後二妹妹就能幫扶一把呢。”就算救不了大人,她作親姑姑的,卻能護得住大姐兒。若大姐兒能好,彆說一對古章子,就是十對百對,如今又有什麼舍不得!

諸事要忙,日子過得就極快。

似乎須臾間,就到了八月初八日,湛朱兩家文定之時。

三書六禮,文定為第三禮,此時需請出聘書,由湛家主事者和官媒,攜文定小禮,一並鄭重送往程宅。

文定仍需奠雁禮。八月時,已是大雁南飛的時候,許多人家此時都用木雕的大雁替代,湛冬弓馬嫻熟,早先擒獲了好幾對大雁,放在湛家偏僻的莊子裡養活。大雁野性,極難養活,唯有重金請養雁人侍弄,在人跡罕見有河流湖水的莊子上才能活。

幾家親厚的賓客上門,都言湛家重禮,極中意這親事才能有此舉。

程舅舅笑的很是開懷,索性請湛家主事人到花園裡看先前納采時湛家所送大雁。

大慶朝與先古時期不同。先古時六禮中除下聘禮不許奠雁,其餘五禮皆需奠雁禮,奠雁禮常是一隻大雁,六禮走完,卻需五隻大雁,大雁本是忠貞之鳥,況且大雁南往北來有順乎陰陽之理,單數不吉。故而自前朝起,就變成六禮中問名、下聘皆不許奠雁,這樣行完婚事,正得兩對大雁,更合乎忠貞陰陽之理。

湛家主事人與程舅舅相談頗歡,心下替他擔憂,看一眼跟在後麵抬著的此次送來的大雁,提醒道:“雁有陰陽,先前之雁為雌,此次為雄雁,正是成雙對。這對雁偶此時相見……”隻怕原先送來的那隻雌雁萎靡瘦弱,一想比對,多難看呐。

湛家主事人是湛大近支親戚,自然知曉為了侍弄這幾隻大雁,可是費了不少功夫。湛家養雁的莊子偏僻有水,用網罩住老大地方,養雁人日日不敢輕心,才算養的還精神。可親家舅老爺就養在花園子裡,那雌雁還活著就已屬僥幸,如今還偏要親自送雙雁合籠,這不是找難堪麼。

後麵還有程家的親朋也饒有興致的跟來觀看。湛家主事人越發提心,腦子轉的飛快,要如何補救。

還未想出轍兒來,那雁籠就在花園魚池旁的一顆極大的花樹下,那木籠子倒頗大,收拾的也極乾淨。湛家主事人卻無暇細看,隻眯著眼向裡頭望,那雌雁伏在裡頭,人聲都未驚動它。主事人心裡咯噔一下,這雁不是要緊當頭死了罷!

此時已在近前,湛家隨從輕手輕腳的把雄雁從籠子裡抱出來,誰知才一動,花樹下籠中的雌雁突然拉著長音“嘎——”的長鳴,聲音之洪亮,把賓客們唬了一跳。

“這?!”湛家主事人看著籠裡站起來的那隻雌雁,膘肥體壯,兩頰和額頭的淡黃色羽毛極為精神顯眼。

待把雄雁也放在籠中,比對就更明顯了,那雌雁竟比雄雁寬了一個巴掌,雄赳赳氣昂昂的站在那裡,豆豆眼亮亮的,伸長脖子,兩翅半張,直仰天長鳴……

程舅舅笑的更誌得意滿,反倒是湛家主事人,有些魂思不屬。

回去路上,湛家主事人招來送雁的隨從,悄問:“沒弄錯罷?果真上回送的是雌雁,此番是雄雁。”

那隨從是養雁人的大兒子,憨頭憨腦的道:“真沒錯。大爺捉了一群,除了頭雁那對,就屬這一對壯碩,是大爺親點的。這奠雁咱們可都看重呢,哪能不仔細呢,真是那樣。”

湛家主事人深吸一口氣,“告訴你爹,儘心飼喂!你看人家花園子裡養的,大出多少來!”

那隨從笑道:“我也沒見過這麼會飼弄的,若叫我爹知道,非得好好跟人家請教請教。”

湛家主事人鼻子裡哼一聲,沒見之前吧,恐怕親家養不好,這養的忒好了,倒把自家比下去,他這心裡頭怎麼就這麼憋得慌呢。果然還是親家舅老爺笑的忒難看的緣故。

回去與湛大一說,湛大倒不以為意,樂得哈哈直笑:“你們不知道,咱家冬小子這個未過門的媳婦很有些能為,她家莊子上飼弄的鵪鶉就極出名的。聽說是這姑娘從農書上看來的,告訴她們莊上老把式知道叫試著養,沒費多大功夫就成了。”

聽到這話,主事人也極高興,說不得,這就是湛家的宗婦了:“是那個朱莊鵪鶉?是好,我家裡還買過一籠子,炸著下酒最好不過!不過咱們冬子也不賴,合該配個知書識禮的好媳婦。”

湛大忙道:“親家舅老爺客氣,常叫送些他們的新鮮出息過來。我這裡正有一籠子好鵪鶉呢,叫廚房炸了咱們好好吃一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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