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出閨(1 / 2)

朱繡端坐於閨房暖閣, 身上穿著金絲銀線彩繡龍鳳對襟正紅袖衫, 係著八寶流蘇瓔珞大紅馬麵褶裙,龍鳳雲肩上六十四掛珍珠流蘇, 皆用玉方勝墜角, 頭頂鳳冠,身罩霞帔。雙手交臥置於腿上, 隻露出染著大紅蔻丹的纖白指尖,應和著馬麵裙下微露的繡鞋尖尖兒,更是好看的叫人移不開眼。

因著朱程兩家隻有這一根獨苗苗, 沒有親近的嫂子姊妹們陪坐閨房,程舅舅便請了幾個親厚友人家的女孩兒, 可喜的是黛玉和青錦都來了,前夜裡,黛玉還陪著住了一宿。

五更天, 青錦也過來了, 她也是定了親的人,待嫁之身, 這時候本不該出門兒,可執意要送朱繡出閣, 誰都勸不住。就連楊林、菊月兄妹也道:“我們小門戶, 不講究這些,你們姊妹這樣要好,相互扶持著才有了今日。若不叫她來,我們心裡都不過意。”

喜娘嘴裡不停的念叨吉祥話, 細細端詳一番新娘子,歎道:“這可是今年我見著最俊最美的新娘子了。”

一個不大相熟的小姑娘笑嘻嘻的道:“朱姐姐這鳳冠真是美極了,金累絲翊龍,點翠雙鳳,翠雲翠葉珠花寶串。龍騰翠雲之上,鳳翔如意花葉,口銜珠滴……不過,若是彆人帶這冠,隻怕風采都要被鳳冠遮住了,可朱姐姐竟能壓得住。朱姐姐本就是好顏色,這鳳冠霞帔更是錦上添花,叫人移不開眼。”

喜娘聽到這話,不由得暗自點頭,心道,可不是,方才用五彩線給新娘子開麵,這姑娘的皮子嫩的能掐出水來,妝扮起來省事的很,稍作修飾就明豔不可方物。喜娘心裡思忖著,忍不住看了一眼妝台,那妝台上各色瓷瓶玉罐,叫她出了名的全福人看著都稀罕。怪道都說她家的胭脂水粉就是宮裡貴人都愛用呢,今日給這家姑娘上妝時,可是領會了一番,自個抹了半輩子的胭脂香粉,才知道竟有這多花樣這樣伏貼滋潤的脂粉。

忽然,外頭劈裡啪啦的鞭炮響,喜娘笑道:“喜轎來了。外頭有小爺們攔轎門,一會兒就該來催妝了,姑娘們可把新娘子守好了,隻看他們的催妝禮罷。”

一屋子的姑娘嫂子都嘻嘻的笑起來。須臾,朱嬤嬤也從各家內眷中脫開身,過來親自給閨女蓋蓋頭。

果然,不多時,男家的喜娘就帶著催妝禮熱熱鬨鬨的來敲門了,第一品送進來的是催妝花髻,第二品是合.歡團扇,第三品是成對玉梳,更有大門外反複吹奏的催妝樂曲和催妝炮仗,另有催妝詩一進進的傳到閨房來,直到第六品銷金蓋頭送進來,朱家喜娘才點了頭。一對紅衣雙生小姐妹笑嘻嘻的上前打開閂上的繡房門扉。

黛玉親自把一對羊脂雕牡丹如意寶瓶放在朱繡手中,寓意花開富貴、平安如意。朱嬤嬤親自展開龍鳳銷金蓋頭,輕輕給閨女蓋在鳳冠上。

從半夜起來收拾,一連串的繁文縟節叫朱繡暈頭轉向,此時與母親四目相對,才恍惚如夢初醒:自己這是要出嫁了,從此之後,就真的不同了。霎時眼淚忍都忍不住,大顆大顆的掉下來,“姆媽……”我舍不得了。

朱嬤嬤也紅了眼圈,強忍著笑道:“往之女家,必敬必戒。孝公婆,敬丈夫……”

話未說完,已是不成聲,朱繡更是哽咽難言。

黛玉和青錦的眼圈都紅了,喜娘忙上前勸,湛、朱兩家的全福人看誰的吉祥話說的溜、

盞茶功夫,程宅中門、二門、儀門…皆次第打開門封。黛玉和青錦手撐紅傘,親自將朱繡扶出閨閣。出了她的院落,喜娘和全福人才接過朱繡的手,扶新娘正堂拜彆父母。

正堂之中,程舅舅一身喜慶錦袍,一貫溫厚儒雅的麵龐今日容光煥發,本正與賓客談笑風生,一眼看見迤邐而來的甥女,兀的眼眶就紅了。

朱繡在蓋頭下隻能看見舅舅醬紅色的袍角,心下更是難舍,忍著梗咽輕輕說了句話。

朱家喜娘一愣,馬上笑道:“請太太、舅老爺高坐。”

賓客一靜,都看向堂中,朱嬤嬤含著眼淚笑向兄弟點頭,程舅舅這才在正上的太師椅上坐下。

朱繡不用喜娘攙扶,自己走到蒲團上,一拜三叩,再拜三叩,三拜三叩,行的竟是三拜九叩的最敬禮。

最後一叩首,程舅舅實在忍不得,忙起身扶起朱繡:“好孩子,好孩子!”竟是想好的誡告之詞都不記得了。

送君千裡,終須一彆。嫁女也是一樣,兩家的喜娘十分老道來事兒,熱熱鬨鬨的好話一串一串的。拜彆高堂,重抱寶瓶,新娘子終要出娘家門檻了。

朱繡親兄弟、堂兄弟一概皆無,新娘子出門要腳不沾娘家地,此等情況,該是請個健壯的喜婆把新娘子背出去,送到喜轎中。

程舅舅卻不願意,叫人用大紅的猩猩氈做出來紅毯,請來的喜娃娃從程家正廳門檻處,一亭一亭的展開紅氈卷兒,朱繡穩穩踏在紅氈上,她一行走,毯子在前頭一行展開。朱繡穩穩當當的踏出步子,龍鳳蓋頭墜著的紅珠穗兒輕輕隨步子擺動,廳中庭院裡觀禮的賓客看著,無端的不敢大聲言語說笑,隻覺莊重盛隆到極致。

此時正是二月初六,天公作美,朱繡方踏出門檻兒,絨絨的新雪就大片大片的合著紅梅花瓣兒飄舞下來,雪花雖大,卻不密,悠悠揚揚,所有人眼中,隻剩下在白雪紅梅中緩緩前行的大紅身影。

湛冬身著喜袍,越發襯地長身玉麵,他身邊鄧繼笑的比新郎官還歡實,嘰裡咕嚕的同一眾接親的年輕小夥子不知道說什麼。湛冬先前還偶然應兩句,待朱繡的身影從照壁後轉出,就直直的看過去,多少年無餘表情的臉上微微唇角。

紅氈直到轎門口,剛剛好,朱繡抱著寶瓶,輕輕入轎。

朱家親友燃起炮竹,將茶葉、米粒撒向轎頂,“起轎!”喜娘長音唱和。

朱嬤嬤和程舅舅送出門來,聽見這聲,再也忍不得,兩姊弟眼淚皆是簌簌往下掉,親友們又是喜慶高興又是心酸,忙上來解勸。況且正午吉時,卻是女家的正席酒,還得朱嬤嬤姊弟張羅。

湛家迎親的花轎極暖和,朱繡坐在轎中,半晌方慢慢平複下來,側耳聽外麵絲竹樂聲,想要分辨行至何處。隻是此時迎親,有條件的人家都是要覓出最遠最寬敞乾淨的道路來的,要是能繞著城走一遭兒,才叫人樂道呢。都城忒大,繞城不能,但湛家還是規整出一條足能行一個多時辰的環路。湛冬雖已升遷至豐台大營,可到底是五城兵出身,更做過指揮使,況且徐海如今接了他的位置,麾下五城兵早灑掃乾淨街道,又來回打點了主街附近的住家商戶,保準不會遇到出喪的晦事,還有相熟的同袍兄弟在街市口守衛,更不必擔憂被人衝撞。

喜娘媒婆並迎親的湛家人,一麵走一麵往看花轎的人堆裡撒糖果子,撒紅繩穿的大錢,引得街上百姓皆大聲叫好。有拱手賀喜的,有道萬福的,還有追著花轎的小娃兒,隻要聽到說得好的吉祥話,迎親隊伍就會著意拋幾個小荷包,這小荷包裡放著的是六枚大錢並六個紅剪紙,惹得越發熱鬨起來。

“這是誰家的?會做人,夠熱鬨!排場也不小。”

“聽說是湛家,這湛家大爺甚是出息,原是咱們南城的兵馬司指揮使,如今又升了。他管著南城的時候,咱們過的多放心呐,就是大姑娘小媳婦上街去,也不怕被地痞流.氓臊了皮,不說夜不閉戶、路不拾遺,卻也差不離多少。如今接任的這位聽說是湛大爺的把兄弟,做的也好,咱們南城的秩序比北城都好,東城西城隻有羨慕的份,說起來,就是從這位湛大爺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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