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出閨(2 / 2)

問話的見接話的這位肚子裡有點墨水,似乎又十分知內情,忙拱手見禮,笑道:“兄台說這湛家娶親,可知娶得是誰家小姐?這迎親隊伍後頭跟著的是娘家人罷,看著手筆可也不小,方才拋的荷包我得了一個,裡頭竟是一小盒朱程記的凍瘡膏!”

“這朱程記的凍瘡膏子,就是沒凍瘡抹了也滋潤。我在北地行商,那地方的風刮起來跟刀子似的,往年護的再嚴實也不中用,不說手,就是臉上耳朵也總得裂幾個口子,那裂口在冷地方疼的厲害,在暖和屋裡又癢的很,不知多受罪。可自打有了這凍瘡膏子,老弟可是難得過一回好冬。這膏脂好用,這朱程記又賣的便宜,每日裡還不到一個時辰就能被搶買光,偏他家不肯大宗的供貨,人人去了一次最多隻賣給兩盒,老弟我家裡人多,夥計們又多有犯瘡疾的,每回都難買夠數。更不用說當下,倒春寒的時候,更是難得能買著!這誰家嫁女兒,用這東西作喜賞,好大的手筆!”這問話的北地行商一說起凍瘡膏子,就滔滔不絕起來。

接話的那位是街邊雜貨鋪子的老板,聞言忙作揖請道:“老兄不知底裡,小弟卻知道些,天降瑞雪,不如到小弟店裡一敘?”

這行商抬眼打量一下門麵,見三大間屋子,收拾的敞亮潔淨,櫃上南北貨物規整的也甚是條理,心下一動,忙欣然應許。

鋪老板叫活計上熱茶,兩人在窗邊坐下,一麵看著外頭飄揚的雪花,一麵品茶,那老板笑道:“朱程記的凍瘡膏子,老兄是識貨不識人呐。你道今日哪家的小姐出閣,可不正是他家的嘛。也難怪撒的喜禮是這個了。”

行商奇道:“這朱程記是內務府皇商程家的買賣,不是說這位程老爺是個鰥夫無子女麼,難不成傳言有誤?”

鋪老板笑道:“老兄不是都中人氏罷?”

行商拱手道:“直隸人氏,如今都中越發興旺,南北貨物皆聚與此,故而去歲才在這南城安下家來。”

鋪老板點點頭,縷縷胡子笑道:“怪不得隻知其一呢。好叫老兄知道,這皇商程老爺唯有一姐,這姊弟倆都是苦命人,程老爺長姐朱氏原還是宮中女官出身,後來不知是喪夫還是怎的,立了女戶的。這位朱氏膝下唯有一女,姊弟倆個愛若珍寶,此番出嫁的就是這位朱姑娘。至於那朱程記嘛,也是這姊弟兩個的生意,聽說是朱家的方子,程老爺著手買賣。這一根獨苗出閣,人家用自家鋪子的東西作賞,也是應有之理。”

行商隻咋舌道:“可真是想不到,這說起來,也能稱一句千傾地一根苗了。朱家程家偌大的家財,日後可如何呢?”

鋪老板笑道:“這可不比咱們操心,程老爺還年輕呢,日後如何且說不準呢。再有,就是真隻這麼一個女孩兒,叫女兒多生幾個,養於膝下,傳給孫輩的也是一樣。湛家仁義,他家如今也隻得這位大公子一人呢,兩家根底地位都相配的很。況且老兄不知,如今都中這獨女的多著呢,皇商之中那桂花夏家也隻一個女孩兒,還有梧桐巷章家,就算是朝中大臣,也多有獨女的……”

那行商聽了,大笑道:“誰家若是能聘到這些人家的女孩兒,可不就是抬著一尊金娃娃入門嘛。”

鋪老板呲溜呷一口茶,搖頭晃腦道:“可不是,昨日湛家曬嫁妝,塞得滿滿登登的六十四台,什麼八十八件金玉頭麵首飾,妝蟒綢緞一百六十匹,四季衣裳一百二十件,上好的毛皮六十張,還有一水兒的黃花梨檀木的家具擺設,古董玩器,說起來這些都是小頭兒,前三台才是大頭呢,北地的一個莊子,京郊的一個田莊一個花莊,南邊還有一處茶園一個絲園繡坊,都中、通州、直隸的旺鋪……就連朱程記,也有分例陪送給這位姑奶奶了,這真真是把半數家底都陪送了。”

聽得那行商瞪大了雙眼,驚呼連連,鋪老板搖頭晃腦,談興正足。

日近黃昏,花轎吹吹打打,踏著一路吉祥恭賀聲中,終於在湛府門前停下。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笑嘻嘻的伸出小手輕拉朱繡的衣袖,如是三下,喜娘方伸手扶她出轎。

另一位喜娘忙拿著紅球,一端綢帶遞與湛冬,另一頭要奉給新娘。

喜娘才將綢帶遞去湛冬,就叫這位頗為嚴肅的新郎官兒竟俯身親手去接新娘。

朱繡手中的寶瓶已被迎轎的小娘捧去給全福人,她微微起身,蓋頭下眼前就出現兩枝手掌,右側伸出的自然是喜娘,當中這隻骨節分明的大手,順著手掌向上,正是大紅喜服的衣袖。

朱繡微微一怔,下意識的就把手輕放到當間兒這隻頗給人安全感的大手上,方一接觸,朱繡才猛然回過神來,外頭突的響起迎親小夥們直上雲霄的喝彩、拍巴掌聲,震的耳朵都一疼。

湛冬看不清蓋頭下的小妻子是否紅了臉,隻覺手中柔軟膩滑的小手似乎要抽回去,忙一把攥緊了,親自扶她出來,又不假他人,左手從喜娘手中接過另一端紅綢,輕輕放到朱繡手中。

喜娘笑的合不攏嘴兒,也不打斷,隻道:“吉時已到,請新人入喜堂。”

朱繡暈暈乎乎的,由喜婆喜娘引著,行完了三跪,九叩首,六升拜的大禮,終於等來一聲“禮畢,退班,送入洞房!”的唱喝。

前方金童玉女捧龍鳳花燭引行,湛冬牽紅球綢帶引朱繡進入洞房。男左女右坐定了,湛冬方從朱漆托盤上擎起如意稱,輕輕挑朱繡的蓋頭。

“六兄,你倒是快挑呀!”洞房中皆是湛家女眷,說話是湛冬的小堂妹,小姑娘早等急了的,見湛冬擎著如意稱不動作,急得了不得。

湛冬大堂嫂拍拍妹子,笑道:“彆催你六哥,你瞧你六哥正穩心神呢。”

旁邊不知是哪家的嫂子撲哧笑了,指著大堂嫂笑道:“可不是,都彆催冬子。省的像老大那樣,羞的連稱都差點沒拿住,可把你們大嫂急的。”

湛冬的手微微攥緊,隻覺得素日揮刀千下都不會打顫的手如今竟承不住這喜稱,手心竟似有了汗意。

到底勉強定一定神,輕輕一揮,紅蓋頭便飄落鋪上。

“哇!”屋中一片驚呼,湛冬幾個堂妹擠上前,直拍手笑道:“六嫂好美!”

湛冬幾乎看呆了,朱繡眉目微垂,見身前大長腿始終無動作,忍不住抬眼一看,正望進湛冬黑黝黝的眼睛裡……

湛冬如何被嫂子姊妹推出新房的,朱繡一概不知,她隻覺兩頰熱的燙手,似乎要燒起來,心頭砰砰砰直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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