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蓮方把賈珍借寶玉名義請他,要為他做媒的話說了。複又冷笑:“他說是璉二哥的小姨,我心裡疑惑,就未答應。幸好寶玉不是那藏話弄奸的,被我拉住,我才知她品行,又是你們東府太太的繼母的女兒,那府裡,隻怕連門口兩個石獅子,都不乾淨!這般欺蒙我,不過是他膩了要丟開手去!”
賈璉簡直一腦門官司,忙問:“如何又是我小姨?我小姨定的是保寧侯之子!縱然王家沒人了,也不是貓狗能攀得上的!”
柳湘蓮也疑惑問:“你那位珍大爺,信誓旦旦的說把尤二許給你作了二房,隻慮著嫂子厲害,才不曾接進去。又說什麼嫂子久病,日後這尤二是要扶正的,隻等她生下兒子再打算。若不是這話在先,我方才也不勸二哥珍重發妻。”
賈璉氣的臉都紫脹了,半晌方問:“寶玉也這麼說?”
柳湘蓮想了一回,搖頭道:“我隻顧打聽尤三,倒未細問。隻聽他也嘀咕,說他自己成日被圈在家裡,萬事不能做主,行動就有人知道,一群人攔著勸著不叫自由,越發連消息也不通了。”
又問:“二哥這意思,竟是沒有二房這事不成?”
賈璉心裡恨得咬牙切齒,必要找賈珍算賬,一麵道:“我如今在順天府正經當差,況且你嫂子有了身孕,早收了心的,如何會弄出個二房給自家找不自在。”
“況且你說的那尤二姐,前年倒真趴上來過。隻是東府拿那兩個姐兒權當個粉頭取樂,侍候的人不知凡幾,縱然滾過一回,又怎會弄個醃臢東西作正經二房!”賈璉口中毫不留德,尤二姐的確侍候過他,被窩裡小意溫柔,倒是頗得賈璉喜歡。還有尤三姐,比風月場中耍慣的男人還放的開,潑辣無比,那時賈璉還可惜過不能上手這尤物呢。隻他心裡,這二人雖有個身份,卻並不比窯姐兒高貴,不過一時新鮮,後頭有彆的事,早就拋到腦後去了。
柳湘蓮見他氣的話都粗了,忙止住不說。
賈璉還兀自冷笑:“打的好主意,叫我當這剩王八!”心裡思量一番,卻暗暗驚悸:賈珍既然放出這話,必然是要促成的。隻怕是捉不著自己,把主意打到鳳姐身上了,自家那醋甕,聽到這傳言豈有不鬨的。若是東府尤氏籍此正經來說合,老太太正愁自個有了差事不好拿住,自家媳婦又正不得她的意,就是聽見尤二不好聽的傳聞也隻會當不知道,嘴皮子一開闔真敢給定下來。
賈璉隻後怕,尤二的豔名傳的連順天府的衙役都知道,若真納進來,自家羞都羞死了,還有臉麵外頭行走。老太太卻是不管這些的,賈璉看的清楚,她老人家隻要子孫聽話,不管臟的臭的順她的意就能行。想起舊年賈母對秦氏的喜歡,還有賈珍秦氏的醜事,賈璉直往上反胃。
賈璉知道這話,立時要家去與鳳姐商議。
這一回卻是柳湘蓮心急,拉住不讓走了。賠不是說好話,才托住賈璉。
賈璉此時卻不大有興致,但也不願意再拖,隻道:“我家三妹妹,標致就不必多言,難得的是性子爽利,足以堪配你之為人。你若願意,咱們再約時候細說,你若不願,隻當我沒有這話。”
經過先前一番誤會,柳湘蓮索性把話敞開了說:“你們家高門大戶,又如何少的了人物?我一窮二白,如何配的上?況雖與二哥親厚,二哥關切我也是有的,隻是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哥如何做的了主?或有內情,二哥照實告訴我,叫我明白。不管成不成,今日的話我都吞在肚裡,死也不敢往外傳揚半句。”
賈璉這才正眼看他,聽這話,度他心誠,方才推心置腹道:“我也不瞞你,我家情形你是儘知的。二房嫡長女入宮做了娘娘。是,賈家出了個娘娘,的確是闔族光輝,隻是我們家老太太和二太太尤嫌不足,還想要娘娘肚子裡蹦出龍子外孫來……我二妹妹,為這個遲遲不叫說親,三妹妹長起來了,出落的更好,才鬆口叫相看二妹的親事。家裡這幾個妹妹的品格,滿都中都難尋能並論的,卻非要壓著活成彆人的影子備件。我和你嫂子人微言輕,就是不平也沒我們的話說,誰知道天也看不過,事情竟有了轉機,宮裡娘娘有孕,老太太和二老爺二太太也鬆動了……至於看你,一來我三妹妹是庶出,若真拿她攀高門第才是害了她;二來,這時機不可再得,萬一娘娘肚子裡是個公主,隻怕三妹妹的親事又要波折,必要快快定下,才能放心;三是,你之品性,叫我們放心,這話告訴了彆人,彆人許是覺得攀不上榮國府的助力要退縮,可我知你萬萬不會……”
賈璉話正中柳湘蓮心坎,他聽著竟是連家醜都不顧,全告訴了。一麵感激賈璉誠意,一麵敬服他兩口子對姊妹的愛護之心,當下再不問賈璉要如何作為,如何叫賈政夫婦同意,隻斬釘截鐵道:“弟無彆物,家中還有一把‘鴛鴦劍’,乃弟家中傳代之寶,弟也不敢擅用,隻是好生收藏著,二哥就請拿去為定。弟縱萬死,也不敢舍此劍。”
那鴛鴦劍,柳湘蓮本是隨身帶著,隻因賈珍之故,柳湘蓮生怕這無賴珍大爺奪走他家傳寶物,逼他應承,隻得連夜將鴛鴦劍托給姑母,藏了起來。這會兒大為扼腕,隻恨不得立刻送上寶劍作定。
賈璉此時大定,二人正要約明日再會,外麵興兒輕輕敲門道:“二爺,奶奶打發人說二老爺尋爺呢,說是件機密大事,老爺要遣二爺往平安州去。另有隆兒打聽說,東府珍大爺不知何故,也尋二爺,說是攢了酒席,要請二爺並一眾好友吃酒商量事情。”
賈璉臉上神色就收了起來,盤算一回,這幾日倒不露麵的好,先躲了再言語。
柳湘蓮見賈璉先是麵色微沉,後頭不知想起什麼來竟是大笑了起來。正不解,就見賈璉喚近興兒,低聲吩咐幾句。柳湘蓮分明聽見他叫家裡璉二嫂子去大鬨寧國府,臉上神情也不由得奇怪了起來。
打發走苦著臉的興兒,賈璉毫不以為意,還含笑對柳湘蓮道:“我們家哪個醋甕,可不是吃素的。這厲害也有厲害的好處,隻她一個,就能撕了那一窩子不安好心的混賬。隻是賢弟日後也要謹慎些,我家三妹妹是個好性兒,可誰叫她有福氣,得了個厲害嫂子呢,倘若日後賢弟弄來什麼二房外室堵了我妹妹的心,隻怕十個嬌娘也不夠我家裡的醋甕撕捋的。”
柳湘蓮看著樂嗬嗬的賈璉,深吸一口涼氣,哭笑不得連連拱手。
家中有個母老虎,璉二哥倒是自豪起來了。
賈璉的言下之意他也儘知,世家公子哥兒,身邊有個通房丫頭賤籍姨娘是再正常不過,不說爺兒們,就是正房夫人們也不會在意,對各家的姑娘們亦是稀鬆平常的事,她們日後的郎君,必然會有。隻不過這二房和外室卻是忌諱,因正經二房身份高,外室在另外宅院裡也是當家太太,一來這兩者都不在正室太太手底下管束,二來必得爺兒們動了心,才會如此。疼女兒的人家都容不下姑爺這般。賈璉的話正是要敲打未來妹夫的。
柳湘蓮摸摸鼻子,認下了。
賈璉趁夜就要回衙門,明日還要跟上官謀個出門的差事,也耽誤不得。兩人約好次日一早在順天府衙後門見,便各自分開。
作者有話要說: 注:“弟無彆物,家中還有一把‘鴛鴦劍’,乃弟家中傳代之寶,弟也不敢擅用,隻是好生收藏著,二哥就請拿去為定。”——引自原著,稍有改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