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機關算儘(2 / 2)

一時彩明過來,鳳姐方問:“二老爺先前那些清客相公,你可知道?裡頭有哪個愛錢愛耍嘴皮子,能討二老爺歡心的,如今在哪裡、怎麼了?”

彩明想一想,笑道:“正有個單相公,叫單聘仁。先前咱們建省親園子的時候,還跟著東府薔哥下姑蘇采買小戲子呢,這是清客相公裡的頭一份兒,可是賺了不老少。先前二老爺不見客,這位單相公也求去了,隻他比旁人來的,倒不曾得罪二老爺。隻是這單相公並無彆個才乾,如今混的很不如意,彆的府裡沒人請他,他隻坐吃山空罷了。先前街上見著,他還跟我們招呼呢,像是還想回來咱們府上的主意。”

鳳姐一拍手,笑道:“真是肚皮餓趕上了晌午飯,正是時候。你且到咱們門房上等一等,一會兒我有話吩咐。”

彩明滿心不解,退出去時正撞見同平兒攜手過來瞧鳳姐的鴛鴦。忙忙站住,笑道:“平姑娘,鴛鴦姐姐。”

鴛鴦點點頭,掀開簾子自己進屋去了。一見鳳姐,她先嚇一跳:“我還道平兒那蹄子說的是誆話呢,你怎的真氣成了這模樣?那樣大的烏青眼,你昨晚上做賊了嘛。”

鳳姐昨晚上想出了一個極妙的主意,喜歡的直到雞鳴才將將闔眼,此時的氣色正不能見人。

聞鴛鴦的話,鳳姐也不以為意,隻笑道:“我有句要緊的話問你。你看在咱們多年的情分上,不能瞞著我。”

鴛鴦狐疑的看她,鳳姐隻不理,正色問:“老太太和太太真要請和尚道士上門為寶玉作法?”

鴛鴦聽是這話,方才放下心來,笑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老太太也不是頭一日有這想頭,隻是一時沒尋著得道的高人,才耽擱了。不過這一回,老太太的意思卻是要弄的大些兒,說是要讓人寫出賞格兒,懸在鬨市上,若果然有高人應請,情願送一萬兩功德銀。如有知人指點信兒,果然找到的,送這知人銀一千兩。真能請來高人,不叫吝惜銀錢。”

“本來隻靠咱們府裡這些人去尋,幾輩子能找的到呢。老太太這麼一找,少不得就真能請到。”

鳳姐睜大眼睛:“這麼來,得多少騙子上門?金山銀海也填不儘。”

鴛鴦笑道:“不妨事,送祟的、跳神的、捉怪的、祈求禱告的,咱們這些年也見得多了,輕易瞞不過去。再有,寶玉癡癡傻傻的,若果然靈驗,像先前那般,幾日就精神了。高不高,看寶玉就知道了。”

鳳姐又問:“娘娘那裡如何了,我隻顧生氣,倒忘了這一茬,實在該死。”

鴛鴦道:“老太太也急的了不得呢。娘娘有喜,原該是大喜事,就是朝堂上,也很該明旨令老爺們去謝恩。可除了月初的時候夏太監報了回喜,這都一月了,竟是再無動靜。不說宣召太太進宮陪伴娘娘,就連萬歲、皇後也沒諭旨下來,賞賜更是一概都無的。怎能不叫人心焦。你也彆怪老太太昨兒生氣,實在是她老人家半月都不能安枕,火氣自然大,偏你撞上來,由不得她不惱怒。”

鳳姐心頭一定,又有賈母情願拿出的一萬一千兩銀子,更堅定了想頭。

鳳姐歎道:“正是這個理兒,我也納罕呢。自己思量著是不是娘娘的胎不穩,欽天監不讓宣揚,這事也是有的,若老太太再上火,你不妨用我這話勸她。正巧老太太又要請高人,若有道行,何不叫也替娘娘算算,許是就諸事大吉了呢。”

鴛鴦眼一亮,笑道:“果然是你們這當娘的,就是比我們知道裡頭的事情。這麼說,倒也有理。”

鳳姐忙道:“你可千萬彆提是我的話,老太太正惱我,就是太太,也不自在。我方才闖了禍,說這話,老太太和太太心裡知道我是好意,可那起子小人卻得說我咒娘娘不好呢。我可不願再招人閒話了。反正,你出了我家的門,我是再不認的,隻好好躺我的屍罷了。”

鴛鴦好笑:“又扯這糊塗話。罷,我隻貪了你的功,說聽見傳聞便是。”

敘過一會子閒話,鳳姐送鴛鴦出去,拉著她的手道:“我鬨了這一場,幾乎賠進去半條命,還兩麵討嫌,老太太心裡不知道怎麼怨怪我呢。好姐姐,我這幾日叫平兒多往你們那裡走走,不拘點心茶水,不過是我的孝心,許是老太太看我勤勉記掛就不生氣了,你千萬替我們轉圜著些。我備了大禮,謝你。”

鴛鴦看她憔悴模樣,心就軟了,啐一口道:“我跟平兒好,她去一百次我也歡迎!你放心,平兒過去隻叫她跟我說話,有寶玉和娘娘這兩樁事情,老太太那裡且顧不得彆的。老太太那裡的話,能叫我聽見的都不是要緊的,我就是告訴了平兒和你們知道,料也無妨。”

鴛鴦匆匆來匆匆去。鳳姐跟平兒讚歎:“好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她知道我叫你去是為了探問老太太院裡的動靜,她看出來了,偏生又坦坦蕩蕩說出來。咱們家裡這些人,隻這幾個女孩子叫我服的很!”

平兒卻笑道:“奶奶想作什麼?都說一胎傻三歲,我瞧著奶奶卻越發聰明,連我都猜不到奶奶要作甚了。”

鳳姐靠在軟枕上,一邊摸自己的肚子,一邊眯著眼笑道:“積善積德,再替肚子裡這個攢幾個錢兒。”

又叫彩明:“你叫你爹去尋那位單相公,先送一百兩銀子給他,告訴他若是他聽二爺的話,不僅能叫他仍回府裡來,事成了另外再謝他四百兩。”

平兒憂道:“奶奶是想叫這單相公勸二老爺?他能答應?這人既然貪財,若日後推出二爺來,可怎麼是好?”

鳳姐搖頭道:“他跟著老爺,一年下來也不過百十兩銀,五百銀子,怎會不上心。況且他收錢辦事,若是說出去,連他一並討不了好兒。疏不間親,二爺怎麼說也是親侄子,這人圓滑的很,自會把事情捂得死死的。”況且他動了心,可就由不得他了,這事不用他自己勸說,隻是借他的手引薦個‘高人’罷了。茲事體大,他為同謀,日後包管他不敢往外說一個字。

鳳姐又叫小紅:“你不打眼,替我去你們朱繡奶奶府上傳幾句話,求她幫忙。”小紅附耳過來,聽她說了一席話,連連點頭。

平兒端著溫水給她漱口,笑道:“您這東一錘子西一榔頭的到底要作什麼?怎的又找上繡兒,她如今也不自由呢。有這功夫,不如去求林姑娘,許是更妥當些?”

鳳姐笑道:“林妹妹心忒正,她又小幾歲,未出閣的女孩兒,這樣的事不好找她,叫她心裡不好受。朱繡丫頭,那就是個鬼靈精,她又拿的出主意,做的了主,況且程家是皇商,三教九流的人有交情的不知凡幾。我交代的事情,請她幫忙卻正合適。”

又握平兒的手:“你陪我等著。這一件事了了,許是咱們也能借機離了這裡過兩天安生日子。先彆問,過幾日.你自然明白。”

朱繡正被拘約的火星亂迸,這一月上:她想做兩針針線,四五個丫頭上來攔著;想配些香膏脂粉,醫婆和收生姥姥叉腰不許;就是多看兩頁書,姆媽也慮著怕累了她的眼睛。

朱繡每日除了按大夫說法每日叫一群嬤嬤丫頭圍著走幾圈兒,旁的時候合家上下恨不得把她供起來,這不能那不讓的。朱繡唯有動嘴吃東西的時候,家裡人才不言語。這麼一日日不住嘴兒,她沒胖反倒瘦了。

朱嬤嬤急的了不得,正同程舅舅商量怎麼叫孩子散心、舒心呢,二門上來報:“榮府璉二.奶奶打發人給姑奶奶請安。”

程舅舅皺眉問:“不是都掰扯清楚了嘛?”

朱嬤嬤笑道:“這是他們大房裡的奶奶,這位奶奶和咱們繡兒要好,人又知道輕重進退,偶然間來往,倒不妨。”說畢,就命人去回稟繡兒。

朱繡且巴不得一聲呢,忙叫進去。

小紅一行走,一行心裡暗讚:這府裡精致的都趕得上國公府了,湛大奶奶還是丫頭的時候,誰能想得到她能有今日呢。

近一個月,小紅是朱繡見著的頭一個新鮮麵孔,又是命人搬繡凳給她座,又命上好茶,又叫端井裡新湃的時新果子給她甜嘴兒。倒叫小紅受寵若驚。

小紅拜見了,敘過一會子家常,小紅才說:“我們奶奶有件事情要求湛大奶奶襄助呢。”

朱繡聽見稱呼她作“湛大奶奶”,心下品度一番,不免就想湛冬在南疆如何了。

春柳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們奶奶有了身子,常愛出神。”話是這麼說,卻不肯叫朱繡,唯恐驚著她。

小紅望望規矩儼然的丫頭婆子,索性揀了一牙蜜瓜吃,塞住嘴巴等朱繡回神兒。

少頃,朱繡笑道:“看我,又呆住了,你們也不叫我。”

小紅笑道:“有身子的人都愛添些千奇百怪習慣,湛大奶奶這算什麼。像我們奶奶,不知怎的,越發愛晚上不睡下晌午補眠,每日晨起都頂著兩個烏青的眼睛,偏她精神頭好的很。我們怎麼勸她也故我。”

說著,就比劃:“平兒姐姐跟她睡了一.夜,就再撐不住了,說奶奶半夜裡薅起她來要跟她擲骰子頑……一直到雞叫第一遍,奶奶困了躺下就睡熟了。平兒姐姐走了困勁兒,睜著眼到天明,次日起來平地上都瞌睡的要摔跟頭。”

說的大家都笑起來。

說笑一回,方說正事。朱繡聽了小紅轉達的話,臉上不知該作如何表情,奇道:“這麼說,你們奶奶的意思,是求我尋個‘騙子’上門?”

小紅正色道:“得能說會道,還要長的像高人。”

朱繡豎起大拇指,笑道:“好!仙風道骨……的騙子?”

小紅抿著嘴兒笑:“我們奶奶也沒法子了,隻想儘快落準了三姑娘的事情。”

朱繡點點頭,笑道:“彆的我不管,我給你找這麼一個人來。要他怎麼說話,你們再吩咐他就是。隻是這人必定和我、和我們府上卻沒乾係,我們也不認識。事後,叫你們奶奶好生打發了就是。裡頭的事,我聽過就當沒聽過。”犯不著摻和,自家隻是人麵廣,有合適的,叫鳳姐知道罷了。雇人、交代等等都是她家的事情。

小紅感激不儘:“奶奶也是這意思。因著我們二爺不在家,這事又急,想著您這裡來往人多,許是能更快尋摸著合適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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