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姊妹相聚(2 / 2)

後兒,又回稟賈珍和尤氏:“羅刹國的人說的那鬼話,嘰裡咕嚕的誰能聽懂,她再厲害,也礙不著府裡了。”

又過幾日,果然尤二姐嫁給了張華,尤三姐上了北地行商的車架,尤老娘也被送去她娘家由她侄子們奉養。

旁人還不說如何,唯有尤氏,隻覺天清氣爽,風和日麗。

是日正是授衣月初二日,尤氏打發走幾個禍害,正和銀蝶幾個說笑。西府賴大的媳婦親自來拜見,笑道:“四姑娘被林姑娘接過去小住,方才已動身了,老太太打發我來告訴珍大奶奶。”

尤氏笑道:“這是什麼道理,你們都把人送走了,才來告訴我?”

賴大家的因道:“二姑娘、三姑娘接連出了門子,隻剩下四姑娘,四姑娘這幾日孤孤單單的,很不樂和。老太太說可憐見的,才要邀幾個親戚們家裡的姑娘來陪她住在園子裡頭,不料林姑娘那裡也是孤零零一個,倒先開了口,打發人來請四姑娘。老太太喜歡的什麼似的,就先應下來。誰知四姑娘也是個促狹的,一刻也不能等,收拾了幾包袱貼身用的,上了林家的馬車就走了。珍大奶奶怨怪我們,我們也怪冤枉的。”

到了這月末,黛玉攜著惜春的手,領她一起去看望朱繡。

朱繡先拉著惜春端量一回,笑道:“四姑娘又長高了,模樣兒也長開了。前幾日二姑娘到我們家裡來,還說本是跟你說好的,等她那裡過去滿月就去接你,誰知你竟然舍下她,自己先去了彆處。”

時下有婚滿月的風俗:新嫁娘在進門滿一月後,可回娘家住一晚,這不同回門,回門時是不能在母家住下的。迎春放心不下這個最小的妹妹,更何況她和探春都出了門子,而寶玉和湘雲是一掛的,在不在的都指望不上,這隻剩下惜春一個住在那偌大的園子裡頭,實在不能忍心。是以姊妹三個早已悄悄商量好,要把惜春接到自家去住。

這裡頭,探春的親事忒慌張,況且又晚些,她還得細細探究丈夫的人品,並不肯輕易托付。算起來,迎春就更合適些:鄧家雖然分支多,可大房裡人口卻簡單,鄧夫人又是個大度的,鄧繼還常住大營裡,迎春想接來妹子陪著也還算說得過去。雖然新婦進門就要接娘家妹妹來住,少不得被人說嘴,可迎春看來,閒言碎語比不上實惠重要。便打定主意,要趁回娘家的時候,把惜春接出去,老太太看她新出門成外人的份上,也會鬆一鬆口,輕易不能拂新姑奶奶的麵子。

惜春皺起小鼻子笑道:“姐姐們疼我,都是為著我.操心使力。隻是我卻不能不體諒,二姐姐才進門的新媳婦,少不得謹言慎行的過幾年,為著我的事,反累她難做。”

朱繡點點她的小鼻頭,笑道:“你是個大寶貝,人見人愛。你二姐姐想把你接她家去,焉知你林姐姐更是惦念了不知多長時間了。早就打算好了的,盤算著你三姐姐一出門子就打發人去接你。誰知你鳳姐姐也記掛著你,隻是她比不得我們,隻得打發平兒親自來求,倒都想到一處去了。”

惜春自小與黛玉親近,當日黛玉還在榮府羅翠塢寄住時,惜春很她住了些時候。這會子被黛玉接去,不僅不見生疏,更因她心上去了那塊時時壓著的‘不乾淨’的大石頭,才半個多月,小臉兒就養的粉咕噥咚的。人也愛笑開闊許多。

黛玉也笑道:“我一個人在家裡,正是百無聊賴呢,好不容易抓住一個姊妹陪我,我再不肯撒手!縱是老太太來接你,我也不依。你隻給我老老實實住下陪我,我才高興。”

說的惜春更是笑的眼睛都眯起來。

朱繡心裡卻道,隻怕老太太才不會去接四姑娘呢。她們這是趕在了老太太前頭,若不然,隻怕老太太會一杆子把四姑娘支到東府裡去。四姑娘最在意旁人議論她出身東府,覺得她自己都要被牽累的不乾淨,若果真叫老太太如意,豈不得逼死四姑娘。

朱繡想著舅舅說的宮裡的事情,暗自冷笑:一腳踢開了‘妨礙’貴妃娘娘的姊妹們,不知賢德貴妃這會子可舒坦了?

“你愣什麼?”黛玉一麵輕輕用手在朱繡眼前揮一揮,一麵跟惜春笑道:“朱姐姐自打肚子鼓起來,就添了個出神的毛病。不管誰在她跟前,正說什麼,她的腦仁子都能飛到天外去。”

惜春握著嘴偷笑,黛玉見朱繡回神,又道:“跟著惜丫頭出來的,還有個好人,你且猜一猜。”

朱繡聽了疑惑:“誰?大前兒陳嬤嬤才來同我媽說話,可沒聽她提起過。”

惜春道:“是晴雯。”

“晴雯?”朱繡一怔,忙問道:“她如何出來了?難道又得罪了誰,叫人搬弄暗算了不成?青錦與她要好,咱們走的時候,還特意跟鴛鴦、琥珀還有她幾個說過話,請她千萬收著些她那爆碳的脾氣。若是萬一太太容不下她,不拘我還是青錦,隻叫她尋我們來,我們總能安置了她。隻彆回去她什麼姑表哥哥家裡,她那哥哥嫂子很混賬,靠著她才叫賴嬤嬤家買去,隻會盤剝拖累,半點不感激好待她。”

“如今,晴雯在哪裡呢?”

黛玉用帕子捂著嘴,直笑:“我們才說了一個名兒,就招出你這些話來。可是姑母說的,你憋得忒狠了,叫我們千萬體諒你些個,若是你停不下來,儘管憑你說,隻叫丫頭們多續杯茶水,彆渴著了你。”

朱繡也有些不好意思,倒不是憋著了,近來常有親朋往來走動,大家一起說說笑笑很是舒心,隻是隨著她肚子越大,朱繡自己也不知怎的,竟然添了個多話絮叨的毛病。想從前的時候,大多是旁人說她聽著,如今卻全變了,她很是能說,根本管不住自己。

仲秋時,朱繡早回了湛家,於情於理,她也不能放著孤寡老公公一人過團圓節。湛大心裡喜歡,索性叫二房一起,大家一同慶節賞月。就是仲秋節過去,湛大也留下二房老幼在府裡,因這個,朱嬤嬤陪閨女住下也不叫人說嘴。隻苦了程舅舅,隻能隔三差五的來尋湛大喝酒。

朱繡這回招待姊妹們,是在隔壁她自己陪嫁宅子裡。一座三進的小宅子,跟湛家隔著一個窄窄的甬道。這宅子是朱繡自己置辦的,原本是怕姆媽住在湛家不自在,有這座小宅院,姆媽儘可以遂她自己的意。彆人也挑不出錯來。誰知朱嬤嬤和大堂嫂相處的甚美,兩個人十分能說到一處去,大堂嫂也是個沒婆婆的,很多老講究無人能教她。朱嬤嬤一來,娘兒們倒迅速的親香起來。

朱繡看這情形,索性叫人給當間那處甬道兩頭砌牆堵住,這甬道原本就隻是隔開兩處宅院用的,並無旁人穿行。堵上了甬道,兩邊牆上各開一個小門,鑰匙朱繡自己收著,那三進小宅子就成了朱繡日常散淡走動的去處。原本迎春上門拜訪,朱繡是在湛府正院招待的,隻是黛玉和惜春都是閨閣的女孩兒,又沒長輩帶著,朱繡生怕她們在湛府裡不自在,拜帖送來的時候就貼心告訴妹妹們在旁邊宅院裡招待。

“繡姐姐彆急。晴雯並非被趕出來,是她自己情願出去的。”惜春笑道。

黛玉也道:“不知哪裡來的道士,說二表兄被屬鼠的陰人衝克。那邊二舅母找出了衝克的人,竟說是襲人。原這與晴雯不相乾,誰知她自己說:寧可信有、不可信無,她原本是老太太的人,倒不如叫她回去老太太那裡。誰知二舅母病的厲害,她正碰到舅母的氣頭上,說她不伶俐,隻願意乾輕省活,每日裝扮的花紅柳綠的刺眼。晴雯很委屈,回了老太太,說不能服侍好主子,情願出去。”

惜春笑道:“晴雯的為人,老太太很喜歡,把她挪回上院裡住了幾日,仍命她在房裡時候。誰知她竟是鐵了心要出來的,老太太不願難為人,況且她年歲也不小了,索性放了出來。那日林姊姊來接我,我還說要不成叫她先跟著我們,總歸是老太太的丫頭,到咱們屋裡也並無不妥。”

隻說是賈母的丫頭,絲毫不提賈寶玉,皆因合府都知寶二爺是成人了的,惜春這會子還要強調,可見她心裡極看重“清白”二字。

這想頭在朱繡腦子裡一過,就聽惜春又笑說:“誰知鳳姐姐早看好了她,也不知哪個耳報神,這樣機靈。前一天老太太才允了,叫她可以帶著素日的梯己離府,第二日就有平兒等在外頭,親自把晴雯接走了。”

朱繡笑道:“璉二.奶奶正是要臂膀襄助的時候,晴雯心正,爽利潑辣,很能擔的起來。你們早告訴我不就完了,偏拉雜出這多話,我要知道是璉二.奶奶把她接去,我一句都不多問!”

黛玉和惜春都笑話她。

姊妹們笑鬨了一場,朱繡還是沒忍住,問道:“你們隻說晴雯,不知襲人?”

黛玉和惜春對看一眼,惜春難以啟齒的模樣,倒是黛玉,同朱繡熟慣了的,沒多大顧忌,因道:“襲人嫁人了。”

“不是,嫁人?”得知襲人被鳳姐坑了一把,朱繡一心以為襲人隻怕是要被打一頓攆出去,隻不過她母親和哥哥都是良民,又頗攢了些家財,不管是醫治她還是給她贖身,都是能的。卻不意聽聞這話。

“她母親把她贖回家去了?”

黛玉搖搖頭,歎息道:“也是冤孽,若不是她母親,隻怕襲人很難有結局。”

惜春聽她說,也放了開來,道:“我是親經曆的:太太自打病了,夜裡歇不好,白日裡很暴躁,我們那日跟她請安的時候,聽她拷問麝月,說‘老太太和我每月都送碎銀子銅錢給你們二爺使,令還有長輩們時時賞下的金銀錁子,莊上奴才們孝敬的定例銀子,隻這三宗,這些年任他怎麼花用,難道沒有存下五六百金?如何隻剩下些碎銀角子,這都哪裡去了?’又叫嬤嬤們摑麝月嘴巴子,麝月沒法子,說‘往日都是襲人收著,二爺用錢取錢皆要襲人去拿,我們哪裡知道擱在哪處呢。’太太又命人審其餘的丫頭,都是如此說,就連寶玉哥哥,也是一樣的言語。”

“襲人的梯己早被搜儘了的,哪裡有金子銀子呢。太太的陪房就說襲人的娘家原來精窮,要靠賣女兒才不能餓死,可如今卻起來了,有房有地,很有財力。若是靠他們自己的能為,萬不可能,必然是因為襲人是賊偷,把主子屋裡的金銀搬出去給自家了。惹得太太大怒,叫人押著襲人,去她家裡查贓。”

“襲人的母親已病的奄奄,看襲人被打的身上沒好地兒,押她的人又凶神惡煞的,一口氣沒上來,人沒了。”

黛玉接話道:“這麼著,那些人沒敢再鬨。老太太發了話,不許為難襲人,叫為二表哥積福積德。”

“隻是襲人也留不得,要放她出去回家,二舅母也不肯依從。一時倒僵住了,還是平兒給說了個法子,隻把襲人配人就完了。”

朱繡就問:“所以襲人就嫁了?給誰家了?”襲人破了身子的事,賈府的下人都知道,況且她又被主母厭棄,若是真配給個勢利眼家的小廝,那她的日子也難挨的很。

惜春搖搖頭道:“你也知道,多有那捧高踩低的人呢。一時之間,家裡那麼多小廝,竟一個願意襲人進門的也沒有。”

“鴛鴦念著早年的情分,求了平兒。因著鳳姐姐在莊上,平兒是能出門的人,就告訴了襲人嫂子知道。她嫂子給老太太請安,說了戶姓蔣的人家。”

這蔣家何許人,惜春就不說了。

黛玉見這般,知道她心病,隻自己道:“是個戲台上的小生。卻並不是明媒正娶,隻是二房……”

朱繡身子越重,隻覺日子過得越快,似乎昨兒才與姊妹們說些小話呢,今日就已到了冬月,腹中這大寶貝就快瓜熟蒂落。

這日,正扶著春柳秋桂兩個的手在院中慢慢踱步,湛大堂嫂喜氣盈腮的走進院子,笑道:“大喜大喜!安南國降了,大軍班師回朝!咱們的消息慢些,算著,六弟已在半路上了,興許能趕得上他寶貝兒子降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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