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踏雪而來(2 / 2)

末了,朱繡笑道:“這是兒媳一點子想頭,粗陋淺顯的很。爹隻聽一聽,具體的則例,還需得您和族老們商議。另外我想著,咱們家裡每年也要出一筆銀子給族裡的孤寡老幼,隻是這銀錢好給,老人和孩子們卻難以買的到急用合意的物事,反叫外頭的商戶蒙騙。況且多有族人在行伍裡當差的,幾日不能著家也是常事,咱們族人聚居的地方雖然還安全,卻也離城遠些兒,家用的東西,倒得賴著伯娘嫂子們走半日到城裡鎮上去買賣,很是不便利。倒不如借著這回,咱們家拿出一筆錢來,助族中在村子裡開一個南北雜貨鋪子,賣些針頭巴腦、布料棉花之類的,不為利益,隻圖個實惠便利。這買賣歸於族中經營,隻要監管的好,誠信實在,就是附近的村落也願意去,這麼著,不怕弄不長久。族裡的小子們有那合適的還能練些交際應酬的本事。”省的一個個出去,不是憨實的,就是和自己的那個似的冷著一張臉,個個不善言辭。

湛大分外欣慰,撫掌笑道:“大善!”

湛大心道,兒媳婦心有溝壑,冬子這媳婦娶得好極了。不僅心細有巧思,更難得的是周全分寸。

她先前說的那些細例,雖對族裡好,卻免不了犯了那些藏有歪心人的利益;況且她說的那監管的法子,十分的怕人,不僅能用在恤銀上,族裡一切事物都可套上。若果真弄出這樣一個監察的班子來,憑他是誰,就算是族長,也輕易弄不成鬼兒。這法子出來,對宗族極好,卻也分薄了族長與族老們的權利。冬子媳婦隻說恤銀上的監管的事,不提彆的族務,是她的分寸;想出這法子,卻又提出自家出銀子為宗族辦個雜貨鋪子,上了緊箍咒又給個甜果子,這是她周全。

湛大心裡得意,就要往外頭去,與族老們商議。

朱繡見公爹的神色,因笑道:“那雜貨鋪子先前的備置,族人們若不嫌棄,兒媳這裡卻有些門路。當日舅舅陪送了我一條商船,那船不大,隻能在運河上走,原是舅舅為了叫買南邊時新的東西用的,並不為作買賣。快一年了,我也沒用上,隻叫跟著舅舅的商隊罷了。雖儘晃悠了,但從福州到都中一帶,船上的掌船和活計們卻混的極熟了,各地產什麼東西,哪裡便宜實惠都知道些,尤其蘇浙的土棉布、魯地的棉花…都是家常用的。族裡派人跟著活計們走一趟,內裡行情也就儘知了,再不怕進貨的時候被旁人誆騙。“

“等雜貨鋪子開辦起來,還可在旁邊的屋子弄個藥鋪,請兩個老大夫坐診。族老們年紀都大了,難保有個頭疼腦熱的,若是大夫就在家門口兒,就不怕耽誤了,咱們也好放心。”

湛大把那紙揣在懷裡,連道:“好,好,好!”這閨女隨她舅舅,又會看眼色又機變。

恭送公爹出了門,朱繡像公公房裡的兩個姨娘點點頭,扶著秋桂的手仍回後麵去。

台磯下早有嬤嬤們等著,都忙上來,有在前頭引路的,也有兩旁和後麵護著的,簇擁著朱繡,慢慢悠悠的走在湛府正中的甬道上。

廳裡胡姨娘遠遠看著,忍不住羨豔道:“看咱們家大奶奶,真真是個金尊玉貴的主兒,多有福氣!一進門子就當家,如今說的話叫老爺聽了,都讚不絕口,隻怕再過幾年,族裡的事她也能當三分家了。若是我有她一半的福氣,折壽十年我也願意!”

高氏聽了,冷笑一聲,刺道:“你想這麼著,得不光你爹娘把你疼的像寶貝似的,還得給你生個好使的腦仁子!可你爹娘要是疼你,能把你許給個癆病鬼?你若是有腦子,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也不瞧瞧自個兒,黑老鴰比鳳凰,你配不配和大奶奶比。”

胡姨娘嗤笑:“我是黑老鴰,我認!你比我能好到哪裡去,咱們忘八彆笑老鱉,都一樣的人。我早認了命的人,不過是心裡羨慕,嘴上就說出來。你呢,隻弄溫柔賢淑的做派,也沒見你得著好呀,還不是一樣都服了軟的。”

高姨娘唾了一口,自己回房去了。胡姨娘甩著帕子,隻跟在她後頭踢踢踏踏的走。兩個姨娘被收拾的怕了,早歇了興風作浪的心思。如今一日長兩日短的,竟是她倆個麵麵相窺的時候最多,漸漸就成了這樣你譏笑我,我諷刺你的做派,偏還從不翻臉,隻長日無聊打發時光。

朱繡往回走,秋桂小心攙扶著她,輕聲問:“我記得奶奶當日整理出幾張紙的細例法子,怎麼不奉給老爺看?”

朱繡拍怕她的手,笑道:“你還記得?”

秋桂忙道:“怎麼不記得,奶奶弄這個足費了半個月,所以我才納罕。”

朱繡笑道:“給爹的,都是族誌裡或族譜裡記載的,我不過是謄寫到一處兒,歸總了一番。這樣的東西,拿出去,並不要緊。可我自己的想法,在咱們屋裡怎麼塗改怎麼寫都無妨,卻不好拿到族裡去現眼。我是個小輩媳婦,族老們認我是哪一個?公爹問話,我回稟了,這是正理兒,口頭上說幾句跟正兒八經寫成條陳,可是兩碼事。傻丫頭。”

其實依朱繡所想,本來還想提一提恤銀裡分出一份給喪夫的女人們的,可她思量再三,仍是按捺住了。這時候和後世不一樣,在後世,直係親屬也包括締結夫妻關係的人,可在當下,直係指的都是血親。很多人眼裡,奉養翁婆、生育子女的媳婦都是外人。

朱繡心想,自己說‘可讓其妻子選擇是否把恤銀存放在族裡’時,公爹應是覺察自己的意思了,依公爹有些任俠的性子,應是會同意。說到底,這時代對女子忒苛刻了些,若不說這條兒,那‘把恤銀分作兩份,一份給其父母,一份與其妻兒’根本是無用的。隻要不分家,小家裡應是無私產的,就算把銀子送到孤兒寡母手裡,隻要公婆一句話,還是得原數交上去。可有了這一條,就是說族裡同意這些特殊的小家有自己的私產,這原是她們的丈夫、父親用命換來的,合該如此。

“隻怕這法子出來,闔族的女人孩子都感激咱們家呢。”秋桂笑道。

春柳挑起眉心,仰著臉道:“可不止家眷們,就是老少爺們兒,心裡也感恩呢。闔族的男人們,在京郊大營裡當兵的,在衙門當差役的,還有五城兵、西北軍裡的,不知多少呢,都是拚命悍勇的差事,誰能保得住一世平安呢。若是這法子實行下去,就是死了,父母妻兒也不慮著被欺負,全沒了後顧之憂,誰不願意呢。”

秋桂擠眉毛瞪眼睛給她使眼色,春柳還納罕,隻道:“你作甚怪樣子?”

秋桂耷拉下眉眼,為春柳時不時沒腦子的行徑哀歎,這沒救了的。

她倆的眉眼官司,倒看的朱繡一樂,因向秋桂道:“無妨。我信你們大爺的本事。”

春柳這才反應過來,忙呸呸呸的吐口水打嘴,笑道:“我胡說的!”

“菩薩在上,信女又胡說八道,罰信女一個月不吃肉!”

秋桂也道:“大爺和奶奶一世平安!”

朱繡才說了信湛冬的本事,沒幾天就打了嘴。

十一日,天降小雪。湛府正院裡紅梅綻放,開的極美。

朱繡坐在玻璃窗子處,一麵看雪裡紅梅,一麵向春柳和秋桂道:“一會子雪停了,咱們去折幾隻紅梅來插瓶。”

春柳和秋桂相視一眼,都苦著臉瞅她那飽滿如球的大肚子,打定主意今兒不叫奶奶出房門半步。卻因少見朱繡這樣有興致,嘴裡不勸,心裡卻暗暗祈求天公作美,雪千萬彆停,若是下的再大些兒,就更好了。

許是兩個丫頭的誠心感動了上天,朱繡等了半個時辰,雪不僅未停,反而越發大起來。朱繡抬首看天,真如鵝毛一般飄飄揚揚,倒叫她想起她過門那日,上花轎的時候雪下的極柔極小,等下了花轎卻變成了綿綿大雪。

正出神,院子外頭突然傳來聲音,朱繡隻見漫天大雪裡,有個熟悉又陌生的昂藏身影踏雪而來。

作者有話要說:  冬月(十一月)十一日,打醬油的男主回來了。

雙十一開始了,忍不住這雙付定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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