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不同(2 / 2)

“我們隻得回來,誰知,誰知大奶奶說府上忙亂,老太太又病了,恐怕告訴了老太太叫她傷心,病上添病。可除了老太太的院子,府裡旁的院落不是有人,就是修園子的時候被並進去了,再麼就是破敗鎖上的。姑娘本想著先在珠大奶奶那處暫居幾日,可珠大奶奶說房舍逼仄,蘭哥兒又大了,不方便。叫我們姑娘在鳳奶奶的屋子過些時日,說隻有那裡閒置著,隻幾日並不妨……可那是鳳奶奶的地方,人家不過是在外頭養胎,咱們如何能去,況且珠大奶奶並沒打發人去告訴鳳奶奶和璉二爺借屋子的事情,若是誰撞進來?”我們姑娘還活不活?

翠縷放聲大悲。

迎春因問:“賈貴人?大姐姐不是正養胎待產嗎?如何又省親?”

湘雲道:“並不是貴妃娘娘。”

她這一說,眾人就更疑惑,既然不是貴妃,哪裡來的什麼賈貴人,又為何要回榮國府省親?

湘雲隻得忍住悲懣,用帕子點著眼角道:“是娘娘身邊的抱琴,被封了貴人。因救主有功,皇後娘娘特許她後日歸省。”

“你說甚!”探春站起來,指著湘雲問。

“抱琴即便被晉封,她是家生子不錯,卻並不姓賈。”

湘雲道:“我不知細情,隻知道抱琴為救娘娘和龍胎傷的極重,臉上都留了疤。萬歲爺和皇後娘娘讚她忠心,才開始封了女官。抱琴不顧傷著,日夜服侍貴妃娘娘,不離片刻……不知怎的,晉封成貴人。又得了皇後娘娘的青眼,說她勤謹忠誠,一心為主,應為榮府假女。主子娘娘的話,府裡隻得認了,抱琴歸在二房,乃行、行二!”

探春自從嫁給柳湘蓮,天性不被束縛,越發爽俠,這會子已忍不住氣罵:“難道出了門的女兒就當死了不成!這樣的事,怎麼沒人告訴我們知道?”

平白跟個奴幾續了排行,自己和二姐姐、四妹妹還要讓出位子,娘家卻連個人影子都不上門告訴,這是什麼道理!

迎春臉上也不好看,雖她和朱繡處的極美,大家姊妹論起來也並不把往日尊卑放眼裡,隻是抱琴的事,與這全不同。一則朱繡是長輩跟前的,她們原該敬著,況且人早已脫離府中,還與自己有恩;二則情分很不一般,朱繡人品能為都叫人敬重。可這裡頭,那抱琴能沾哪個呢,忽喇巴的倒成了“二姑娘”,自己卻是外人了。

湘雲泣道:“這事突然,老太太和太太先一意叫瞞著,又去求見娘娘,誰知宮門都不能進,家來老太太就病了。這才是前日之事。”

朱繡默默算了一回日子,道:“這日子,賢德貴妃快要臨盆了罷?”將要生孩子的時候,偏貼身的大宮女一步登天,晉封成了主子不說,還要鳩占鵲巢,風風光光的去遊興娘家給她建的省親彆院,這是什麼道理?嫌賈貴妃日子過得忒順心嗎,明擺著是死命的添堵。

黛玉幾個回過神,都驚疑不定,這事情實在費思量。

黛玉道:“父親許是知道些故事……”

朱繡搖頭道:“這和前朝不相乾。況且前兒才下的諭,後日便要歸省。顯見的不重視。你們想想往日,早幾日就要淨街封道,若有這意思,不說彆處,五城兵早該動作起來。”

迎春也搖頭,道:“繡姐姐這裡沒聽到風聲,我家裡也沒有。”湛冬和鄧繼雖離了五城兵馬司,可人情還在,況且還有個老大哥徐海紮根在那裡,因著迎春的緣故,但凡上頭有令要封淨巡察寧榮街,徐家大哥不會不往府裡送信兒。

朱繡向黛玉使眼色,這渾水,誰都彆攪進去,林老爺可一絲都不知情。

黛玉點點頭,隻還不落忍,看一眼湘雲。

朱繡也看淒淒慘慘的兩主仆,因問湘雲:“你是如何想的?”

湘雲不明白這話,隻抽噎道:“隻求有暫能安身之處。”

朱繡搖頭道:“不是這意思。是問你是再不回去呢,還是等賈貴人省親後,仍要回榮國府呢?”

這話問出來,湘雲主仆兩個都很不解,翠縷動動嘴,似乎要說朱繡問的原是不通的廢話,她們自然要回榮國府的,還要求老太太做主。

朱繡就明白了,歎一聲道:“林妹妹那裡收留你不得。你們跑出來,老太太並太太們都不知情,若是忽然尋你,鬨得大了可了不得,不說你得落個什麼罪過,就是林家,說不好,也是拐騙欺瞞的不是。”

湘雲臉就白了,這麼說,不止林家收留不得,這幾個姊妹家裡都不成。

朱繡忙道:“我給你指個明處,你隻往璉二.奶奶莊子上去尋她去。隻說探看,又避開了這幾日的是非,日後你要回去也好看。”

鳳姐前些時候送信說賈母有意定湘雲為寶玉妻室,隻怕會命她們回府去。鳳姐剛生下個胖小子,還未出月,很不願沾染那些破事,正要尋個由頭躲避呢,隻是她在莊上,施為起來府裡也不信,正想法子呢。這湘雲,雖然分量不足,卻也算得上個見證。朱繡微一示意,春柳無聲息的出了小廳,叫人先往莊上給鳳姐去報信兒。

湘雲聽了這話,才如撥雲見日,隻翠縷卻怕了,哭道:“往日大奶奶那樣的好人,遇見事尚還不肯搭把手,若是鳳奶奶不願,可怎麼是好?”

探春氣笑了,道:“傻得不成!珠大奶奶那是在府裡,不知為什麼難為你們,你們若不跑出來,她還敢叫姑娘在院子裡歇晚嘛?少不的得收拾屋子,隻你們好本事,一徑跑出府來,還到繡姐姐這裡來,虧得你們還有心,沒在賓客跟前攪和了喜事。隻是現在這淌眼抹淚的,誠心添堵!”

惜春也說:“鳳姐姐萬不會如此,你們隻過去就知。”

朱繡因問:“上午你們是乘車來的,還有兩個婆子,隻是這會車和人都回去了,不是雲姑娘的人嗎?”

湘雲搖頭,“那原是送我們家去的車架,因和珠大嫂子置氣,才……”

她們知道今兒是自家慶百日不稀奇,因前幾日榮府的禮就送來了。可這賭氣離開卻還坐人家的車,叫朱繡也不知能說什麼。

迎春道:“罷了,叫我的車送你去罷。”

探春也道:“我打發人去府裡告訴咱們賢大嫂去。”

把史湘雲主仆送出去,眾姊妹才鬆一口氣,隻覺心累。

迎春道:“早前還覺雲丫頭心裡有些數兒,可一年大似一年,怎麼愈發糊塗了?”

探春冷笑道:“她可不糊塗,置了氣直奔著這裡就來了,這是知道咱們都在這裡。況且昨日知道的,為何昨日不回去?我記得小時候,她若不順氣,必然是叫收拾包袱,立時就作要走的架勢的。”

探春起身,跟迎春道:“二姐姐再坐一會子罷。我這就去國公府,問問續排行這樣的大事,不告訴咱們是什麼道理!”

迎春忙拉住她,道:“又不是你一人,原是咱們姊妹都作數兒,也不該你一個回去,要去都去!”

這姊妹倆看一眼,探春立刻道:“不必,四妹妹小,你忒好性兒,沒得托我的後腿!隻我一個就罷了!”

都知這是顧忌著惜春,這事裡頭惜春實在尷尬。論立場,她一個東府的小姐實在沒什麼插嘴的餘地。況且好不容易把她接出來,迎春和探春也全不願她再回去的。畢竟宮裡的貴人省親,論理,這未出閣的姊妹該候見的。若惜春不回,還能推說不知情,可這一家去,再出來就難了。

迎春沒法子,隻得鬆手叫探春獨去。

朱繡攔住,忙道:“我說,你也忒性急了。你是出閣的人,誰還稱呼你‘三姑娘’不成?你如今是‘柳二.奶奶’,何必去討氣生。白鬨一回,難道就能改了?”

探春也知改不得了,氣的眼淚都掉下來:“難道就叫那起子人得逞嗎,往日人家都說賈家人沒剛性,我還不信。如今看著情形,方知人說的不錯!在家病死病活的算什麼,利索收拾出來個小莊子,把那賈貴人的親老子娘支過去,叫她去那處省親!難道皇後娘娘還能因為個小貴人省親的莊子不夠大不夠好說什麼?自己的脊梁骨硬不起來,還要彆人供著,誰理應當如此呢?不過是又看不上又氣不過,偏生還想沾人家的好兒,委屈巴巴的做成這副裡外不是人的模樣!”

“什麼賈貴人,琴二姑娘的!姑奶奶一輩子都是三姑奶奶,彆想叫姑奶奶換排行!”

朱繡看迎春氣的也哭,和黛玉兩個勸了一會,都止住了才道:“三姑奶奶自然就是三姑奶奶,可也不為這個抗宮裡的諭旨。你們府裡的排行本就亂,姊妹們是一處,珠大爺和璉二爺按理也是論下來的,誰知到了寶二爺、環三爺這裡又是二房單論了。我原聽說璉二爺上頭還有個早夭的長兄,當日珠大爺是珠二爺來著,隻是後來老太太說早夭的大爺不算排行,才又改了的。既這麼著,便分開論就是。”

黛玉也笑道:“可不是,璉二哥因長兄,還是行二。彆人都不需改,隻姊妹裡頭,二姐姐,就是正經的迎大姐姐了。三妹妹四妹妹也不用改。我聽母親說二舅父的周姨娘也曾養了個女兒,隻沒長成,這樣論起來,也說的過。”

探春果然喜歡,忙叫侍書:“去給你春柳姐姐要紙筆來,我跟老爺寫信。”

朱繡和黛玉相視一笑,這原本是寬慰的頑話,隻是那邊本就亂,周姨娘也真有個可憐的沒人記得的女孩兒。想一想,都未阻攔探春的意思。

司棋梳著婦人頭,已嫁給了她的表兄潘又安,如今兩口子都是迎春的陪房,因笑道:“我再叫奶奶一聲‘姑娘’,給大姑娘道萬福。”

作者有話要說:  晚了,看在比較肥的份上,輕點打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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