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親娘後娘(2 / 2)

她握住林黛玉的手:“我知道,你和你寧太太極好,少不得請你給你寧太太寫封信,先問了她那裡方便不方便,才好打發寶玉過去。若我直接問你父親,倒似逼迫似的。”

林黛玉來不及深想,隻覺得這事不能是她去問太太,便起身道:“老太太雖然尊重我太太,可太太已經和父親成婚,如今是一家人了,自然是人家說的‘夫唱婦相隨’,若隻問太太,不問我父親,我覺得倒更不好。不如我還是我給父親寫信問罷?”

這樣就算家裡不想讓寶玉去,也是爹爹不想,不關太太的事。

爹爹和太太成婚不易,何必為了這些事讓家裡不安寧。

賈母忍不住歎了一聲,才道:“也好。”

看林黛玉站在地上,是坐也不敢坐,哭也不敢哭了,賈母又心疼,忙讓鴛鴦把她拉回來,笑道:“你隻管先寫著信,倒不急著送去,我看你二舅母也未必能舍得寶玉呢。”

林黛玉滿心愧疚,眼淚簌簌落了下來,忍住抽泣說:“我……我見蘭兒也大了,大嫂子教他的書,他竟都記得,不若也一起問了罷?”

若爹爹和太太願意賈家的人去,想來也不多蘭兒一個。若不願意,問的人多,爹爹和太太也好相拒。

賈母一晃神:“珠兒都走了三四年了……”

這時,外麵賈璉請示:“老太太,您已經醒了有一刻了,還是請王太醫來給您診脈罷。”

林黛玉忙道:“都是我耽誤了。”

賈母笑道:“是我留你說話,並不是你耽誤我。好了,你去罷。鴛鴦,送你林姑娘出去了,再讓太醫來。”

老太太已醒,太醫診斷隻要好生將養幾個月便無事了,賈家眾人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麵上總是歡天喜地,要一個個排了班,給老太太侍疾。

賈母卻不令這些兒孫們服侍,讓他們各自回去,隻照常每天來請安就是。

連賈寶玉和孫女們,她都攆去學堂上學,不許賈寶玉再借口逃學了。

老太太病還沒好,賈寶玉不敢不聽,隻好每天去學堂點卯應付了事。

左右先生也不敢管他。

賈赦、賈政等雖還記得是賴大媳婦見了老太太,老太太才有這一病,怎奈老太太不許他們查,也不許問,他們也隻得算了。

但私下裡,有不少人都打聽著了,老太太病的那一日,賴大的女婿才從南邊回來。

賈家的祖籍金陵在南邊,還有一門親家林家現下在揚州,不知這兩處地方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過,賈赦隻圖書畫酒色,奢靡高樂不了。

邢夫人早對賈母不滿,手裡沒權沒人,吝惜銀錢,也懶得管。

賈政不擅俗物。

王夫人有心打探清楚,偏偏才無比清楚地知道二房離不得賈母,不願對賴家動手,怕得罪了賈母,隻得罷了。

賈珍雖是族長,卻已隔了房,近日又忙著給賈蓉娶妻,也無心管。

尤氏是續弦,不好管,更怕管了有事。

賈璉雖也猜著了,到底沒有實證,又有一個平兒吊著他,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沒得去得罪老太太做什麼,便也不管。

李紈更是連管這個的心思都沒起過。

因此不過兩三日的功夫,竟已無人在意這事了。

王熙鳳雖深知其情,也隻當不知道。

唯有林黛玉一個,一時深覺外祖母此病有她的一份,一時又覺得是外祖母先對林家和太太出的手,她身為林家女兒,太太對她又有撫養之恩,她理當和家裡說。

況且若她沒告訴家裡,她是大概知道太太有多少財產的,萬一太太的嫁妝真的比娘的多,豈不是她對不起娘麼?

一日,又有林家的人送了信,並帶了寧安華、林如海、寧安青給她準備的東西禮物過來。

她見太太給她備下了多少貼心的東西,光打賞下人的荷包就有上百個,不禁想起來,去年她才離家上京時,她分給這裡的姊妹們,並打賞丫頭們的紙筆、手串、戒指、荷包等物,也是太太給她準備的。

她再看,還有太太親手做的一身衣裳和一雙鞋襪,信裡說讓丫頭們給她改合身了再穿。

——她知道自寧家外祖父、外祖母去後,太太幾乎不做針線,連小舅舅和小姨都沒得過太太親手做的東西了。

太太信中還笑言,也就今年給她做一身衣裳了,讓她以後彆惱她懶,連她爹爹也隻有鞋襪,沒有衣裳呢。

她學了一年針線裁剪,知道從裡到外做一身這麼精致的衣裳要花多少時間。

還有寧家一個廚娘做的點心的方子,是她從前最愛吃的。

太太給她準備了一匣金銀錁子,讓她隻管拿錢,讓這裡的廚房給做,說知道她懂事,但千萬彆委屈了自己,該花就得花。

林黛玉親手抱著裝金銀錁子的匣子,和去年林如海給她的錢放在了一起。

她換上新衣服新鞋襪,都略大一點兒。

但再過三五個月,想來就正合適了。

她照著西洋穿衣鏡,摸著衣服上繡得栩栩如生的芙蓉,想到了她上次穿娘親手做的衣服,還是在她周歲的時候。

後來娘就懷了弟弟。

聽丫頭們說,娘懷得艱難,再也沒有動過針線了。

太太對她和親娘一樣……比親娘照顧她的時間都多,她有什麼惱太太的?

林黛玉把她拆了縫、縫了拆足有三個月,還遠不如身上衣服精致的荷包裝了起來,又把按賈母之意寫的信也一起裝進匣子裡。

林家來的人回去了。

正值秋冬交接之際,她一時不察,染了風寒,病倒在床上。

她來賈家一年,還是第一次生病,王熙鳳忙請太醫來給她診治調理,卻直調理到了十月底,她方漸漸地好了。

*

林黛玉的回信和回禮還在路上,揚州已經入了冬。

那日之後,第二日起床,林如海就鄭重寫了個請罪折子,詳細說明他與寧安華的婚姻情況,快馬送回京中,接著便比從前還忙兩三倍地轉了起來。

而寧安華讓人放出去她實際有十幾萬嫁妝的風聲,連著參加了幾場宴,戴了幾件家傳的好首飾,說了幾回林家的家譜,又請幾波太太來禦史衙門看她嫁妝裡擺在外頭的家具、擺設之類,揚州城中再傳的,就是她與林如海同出一源,表兄表妹,終成眷屬,是姻緣天定,十分相配的話了。

她低調了多年,稍微炫耀幾番,看到彆人或是驚歎或是羨慕的眼神,還覺得挺有意思的。

不過她不會沉迷於炫富就是了。

林如海給她的五千銀子,她拿出兩千四百兩的預算辦事,餘下兩千六,都收到了她的私房裡。

這日晚飯後,將到三更,她正在燈下籌劃“善事”,林如海回來,自己換了衣裳梳洗過,頗為愧疚地握住她的手,說:“三日後,我要出門兩個月,年前回來,隻能留你自己在家了。”

寧安華笑道:“表哥隻管去,家裡有我無妨。”

她說著,讓林如海坐,替他解開頭發,通過一遍。

林如海也替她摘下了發間的碧玉簪和耳上的明珠墜子。

離家在即,林如海思及兩月都不能回來陪她睡覺……近日他也總是三更才回,回來說不了幾句話就睡下了,現下兩人躺在床上,他不等她抱住他的手臂,便試探著摸向她的肩頭。

但他摟住了她,卻不能再進一步。

她還從沒這樣過,林如海忙問:“妹妹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寧安華微笑,拉住他的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