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吞金與白綾(1 / 2)

挨著一個小號的修煉加速器,寧安華這一晚睡得非常不錯,醒來簡直精神百倍!

等梳洗完畢,聽羅十一說羅指揮同知已經走了,寧安華就更高興了。

——孩子滿月不用請他了!

在外人眼中,林如海還是“病重將死”的狀態,所以滿月也不用大辦,自家人高興一場就是,家裡人多,也夠熱鬨了。

昨晚寧安華特意叮囑了林黛玉,不要對任何人——包括她帶回來的丫鬟婆子,透露林如海身體的真實情況。

就算是在林家,知道林如海是中毒後體虛而非病重的,也不過寧安華、林如海親近服侍的人,都是經過儀鸞衛三重調查過,確實信得過的。

餘下,寧安碩隻知道個影子。張家夫妻或許猜到了些,但彆說直接問了,連旁敲側擊以求證實都沒有過,裝傻功夫一流,隻暗中給了林家不少支持。寧安青等小孩子更是一點兒都不知道。

寧安青上回還說,若姐夫沒了,她就和哥哥一起幫姐姐養外甥,讓寧安華又感動,又好笑。

若林黛玉是寧安華親生的,寧安華連她都不會說。

可既不是親生的,為免將來隔閡,少不得讓她知情。

不過黛玉心細謹慎守得住秘密,寧安華倒不擔心。

林黛玉見一位年約二十五六、容貌清秀、神情嚴肅、行動如風的女將自在進來,在太太耳邊說了什麼,便知這是隨身護衛了太太兩個月,還接生了弟弟的羅典衛,忙站起來等著問好。

羅十一將消息傳遞完畢,才細看屋內多出來的小女孩,笑道:“這位就是林大人的長女了?在下羅十一,見過林姑娘。”

寧安華將黛玉叫到身邊,黛玉垂首一禮:“小女見過羅大人,多謝大人護衛我母親。”

羅十一笑道:“林姑娘不必稱謝,我不過謹遵聖命罷了。”

林黛玉忙道:“羅大人尊聖命保護我父母幼弟,我必會銘記聖恩,但羅大人儘職儘責,使我父母幼弟無一絲損傷,這也是羅大人對我的恩情,我自然要謝。”

羅十一又打量了她兩眼,笑道:“林姑娘既如此說,我就領了這謝。”

她轉向寧安華:“林姑娘小小年紀,行事如此知禮大方,我猜是夫人教出來的。”

寧安華觀她神色,心中一動,便拉黛玉坐了,又請她也坐,笑道:“她的生身母親是名門閨秀、國公嫡女,她又在國公府被國公夫人親身教導了兩年,非我之功。”

果然,羅十一笑了一聲,話中有話道:“夫人是林大人的正妻,林大人的孩子就是您的孩子,林姑娘好就該是您教養得好。我看您是真心疼愛林姑娘,又一向心明眼亮,事事決斷,怎麼不懂這個道理了。若總提彆家,林家家裡以後如何我不知道,可——”

寧安華一歎:“玉兒還小,又是骨肉親情……”

羅十一起身笑道:“孰輕孰重,夫人應該懂得才是。”

說完,她便一禮出去了。

臥房內,寧安華看到林黛玉的表情,心知她已經懂了三分了。

羅十一話中的意思她明白,林黛玉從此之後隻是寧安華的女兒,比她是榮國公府的外孫女更好。不僅對她自己更好,對林家整體也是如此。

但她不能解釋,隻能由黛玉自己去領會。

但沒等林黛玉徹底想清楚,寧安青和張如瑛一起來了,她便忙出去相見。

張裕成給寧安碩做了一年多先生,也得了林如海不少指點,自覺才學有所長進,已有了得中的信心。明春是大比之年,他便準備再次參加春闈。前幾日,他已經辭了館,一心準備會試。

春闈在二月,揚州離京城路遠,年後再走怕趕不及,他也還要會一會親友同年,便定下九月上路,就在京中過年。

林如海已修下薦書一封,也指點了他投到哪家借住。若他真能得中,往後林家在官場上便又多了一份助力。

林如海取中張裕成的才學人品,寧安華又本與柳月眉交好,更要留她們母子就在林家住下,不必回鄉。

張裕成做寧安碩先生時,三家是混著稱呼的。現今他不做先生了,張如瑛便正式矮了一輩,算寧安青的侄女輩,正好與林黛玉同輩,可稱姐妹。

三個六七八歲的小女孩沒分出祖孫三輩來,真叫寧安華鬆了一口氣。

看三人見了禮,寧安華對林黛玉笑道:“如今青兒是跟著瑛兒的娘上學讀書呢,你柳姨母才學過人,教你們幾個孩子儘夠了。等你歇過這幾日,也一起上學去罷。”

林黛玉自然答應了。

寧安華又命檀衣:“你親自拿了帖子過去,和柳太太說,明日請她來吃滿月酒,再給孩子們放三日的假。”

檀衣去了,兩刻鐘後回來,笑道:“柳太太說,太太也太鄭重了,便是不請,她也要來的。”

時辰到了,寧安華便命擺飯。

寧安青和林黛玉一起長大,姑侄倆——現在是姨甥倆了——從前比親姐妹還好,雖說兩年沒見,卻一直通著信,如今各自長大了不少,也不見生疏。有寧安青在中間潤滑,三個都是知禮的,不一會就親熱起來。

早飯後,寧安青和張如瑛去上學,寧安華便命人去知春院叫江姨娘,直接領去林黛玉的屋子。

寧安華笑道:“我正好有幾件事尋你父親。你和她說完了話,若有事,隻管讓人去書房找我。若沒事,房中悶了,去青兒院子裡尋貓玩也好,去學堂找她們也好。若你怕生,我把菊影留下,你讓她帶你去。”

黛玉房中,兩個大丫頭是服侍過賈敏的,兩個小的伴讀丫鬟雖是她擇定的範圍,卻也是賈敏親自挑的,嬤嬤婆子們也都是沒在她手下辦過事的,隻有粗使婆子是她選的人,這江姨娘總該放心了。

林黛玉答應著,先送太太出去了,才慢慢折回自己房中。

江姨娘很快就到了。

她穿著一身群青的衣裳,發間戴了一支舊日的金點翠,餘下隻有兩支細小的銀簪垂在發髻後。她垂首斂目進來,腰卻挺得筆直,在離林黛玉五步遠處便停下行禮:“姑娘。”

林黛玉端坐榻上,笑道:“姨娘免禮,請坐。秋霜姐姐,上茶。”

江姨娘在下首第一把椅子上坐了,秋霜親自捧茶,目光在她發間的金釵上停頓了一下,抱著茶盤將餘下服侍的丫頭都帶了出去,關上門。

林黛玉笑道:“昨日我才回來,要先拜見太太和父親,隻好讓姨娘今日過來了。不知姨娘有什麼事?”

聽大姑娘第一句就是為新太太撇清,江姨娘一怔,有些不知她準備的話該不該說了。

林黛玉低頭吃茶,耐心等著。

江姨娘服侍了娘二十年,是娘留下來的人,她應該給姨娘幾分體麵。

等林黛玉慢慢吃了半盞茶,江姨娘站了起來。

林黛玉放下茶盞,看她躬身一禮,說:“大姑娘,是我看了這兩年,太太著實是公正端方的人。可老爺病重,接了姑娘回來,姑娘年幼,若有什麼難處,還是……親外祖家更靠得住。”

林黛玉當即就聽懂了,江姨娘是指父親病重,怕父親離世後,太太會在財產上委屈她。

她想說父親已無性命之憂,便想到太太不讓她說出此事,隻得咽下。

她又想說太太不是這樣的人,但又怕這話聽在江姨娘耳中更會疑心多想。

看了江姨娘一會兒,她問:“太太已經生了弟弟,姨娘難道不知?”

江姨娘忙道:“這我自然知道……”

林黛玉緊接著就問:“那姨娘知道我娘有多少嫁妝,太太有多少嫁妝嗎?”

江姨娘頓了一下:“姑娘,我都知道。”

林黛玉便問:“姨娘都知道,怎麼會認為我會有難處?太太得了弟弟,姨娘該為我高興才是。”

太太有子,便是父親真的舍了她去了,“林家”也還在,她就還有家。若太太無子,賈家內囊漸空,林家這份家業就算她能分得大半,到最後也不知還會剩下幾分給她。

何況寧家並不缺錢,太太更不會貪圖娘的嫁妝。

而外祖母雖然疼她,賈家卻還有外祖母更疼的兒孫。

江姨娘怔了半日,竟無話可以回答,便笑道:“是我想錯了,姑娘隻當我說了些胡話。”

她心亂如麻,想告辭回去,林黛玉卻又道:“還有一句話,姨娘方才說,‘看了這兩年’,若我記得不錯,姨娘這兩年都該在知春院……”

一股羞惱湧上江綺霜心頭。

她兩頰發燙,連耳根下麵都泛起了紅。

林黛玉一驚,也有些著慌,忙道:“我是想說,娘走了,我和姨娘就是娘的臉麵,還望姨娘今後行事能再三考慮,不要再輕率了。”

江綺霜看著大姑娘,看著太太留下來的唯一的血脈。

離家兩年,大姑娘長大了好些,越發生得像太太了,隻是比太太當日要瘦弱許多。

被買進賈家那年她才六歲,還什麼都不知道,被人牙子領著進了榮國府,更是連氣兒都不敢大喘,生怕得罪了什麼貴人,死無葬身之地。

在一所處處都閃著金光的房子裡,太太和老太太坐在一起,老太太讓太太自己選四個丫頭出來。

太太就穿著織金的紅裙子,把她們一個一個看過,點了她和另外三個丫頭。

她大著膽子看了太太一眼,以為那是天上的哪位小仙女下了凡間。

太太卻說她生得清秀,眉毛鼻子尤其好看,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後來,她跟著嬤嬤學了一整年規矩,才到了太太身邊做小丫頭。

那時她也不過七歲,彆說掃灑跑腿這樣的小事,連陪太太玩都做不了,一應吃穿用度卻和太太差不多,太太還讓大姐姐們教她們寫字念書。

她這麼混著長大了幾歲,簡單活計能做幾樣了,才知道老太太選她們出來這麼養著,是在給太太挑陪嫁的貼心人。

模樣、性情、行事、本事,樣樣都要挑出最好的,還要記得賈家的恩德,一心向著太太,才配當太太的陪嫁。

當初和她一起買進來的四個,最後還能留在太太身邊的,也就隻她一個。

太太是國公爺的嫡女,都說是能做王妃貴妃的。太太的陪嫁,當然也要預備著伺候王爺和皇上。

但老太太沒送太太去做娘娘,而是在滿京的青年才俊中選出了一家最合心的,送了太太出閣。

林家與賈家不同,沒有蓄妾的風氣,太太和老爺夫妻恩愛,也不提納妾的事。太太帶了四個陪房丫頭來,頭三個到了年紀,都配人做了管家娘子,隻有她最小,留的時間最長。

那年她二十歲,老爺得中探花,點了翰林,太太也終於有了身孕,正是喜上加喜。誰知太太有孕六個月,國公爺沒了,太太數度奔波,傷心過度,竟然就小產了。

太太養足了半年才恢複些元氣。

太太躺在床上,紅著眼圈,拉著她的手,讓她服侍老爺,她不能不答應。

她沒奢望能放出去,可她本來都以為她也能和姐姐們一樣,到了年紀配個差不多的人,和他成家過日子,生兒育女,有幾個孩子能親親熱熱喊她“娘”,到老了告老出去,有小孫子小孫女伴著,還能偶爾進來陪太太說說話。

太太說,她生了孩子,太太會當自己的養,太太的孩子,叫她一聲“姨娘”,就和她的孩子一樣。

可主仆有彆,太太的孩子怎麼會是她的孩子?

江綺霜屈膝,再次躬身:“姑娘教訓得是。”

幸好她沒生下一兒半女,不然對著自己的孩子,她還真的不知道她能不能彎下腰。

她竟然還笑了一笑:“我再不這樣了。”

太太臨終前,囑托她一定要照顧好大姑娘,所以就算被關在知春院裡,她也想方設法知道外頭的消息,想著一有機會,一定要把新太太好不好,這個家裡什麼樣,全都告訴回來的大姑娘。

但大姑娘不需要她多事。

江綺霜笑道:“我沒有彆的歪話說了。若姑娘沒有吩咐,我就回去了。”

林黛玉不禁站了起來,上前兩步:“姨娘……”

江綺霜硬著心沒答,她低頭後退幾步到門邊,轉身出去了。

秋霜在外麵等著,見江姨娘出來了,隻當沒看見她的羞窘,替大姑娘全了禮數:“我送姨娘出去。”

江綺霜:“有勞姑娘。”

從後院到知春院很有一段路要走,江姨娘不發一言,秋霜卻不好這麼冷著場麵,再說她也確實有話,便問:“姨娘今日戴的釵,似乎是先太太的。”

江綺霜停下腳,摸了摸鬢角,笑道:“是太太留給我的念想。姑娘也該有幾件罷?”

兩人繼續向前走,秋霜道:“一代新人換舊人,既然是舊物念想,姨娘就該好好放在匣子裡。”

江綺霜笑道:“姑娘出去了兩年,說話不像以前直接了。”

秋霜一笑:“姨娘倒沒怎麼變。”

不遠處就是知春院的院門,江綺霜笑道:“姑娘就送到這裡罷。”

秋霜抿了抿唇,壓低聲音說出一句:“姨娘也該保重。我看太太不是刻薄的人,姨娘……”

雖然知道秋霜是好意,江綺霜也不太想聽這些。

不過她也有好意,便趁勢打斷秋霜:“是楊家勢利,不關菊影姑娘的事。”

秋霜和洗硯的婚事都要定下了,太太一病重,洗硯就改去奉承菊影,那時候太太已經和表姑娘提過了做續弦的事,不由得她不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