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微醺,徐氏與謝斕對坐說話, 金堂正百無聊賴的把玩著手中杯盞。
“少爺, ”青梅捧了一疊梅花糕來, 擺在金堂身邊的小幾上, “王爺和老爺還在說話,想必得遲些才能用飯,您先吃兩塊點心,墊墊肚子。”
這盤子是溱州出的描花漆器盤,不能盛熱食, 但用在點心上, 卻是叫人食欲大開。
盤底為暗色, 描繪著遒勁有力的月下梅骨。梅花糕有油酥和蒸糕兩種, 油酥為複瓣,蒸糕為單層,一旁還有新鮮摘下的散落花瓣,正合了月下梅香的意境。
金堂人小, 胃口不大, 因擔心他用得多了不正經吃飯, 便在個頭小上下足了功夫。在保證口感的情況下, 廚下將量少也做到了極致。
金堂看著這擺盤像畫一樣的點心,沒直接開吃, 而是隨手將一片花瓣往旁邊移了移,又將各個點心挪了挪位置,讓方才的滿樹梅花分出疏密。
“少爺這麼一挪動, 就像咱們院裡的樹被拓下來一樣,叫人都舍不得吃了,”青梅瞧見金堂動作,便先誇了起來。
謝斕聽見話音,探頭過來看,也道:“我雖沒見著方才是什麼模樣,卻是見過如今的,我這會兒啊,隻想叫人裝裱好了掛在牆上,日日觀賞,再舍不得吃的。”
“姐姐你就可勁兒誇我吧,哪兒有這麼好看,”金堂把盤子往謝斕的方向推了推,同青梅道,“快給我姐姐端過去,她是個作畫的行家,等近看了,就不會再張嘴胡誇了。”
等青梅將盤子端去,謝斕故作認真的看了一陣,仍道:“我看這擺的,就是好看,再沒人能擺的比這更好看了,娘你說是不是?”
徐氏聞言,也來看了一眼,樂道:“你們姐弟的事情,我是不摻和的。”
“娘,”謝斕難得露出幾分小女兒情態,又指揮了丫鬟將點心給金堂端了回來。
金堂挑了一會兒,才撿了一朵蒸糕放入口中。蒸糕裡摻著糖漬過的梅花花瓣,稍一咀嚼,便滿口生香,金堂吃著吃著,便享受的眯了眼,又取了一小塊梅花酥。
金堂用過四個,青梅便捧了茶到麵前,請他歇一歇,消消食。
金堂又端起茶盞,小口飲著。
正此時,有人來回,說是李恪和謝父到了,青梅便趕緊將碟子撤了下去。
瞧見李恪進門,金堂歪了歪頭,將杯盞擱下,坐得正了。
早先接了聖旨,李恪興致一直不高,直到金堂回來,才慢慢緩和,恢複常態。而今日,李恪卻是滿臉喜氣,恍惚間,金堂還以為自己看見了當初京中意氣風發的三殿下。
看來是有什麼大喜事了,金堂立刻想到今日自己離開書房時看到的那個漆金匣子,莫非那裡頭裝了什麼天大的好消息?
金堂心裡正這麼想著,就看到了那個匣子。
“今兒一早就聽見喜鵲喳喳的叫,我還道是新年新氣象,看來是應在王爺身上了,”謝斕笑著起身,親手為李恪解了鬥篷,才一起回到了主位。
“都說喜鵲有靈,想必應當是真的了,”李恪笑著同一旁親自捧著匣子的管家招了招手。
待管家小心翼翼將匣子擺在桌麵上後,李恪親手將匣子麵向謝斕打開。
在燈火的映襯下,滿滿一匣子瑩潤渾圓的珍珠甫一出現,就奪走了滿室光輝。
在屋裡伺候的丫鬟俱都將視線彙集過來,滿眼驚歎。
“呀!”謝斕低呼一聲,驚喜的看向李恪,“這是……”
“這是母後指明要給你的,”李恪道,“收下吧。”
謝斕忍不住站起來走了兩步,才在眾人的注視下又強忍著坐了回去,道:“多謝母後。”
李恪也點頭道:“是啊,多謝母後。”
皇後拘在深宮,這麼些年,可沒見她光明正大的送過什麼東西出來,還是這樣貴重的。
並不是皇後不想,而是她不能。一個是在皇帝的刻意回避下,她難以得到這樣的好東西,另一個則是宮務被旁人把持,她如不是通過私下的途徑,很難將東西送出宮,而即便是送了出來,誰又能保證不會被人動手腳呢?
這一匣子珍珠在李恪等人的眼中,不止是名貴的珍寶,更是一個重要的信號。它意味著皇後的起複,更意味著皇帝對李恪的態度,已經變了。
這個郡王,並非如旁人所想,是皇帝對不許李恪進京的安撫,若說是對旁人無法猜測君心的麻痹,也並非不可能。
金堂猜出這匣子珍珠的重要含義,心裡也為李恪夫妻高興,盼了這麼多年,總歸不是在做白日夢。
金堂掃了兩眼屋內,發現李錚兩個不在,便悄悄叫青梅近前道:“你去看看明正他們怎麼還沒過來。”
“金堂,”謝斕瞧見動靜,忙問道,“可是餓了?”
“我才用了點心,哪兒有這麼快,”金堂笑道,“我看明正他們還在用功,想叫青梅去催催,這樣叫人高興的時候,怎麼能少了他們。”
謝斕聞言一怔,笑道:“是了,合該叫他們今晚早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