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堂醒時,天邊的啟明星還沒完全隱去,四下卻已經有了不少人輕聲活動的聲音。
金堂起身稍稍舒展筋骨,又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
難怪說號房是受罪,一想到這樣的日子還要過上三個晚上,金堂就覺得前路茫茫。
前朝縣試雖是一連五日,但都是當日結束,晚上還能回家住去。本朝偏生要改上這麼一改,可真叫人難熬。
考秀才要這麼來三回,考舉人至少也得走一遭。
要不,考完舉人就不繼續再考了?舉人比秀才地位高得多,直接授官也不是不成,何必受這個罪。
不過……
金堂一手撐著下頜,眼珠子盯著牆角一處苔痕。
若是考上了舉人,就隻差臨門一腳,總感覺不考又不甘心。畢竟隻要過了會試,殿試之時,不論如何,總不會被抹了功名去。
金堂歎了口氣。
煩呐,我才八歲,為什麼要有這樣的煩惱,明明我有錢呀!
金堂坐了一會兒,醒了醒神,才在床板上伸展了身體,起來走了兩步。
號房巴掌大的地方,三兩步就碰了牆。走上兩個來回,金堂便覺得有些沒意思,可外頭那麼多雙眼睛看著,他也不好意思踢踢腿。自來文武相輕,在外頭總要格外注意言行。
金堂打了兩個轉,才小心的從壺裡倒了點兒清水出來,簡略的洗漱一番,用了兩塊點心,便又重新坐了回去。
不多時候,上頭考官的位置上有人落了座,整個考場便隻聞鳥鳴之聲。
考官入座後,環視一周,旋即點頭,示意可以發卷了。
有低垂著頭的差役兩人一組,放了一個籃子在金堂麵前。
金堂伸出雙手,將籃子移到自己麵前,往裡瞧了瞧。籃子裡有這一場的考卷和所需紙張,另還有一個拆開的簡易鈴鐺。
這個鈴鐺也隻第一日時會發,第三日考試結束之後收回。其作用在各舉子手中,也就是在答完考卷之後被搖響,提醒該來有人收卷了而已。
金堂將鈴鐺撥到角落,取出試題展開,不出意外,這第一場,考的是四書五經文。題目有兩句十分常見,也有幾句相對偏門的,但在金堂的題冊裡,卻都是見過,且做過不止一回的。
他隻消粗掃一眼,答案便已全了然於胸。
金堂小心的將卷子折好放在一邊,開始添水磨墨。提筆頭件事兒,便是先在試卷的首頁寫上上數三代的姓名與籍貫、年甲,而後才是作答、收卷。
金堂做完全套題目,日頭都還沒完全升起,而他對麵那位考生,尚還在冥思苦想。
金堂想了想,將擬好的試帖詩又在心中默背幾遍,以防萬一。
縣試作詩,要求不高,隻用詞句、對仗工整便可,自然難不倒金堂,如今多默兩遍,不過是金堂無事可做,權作打發時間。
若是能一日做完所有卷子就好了,金堂想了想,又搖搖頭,歎了口氣,唯有時光精確的流逝與回轉是這世上有錢也買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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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這麼轉下去,我眼睛都要花了,”徐氏瞥了略顯焦躁的徐九一眼,慢慢將杯盞擱在桌上,看向徐九媳婦,道,“這麼些年,難為你遷就著他。”
“這怎麼能叫難為,”徐九媳婦劉氏身量豐滿,臉如滿月,笑起來時,瞧著十分可親,“他是我相公,我若不遷就他,還能遷就誰去。”
劉氏頓了頓,又指著徐九道:“不過他前兩日做了錯事,我是不幫他的。”
徐九在劉氏身邊坐下,不高興道:“同姐姐胡說什麼呢。”
劉氏不理他,隻對徐氏道:“姐姐不知道,他這兩日待在書房不出門,我還當是出了什麼大事。等問明白了才知道,是他自個兒沒臉見人。多大的人了,還和幾歲大的小侄兒過不去。”
“乾什麼呢,”徐九拉了拉劉氏,示意她彆再說了。
劉氏將自己衣裳扯回來,還要再同徐氏說,被徐氏拍了拍手,才把話給咽了回去。末了,還借著有茶幾擋著,悄悄踢了徐九一腳。
“你要說的意思,我都明白,隻是這話,怎麼也不能叫你來開口,”徐氏看了徐九一眼,道,“誰惹的事兒,叫誰自己說去。”
“我去了,”徐九趕忙道,“今兒早上我還想送金堂進考場呢,哪知道偏巧就錯過了呢。”
徐氏聽罷,抬手揉了揉自個兒發疼的腦殼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