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第54章(2 / 2)

當皇後失去記憶 桑狸 12635 字 5個月前

凡是他的東西,不管是皇位、是物、還是人,都容不得他人覬覦,凡觸其逆鱗者,都必須得付出代價。

他最恨欺騙,最恨背叛,寧嬈不會知道,自己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住沒有掐住她的脖子。

江璃的手緊攥成拳,平放在龍案上,不住的發抖。

窗外大雨瓢潑,窗內更漏流沙,他歪頭看著陷落的細沙,還有後麵的那堵牆。

彩壁繪釉,安穩篤靜地立在那裡,一點聲響都沒有,好像隻是一堵牆,冷冰冰的,沒有人氣。

他不由得有些心慌。

雖然這心慌細想來是沒有根由的,那地宮連根針都沒有,寧嬈能出什麼事?可這就是種不祥的預感,一旦落地,立時成根,難以拔除,且越長越繁茂,有參天之勢。

外麵依舊狂風怒雨,吹動樹葉莎莎作響,枝椏敲打在窗欞上,聲響淩亂且密集,一聲聲撩撥著他心底的慌亂與不安。

江璃站起身,把地宮重又打開。

漆黑幽長的宮道一伸到底,借著門邊那點微薄的光亮,他看見寧嬈靠牆坐著,抱住膝蓋縮成了一團,身軀纖細,被寬大的繡裳包裹,宛如被遺棄的小狐狸。

明明有光束落到了她的腳邊,可她好像沒看見似的,就低著頭,不說話。

江璃默不作聲地走到她跟前,彎身握住了她的手,涼得讓他不禁一瑟,好像生了冰一般,放在手心摩挲,還能試出生了層薄薄的冷汗。

他的心好像揪成了一團,悔恨與心疼一齊湧上來,拚儘了全身的力氣才能讓他不至於放棄所有的原則與底線,不顧一切地擁她入懷。

表麵平靜地牽著她往外走,寧嬈就像隻木偶一樣,沒有多餘的表情,沒有抵抗,溫順地跟著他出來。

地宮的門在她身後合上,她突然抬起頭,跟江璃說了一句話。

“景桓,縱然你回到了長安,做了天下之主,可是其實你還在陶公村的那個密室裡,從來沒有走出來過,不是旁人不肯放過你,是你不放過你自己。”

江璃背對著她,麵容上辛苦維持的平靜宛如被生生撕破,崩壞至極。

良久,他才好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阿嬈,你回去吧,我想靜一靜。”

他凝神聽著後麵的動靜,內心的最深處又在隱隱期待著什麼,可是過了許久,寧嬈就站在那裡,不動也不說話。

江璃勾唇:“我剛才已經讓景怡回去了,你不必擔心他了。”

寧嬈凝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一言不發,轉身走了。

他們之後有了一段漫長的相顧無言的時光,絕不僅僅是因為江偃,而是他們自己,在原本該親密無間的關係裡灑下了芥蒂。

……

寧嬈縮在龍椅的角落裡,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這段往事聽得她很是鬱悶,若要公正些,確實是自己有錯在先,唉,半夜三更,她氣勢洶洶地來找江璃算賬,難不成最後還得灰溜溜地回去自我反省麼?

唉……

她到底哪根筋兒搭錯了,當初要去幫江偃救一個江璃的仇人啊……

真是鬱悶。

江璃垂眸看著她的模樣,陰鬱稍散,不禁心情好了許多,道:“我後來推測,那胥仲未必是你想救,景怡或許還能對他存幾分感念的心思,但你……極有可能是孟淮竹讓你這樣做的。”

寧嬈詫異:“為什麼?”

“我查了胥仲,他生前行蹤詭秘,但影衛跟了許久,愣是沒跟出個所以然來,這大約與他在京中秘密結交的雲梁秘衛的掩護有關。我後來又抄了他的家,在他家裡發現了一些沒來得及銷毀、有關於雲梁蠱毒的書頁。”江璃凜正地看向寧嬈:“雲梁秘衛,蠱毒,這些都是灩妃經營多年的東西,也是雲梁人得以崛起的籌碼,我想,孟淮竹不會想讓他死的。”

寧嬈抿了抿唇,耷拉下腦袋,哀歎道:“那我也不應該啊,我從前怎麼這麼不是東西啊……”

江璃坐在她身邊,輕咳一聲,麵上難得帶了幾分悔愧:“我也不應該,再怎麼樣也不能把你關進地宮裡,我後來才知道你自小怕黑,我真是太混賬了。”

寧嬈眨巴著瑩潤烏黑的眼睛看他,江璃極其自然地抬胳膊摟住她,把她往自己懷裡攬了攬。

她便也極其自然地靠在江璃的胸膛上。

門吱呦一聲又被推開了。

崔阮浩在外麵仔細聽著,起先還有一兩句爭吵,後麵就沒動靜了。他擔心彆再一言不合,是誰又把另一個給關進了地宮,又擔心多半皇後要吃虧,便硬著頭皮要進來再瞧一瞧。

這一邁步進來,抬眼一瞧,方才還在炸毛的皇後已十分柔順乖巧地縮在了陛下的懷裡,而陛下緊緊地將她摟住,還拿下頜去摩挲她的鬢角。

好一幅現世安穩、琴瑟和鳴的畫卷,看得崔阮浩一陣兒發懵。

江璃不滿地抬眼睨他:“你這進進出出的乾什麼?閒得慌?”

將麵貼在江璃胸前的寧嬈也甕聲甕氣地說:“就是,要是閒去彆處,老來看我們做什麼?煩!”

崔阮浩:……

是!他煩!他也覺得自個兒煩,天天鹹吃蘿卜淡操心。

他深躬了身,不得不提醒這位陷在美色裡把正事都拋諸腦後的陛下:“陳相還在西偏殿等著呢,他等了可有一會兒了。”

“那就讓他再等一會兒。”江璃沒耐煩地說,說完又拿唇眷戀不舍地蹭了蹭寧嬈的側頰。

崔阮浩:……

行!你是皇帝,你說什麼都對!

他躬身出去,並且發誓裡麵待會兒就算把房瓦拆了,他也絕不進來!

終於安靜了,江璃摟著寧嬈,幽幽淡淡地說:“阿嬈,你剛才把我關在地宮裡,我自個兒在裡麵安靜待著,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他低頭:“你不讓我殺雍淵,是不是因為你也認識他。不是這五年,是這五年以前,雍淵與你們家一直有來往,你怕我懷疑你的父親,所以不敢說?”

寧嬈:……

這腦子開過光吧。

江璃觀察著她的表情,繼續揣度:“你之前跟我提過你的武功是義父教的,而這雍淵是孟淮竹的義父,他是不是也是你的義父?”

寧嬈:……

猜的可真夠準的。

寧嬈低垂了頭,悶悶地說:“景桓,我一點都不喜歡聰明人,我從小就被我爹捉弄,我快煩死他了。我就想找個跟我差不多腦力,安安穩穩過日子的人。”

江璃冷哼了一聲:“跟你差不多腦力?那不得捆在一塊兒叫人賣了?”

寧嬈的頭更低。

江璃摟著她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義父就義父,這也沒什麼,他既然是你的義父,我不殺就是。”

寧嬈詫然驚喜,意外地抬頭看他,被江璃弓起手指在額上彈了個爆栗:“你回去好好想想,我和孟淮竹,誰是真心愛你,而誰是在利用你。”

寧嬈燦然一笑,彎身摟住他的腰,將麵頰貼在他襟前光滑的絲緞上來回摩挲,嬌歎道:“景桓,你真好。”她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又道:“我想問你個問題。”

江璃撫著她的發髻,溫聲道:“問吧。”

“那個密室,你現在走出來了嗎?”

撫弄發髻的手驟然停下。

寧嬈將他摟得更緊,堅定道:“沒關係,我會陪著你,我會陪著你慢慢地從那黑暗的密室裡走出來,不管走到哪裡我都會陪著你。”

江璃撫在她發髻間的手隱隱顫抖。

他一直以來始終身處黑暗,用溫潤和煦的外表做偽裝,來掩蓋內心的猙獰。太傅死後,這偌大的世間沒有一個他能信任,可以把手伸出去的人。

直到他遇見了阿嬈。

他在她的身上嗅到了希望,覺得她或許是那個可以拯救自己的人。

可幸或不幸,他愛上了她,愛且深愛,到了難以自拔的地步。

因愛而生怖,他不得不把自己醜陋的、殘忍的內心藏起來,呈給她自己最好的一麵,哪怕有時會控製不住,原形畢露,就像把她扔入地宮的那一次,就像在沛縣外的驛館險些對她施.暴那一次。他依然沒有勇氣在她麵前完全卸下偽裝,讓她看到真實的自己。

有時他想,或許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枕邊人,那與她交頸纏綿的愛人,其實是一個內心千瘡百孔、早已病入膏肓的人。

可奇異的,這個失去了記憶,對一切都懵懵懂懂的阿嬈竟然能看破他的內心,在他彷徨無助時靠近他,向他伸出手。

他不禁淺笑,握住寧嬈的手,深深道:“好,你要記住自己的話,要一直陪著我,不要食言。”

寧嬈鄭重地點頭。

兩人又膩味了一陣兒,江璃掛念著雍淵的事還未有個妥善處置,而陳宣若還在偏殿等著,便不舍地讓寧嬈先回去,他還得打起精神再去理政務。

……

夜色沉釅,可暴雨過後,空中卻是清新乾淨的,深深一嗅,還有菊花芬芳的香氣。

寧嬈一身輕鬆地回了昭陽殿,梳洗完畢,依照舊日的習慣,讓玄珠去外殿值夜,她獨自上榻準備睡覺。

四下裡悄寂,壁櫥突然被從裡麵推開了。

她揉搓著倦意的睡眼,剛要叫人,看到出來的那張臉,陡然驚住了。

鳳鸞翟衣,泰藍額間花鈿,與她一模一樣的妝容,以及一模一樣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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