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64章(1 / 2)

當皇後失去記憶 桑狸 11997 字 3個月前

孟淮竹當即賞了江偃後腦勺一巴掌。

“滾一邊去。”她毫不客氣地把江偃從寧嬈身邊拽開,嗤道:“花言巧語留著說給彆人聽去,彆來勾搭淮雪。”

江偃被推得向後趔趄了幾步,被匆匆趕回來的雍淵扶住。

他自腰間取出十二疊扇骨的折扇,朝著孟淮竹點了點,頗為嫌棄道:“你說說你,一個姑娘家,張口閉口‘勾搭’啊,‘滾’啊,成何體統?”

孟淮竹不愛搭理他,轉而朝著一身霜雪歸來的雍淵頷首:“義父。”

寧嬈站起來,望著雍淵怔怔發愣,呢喃:“義父?你也是雲梁人……”

雍淵見著寧饒,臉上一閃而過訝異之色,轉而看向孟懷珠,詰問:“你把阿嬈帶到這裡做什麼?我不是說過了,她是寧嬈,與雲梁沒有半點關係!”

一向囂張的孟懷竹像個做了壞事、遭了訓斥卻不服氣的孩子,道:“我也是沒有辦法,皇帝病重,一旦太子即位,且不說複國無望,雲梁人的處境也隻會更糟,若不早想計策,隻怕到時隻會任人宰殺。”

雍淵那曆儘風霜,顯得極為滄桑的臉冷淡至極:“那你想怎麼樣?”

孟懷珠握劍的手緊了緊,虎口緊抵住劍柄雕紋,道:“皇帝下旨,要從三品以上的官宦宗親貴女中為太子擇選太子妃,淮雪……在應選之列。”

“荒唐!”雍淵斥道:“雲梁孟氏與江家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你父親便是死在那江氏齊王的手裡,你竟讓你的妹妹去擇選江氏的太子妃!”

寧嬈在一旁看著他們爭執各不相讓的樣子,突然明白,孟淮竹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讓陳宣若把她帶到這裡來了。

她想要拉自己入局,可顯然義父和父親都不樂意,唯有出此下策,指望著能在他們察覺自己失蹤之前先說服自己,這樣,後麵的事才好繼續推進。

可惜啊,她暗自感歎,自己從小沒心沒肺、自由自在慣了,對於當什麼亡國公主,拯救黎庶於水火之中的崇高任務半點不感興趣。

可那邊,醉心於複國的孟淮竹卻委屈起來:“我們雲梁本就勢弱,在這重重截殺之下宛若螻蟻,若是不用此計,我們何時能翻身?何時不再去過這擔驚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義父心裡清楚得很,淮雪的身上流著與我一樣的血,她有責任。”

“她沒有!”雍淵字句鏗鏘:“從國主把她送出雲梁的那一天起,她就跟雲梁沒有半點關係了。”

他上前一步,緊凝著孟淮竹,聲音幽緩卻堅定:“當年我親耳聽國主說過,從今以後她姓寧,與雲梁孟氏沒有半點瓜葛,自他往下,任何雲梁人都不能再去打擾她。”

孟淮竹還想再說什麼,被雍淵打斷,“當年雲梁臣民視她為災異,逼著國主要燒死她,若不是國主心存仁慈,念著父女之情,將她送了出去,她現在早已不在人世,這一切你都清楚,淮竹你怎麼還忍心將她拉進這深淵裡?”

一時緘然,相顧無語。

孟淮竹眼中如蒙了層水霧,將那雙過分清透顯得有些冷鷙的眸子氤氳出幾分婉約意味,這英挺秀拔的少女透出些許柔弱,但很快,這份柔弱便消失不見,恢複了她往常的剛勁利落。

深吸了一口氣,道:“算了,反正她也不願意。”

而後再無贅言,提起劍轉身便走了。

雍淵望著她的背影,那般單薄、瘦削,可是脊背永遠挺得筆直,宛若一座山,要扛起那故國殘骸與萬千遺民。

他將視線收回來,落在寧嬈身上,微微笑了笑,溫聲道:“彆放在心上,等你明天走了,就當沒來過,這一切也都不是真的,我保證,臥薪塢的人不會再去找你了。”

寧嬈點了點頭,看向遠方,遙峰杳杳,隱在浮雲深霧之間,天色沉暗,好像一幅顏色寡淡的水墨畫。

一切都不儘真實,虛無縹緲得好像一個夢。

可這夢卻讓她的心裡沉甸甸的,像是壓了一塊大石頭,悶得慌。

年夜晚自然也吃得食不知味,寧嬈將筷箸放下,正要找個理由回房間,孟淮竹的手隔著一桌殘羹酒肴朝她伸過來,合抱的拳頭鬆開,是一隻極小的藤編簍子,坊間一般用這種簍子來裝蛐蛐。

寧嬈怔住了,沒接。

倒是江偃一邊津津有味地舔著筷尖上的湯汁,一邊靠過來,問:“這是什麼?”

“百僵蟲蠱。”

江偃一怔,忙接過來,在手裡轉著把玩。

雲梁擅長養蠱,但王室一脈有遺傳症,是為心痹之症,旦發夕死,為了保護龍脈,王室子女在出生時會植入體內百僵蟲蠱,護住心脈。

江偃知道自己在一出生時體內就被植入了百僵蟲蠱護體,但卻從未見過這東西到底長什麼樣兒。

他一時好奇,去解藤簍,被孟淮竹眼疾手快地一把奪了回來。

她重又拿到了寧嬈的麵前,道:“這是給你的,將來你成親生了孩子就悄悄地給他植入體內。我們雲梁王族世傳心痹之症,發病的可能性極高,一旦發病,藥石無靈,所以千萬不可掉以輕心,等待會兒吃完了飯,我教你怎樣植入。”

寧嬈還是在發愣,隻覺一陣恍惚,最不可思議的天方夜譚也不過如此了。

孟淮竹看她一副傻樣,透出些不耐煩,直接起身把蟲蠱塞進了她的手裡,道:“雲梁國滅時江邵誼燒了蠱齋,幾乎所有蟲蠱都被付之一炬,我的身邊也隻有這一隻百僵蟲蠱。你要記住,將來你嫁了人,不管婆家多熱切地想要你傳宗接代,你都隻能生一個孩子。我們家族諱症世代相傳,若沒有蟲蠱護體,活下來的可能性極低。”

陳宣若本來在埋首扒飯,聞言抬頭,問:“那我們怎麼辦?我們將來還能生孩子麼……”

被孟淮竹毫不留情地瞪了一眼,又悻悻地低下頭,敢怒不敢言地繼續扒飯。

江偃看得一陣唏噓,滋滋,還真是沒地位啊。

唏噓過後,他也覺出些不對勁,看著被寧嬈接過來的藤簍,道:“那我呢?我將來的孩子是不是也需要植入百僵蟲蠱?”

孟淮竹道:“百僵蟲蠱止於異姓。”她凝睇著寧嬈的臉,言語中多了幾分溫柔:“你,以及淮雪將來的孩子,都不再是孟氏人了,所以你們若再生子,心痹症傳下去的可能性就會變得極低,即便是有,也不同於雲梁孟氏代代相傳的那般嚴重,隻是尋常症狀,尋常藥可醫,用不著百僵蟲蠱了。”

她微頓,望著寧嬈微微一笑:“到了下一輩,就可以徹底擺脫‘雲梁’這兩個字了。”

寧嬈握簍子的手指倏然收緊,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

猶豫了猶豫,她把簍子遞了出去:“還是你自己收著吧,我……大不了不生孩子了。”

陳宣若又默默地把頭抬起來,眼睛裡放出狼一樣綠幽幽的貪光,將蟲蠱緊緊盯住。

孟淮竹突然煩躁起來,神情不豫地掃了一圈桌幾,陳宣若和江偃這兩個吃了無數次虧的男人陡覺危險要降臨,忙求生欲極強地把頭埋進羹碗盤碟裡,避免跟她有目光上的接觸。

最終,她把視線落在了朝她遞簍子的寧嬈身上。

咬了咬牙,冷凜凜道:“給你就拿著,廢話什麼?”

說完,起身,拽著寧嬈的胳膊往外走。

屋外夜幕低垂,漫天一片漆黑,月牙暗暗,星矢絕跡,隻有幾盞紙糊燈籠孤零零的亮著,在幽靜的空穀裡,頗有幾分詭異可怖。

孟淮竹拽著寧嬈甩開眾人,一路回了客棧,把門反鎖好。

進來坐下,孟淮竹道:“我留著沒用,我如今身在險境,前路渺茫,又不知會有怎樣的下場,身子擔子還重,我生孩子做什麼?讓他一出生就跟我一樣背上重重枷鎖上刀山下火海嗎?所以,還是你生,你將來嫁個門當戶對的讀書人,生個孩子,細致嗬護地把他養大,讓他一輩子安穩過活,跟雲梁沒關係,不必沾染半分凶險血腥,這樣多好。”

“雖然不再姓孟了,但好歹還是咱們孟氏的後代,對祖宗也算是有個交代了。”

寧嬈聽著,覺得喉嚨裡有些發澀,慢慢地把蟲蠱抱在懷裡,沉默片刻,問:“咱們家還有旁人嗎?”

孟淮竹聽她說“咱們”,一怔,心底不由得漫上些許溫暖喜悅,但麵上還是淡淡的,無喜無悲,像是在說旁人的事一樣:“我們還有個哥哥,名叫孟天澤,南淮城破那一日我們失散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她見寧嬈神色傷惘,忙道:“當初傳言齊王江邵誼殺了雲梁國主的一兒一女,說的就是我和哥哥,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我相信哥哥也活著,我們遲早會有團聚的一天。”

寧嬈唇角微勾,不住地點頭應和她。

經過這一番交談,兩人都覺得對彼此親近了許多,麵對對方時也不像從前那般拘謹疏遠,雖不致像從小一起長大的閨閣姐妹那般毫無芥蒂,但終歸能好好地說說話。

孟淮竹告訴了寧嬈許多事。

譬如,百僵蟲蠱並不都完全一樣,像她和孟淮竹是王室嫡脈,體內所植乃是雲梁王蠱,可抵禦百蠱,尋常蠱毒傷害不了她們,而像一般的雲梁毒物如六尾窟殺和惑心毒則不在可抵禦的範圍內。

而江偃體內的和孟淮竹給她的,都是一般的百僵蟲蠱。

寧嬈也從孟淮竹的口中知道了她這幾年的經曆。

雲梁國滅後其實他們過了一段安穩日子,那時從宮中帶出的資財未用乾淨,義父便用它們去召集過去國主身邊的舊部,暗中建立了雲梁宗,一邊擴展實力,一邊尋找太子孟天澤。

但那時孟淮竹年紀尚小,記不得太清楚,隻記得母親死時,那些資財已用得差不多,雲梁宗艱難維持,生活已是捉襟見肘,還得時時提防會有人認出他們或是魏人習慣性得要對雲梁人進行打壓迫害。

寧嬈總結起來,她的整個童年及少年生活就是躲藏、逃亡、打殺。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