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嬤嬤就像新來的女主人似的,在四阿哥的院子裡轉了個遍,犄角旮旯都巡視到了。
她去後院看望小阿哥和小格格,李格格宋格格見到她十分的客氣。宰相門前七品官,寧嬤嬤是德妃娘娘的人,李氏宋氏可不敢得罪。
寧嬤嬤細細詢問小阿哥小格格的飲食起居,李格格和宋格格謹慎的答了,除此以外什麼都沒說。
淑婉所料不錯,李格格和宋格格根本不敢說她的壞話。
誰也不知道寧嬤嬤會在這裡待幾天,她回到永和宮還是德妃娘娘的心腹,可李格格她們還要長長久久的在福晉手底下過日子。
寧嬤嬤像空降領導似的到處檢查,淑婉已經派人去永和宮把她的行李包裹取來了,又派人給寧嬤嬤收拾了一間寬敞明亮的屋子。
人已經被德妃送來了,退是退不回去的,不如大方一點,做的好看一些。
等四阿哥從禦書房回來,淑婉一邊幫他換衣服,一邊跟他講寧嬤嬤的事
“我太年輕了,額娘不放心我,特意把寧嬤嬤送過來幫襯。”
四阿哥微微皺眉,他不喜歡彆人往他院子裡塞人,即便是親生額娘也不行。他已經成家了,最討厭這種被人盯著管著的感覺。
“額娘說要給人,你就答應了?”
這話未經思考脫口而出,四阿哥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句廢話。
長輩賜人是為了淑婉好,淑婉根本沒法推辭,推辭就是不知好歹。
淑婉歎道:“我也不想答應的,寧嬤嬤是額娘身邊的老人了,據說辦事靠譜,什麼都懂。我把她帶走了,額娘那裡用人的時候恐怕會不順手。隻是……”
淑婉抬頭看四阿哥,眼睛濕漉漉的,像是被人欺負的小狗。
“隻是小阿哥宋格格病了,我又打人板子。額娘說我不積德,管家手段太過凶殘,所以才把寧嬤嬤送過來教我。”淑婉低頭摳手,“對不起,是我做事不周,給你和額娘添麻煩了。”
四阿哥輕輕撫摸淑婉的額頭,“不要自責,不是你的錯。”
在四阿哥的印象裡,淑婉一直都是活力滿滿的樣子。
那日她打了宋格格,雖然害怕他責怪,但依然強撐著自己高傲的樣子,像一隻色厲內荏的小狐狸。
今天她蔫頭耷腦的,真是讓人不習慣。仔細看看她的眼睛還是紅的,可見是哭過了。
四阿哥摟住淑婉的肩膀柔聲問道:“額娘罵你了?”
淑婉連連搖頭,“沒!沒有!額娘沒罵我!隻是教了一些管家管人的規矩,並沒有罵人。”
“那怎麼哭了?眼睛都紅了。”
淑婉扭過頭去,“誰哭了?你看錯了!我可不是聽話的好孩子,被訓兩句就要哭天抹淚擦鼻涕。”
四阿哥低頭親了親淑婉的眼睛,淑婉乖乖在四阿哥的肩膀上蹭了蹭。
“都是我不好,我不會管家,不會管人。這些倒罷了,我還不會說話,不會看人臉色。”
四阿哥柔聲哄她,“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四阿哥覺得德妃有些吹毛求疵了,俗話說管家三年貓狗都嫌,主子太軟弱怕是要被奴才騎到頭上來。
淑婉的一頓板子先震懾住下人,以後再以理服人也來得及。
這些日子裡,四阿哥也在觀察淑婉的管家能力。
自從她接手家務,家裡的奴才各司其職,每個人都有輪休替補,這一個病了還有下一個頂上。
分工也變得明確,每個人的活計都差不多,很小的一件事也能找到負責的人,不會出現互相推諉責任的情況。
四阿哥勸淑婉不要自責,“咱們已經成家,再過二三年就要搬出去住了。一家有一家的過法,額娘有額娘的處事風格,咱們有咱們的行事規矩。額娘是長輩,她說話你聽著就是,彆太往心裡去。長輩嘛!尊著、敬著、孝順著就對了。”
淑婉又在四阿哥的肩膀上蹭了蹭,覺得他說話真好聽。
這話翻譯過來就是:彆管老太婆,忍兩年就出宮了,咱們該咋過就咋過。
淑婉在心裡慶幸,幸好她嫁給了四阿哥,他簡直是最適合自己的人。
他理智清醒,願意尊重正妻,不像五阿哥似的,隻管自己高興。
再有淑婉嬌氣可愛的綠茶風格正好得了他的喜歡,換一個男人未必肯吃這套。
這也是淑婉運氣好,算是撿漏了。
四阿哥總是冷著一張臉,嚇得小妾宮女都規規矩矩的,大家都以為這位爺喜歡溫順規矩的女人。誰能知道他其實是個悶騷呢?
淑婉從四阿哥懷裡鑽出來,臉上有點紅。
“你不要安慰我,我今天惹額娘生氣了,你越溫柔,我越愧疚。”
“哦?”四阿哥笑著問道,“你跟我說說,你怎麼惹額娘生氣的?”
淑婉小聲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哪裡惹到額娘了。額娘不知道從哪聽來的,說小阿哥和宋格格都病了,但懾於我的威嚴,不敢請醫問藥耽誤了病情。這樣的罪名我可擔當不起,我費了好一番口舌才解釋清楚。”
四阿哥沉下臉來,心裡不爽。這樣不實的消息是從哪兒傳出去的?再者宋格格是今天早上請的太醫,消息未免傳的太快。
淑婉接著說道:“額娘說打人不好,恐怕會衝撞了小阿哥。我勸額娘放寬心,人是我打的,小阿哥是李格格在照顧,若論因果,報應也該報到李格格身上。”
四阿哥也為淑婉的邏輯所折服,她打人,然後報應到李格格身上,她有考慮過李格格的感受嗎?
“你這因果論的有趣!”
淑婉覺得自己的理論一點毛病都沒有,“為母則剛,李格格當然要保護孩子了!”
“你是嫡母,你不保護他嗎?”
淑婉不客氣地說道:“不能!我將來還要生孩子呢!誰的崽誰負責!”
四阿哥搖頭失笑,她說話太直了,但凡她裝一裝大度,說幾句軟話,額娘都不會生氣。
四阿哥問道:“除了這些,你跟額娘還說了什麼?”
淑婉苦惱地搖搖頭,“再沒彆的了!額娘平時說話輕聲細語的,今兒個都跟我喊起來了!”
淑婉瞪著眼睛給四阿哥學了一下德妃式的怒發衝冠。
“你給我滾!回去抄經祈福!滾!”
淑婉的小表情逗笑了四阿哥,他想矜持一下,不要笑得太大聲,可越是壓製越想笑。氣音從鼻腔裡走,幾乎笑出了豬叫聲。
淑婉攥著小拳頭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我被婆婆討厭了,你很高興是不是?”
“好了好了,彆氣了,婆婆不疼你,夫君疼你。”
四阿哥拉著淑婉跟她黏糊,這時春兒在門外敲門。
“爺,福晉,寧嬤嬤求見。”
四阿哥不經意地翻白眼,真是掃興!
他拉著淑婉坐下,“讓她進來吧!”
寧嬤嬤不愧是調/教宮女的老牌嬤嬤,她微低著頭進門跪拜行禮,一舉一動優雅恭謹,帶著特殊的韻律,就好像有樂隊給她奏樂打節拍似的。
再看看淑婉身邊的四個宮女,秋香和冰香隻能做到行禮不出錯,春兒夏兒比她們強點,但是跟寧嬤嬤比起來就是不中用的黃毛丫頭。
寧嬤嬤跪在地上挺直腰背,嘴角含著笑,看起來溫柔可親。
“奴才奉德妃娘娘的命令,過來伺候四阿哥和福晉。奴才雖然老了,但腿腳耳朵都好使。四阿哥和福晉儘管使喚,奴才一定竭儘全力,不辜負主子的恩典。”
四阿哥的臉上還是招牌的冷淡表情,沒有感激也看不出歡迎的意思。
“姑姑是額娘的心腹,來我們這委屈你了。這院子裡宮女太監一大堆,不缺人手。嬤嬤隻管陪著福晉說話逗趣,彆的不用你管。”
寧嬤嬤驚訝地抬起頭,她沒想到四阿哥居然不願意她管事。
寧嬤嬤又看了淑婉一眼,看來福晉是提前給四阿哥吹過枕頭風了。
淑婉忙道:“姑姑,四阿哥是好意。這些年你伺候額娘辛苦了,現在到了這個年紀,也該好好享福了。姑姑懂得多,你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飯還多,有你在我身邊提點著,我心裡也踏實。等我們出宮開府了,姑姑也隨我們出宮,我給姑姑蓋一個院子,姑姑在那裡養老享清福。”
寧嬤嬤連道不敢,德妃娘娘都不能出宮讓兒子媳婦伺候,她何德何能,哪配有小院子養老?
“謝福晉好意,奴才低賤,能一直伺候著四阿哥和福晉就是奴才的福分了,不敢奢求太多。”
寧嬤嬤接受了四阿哥的分配意見,她以後貼身伺候淑婉,彆的不用她管。
雖然沒有攬到管家大權,寧嬤嬤有點失望,但德妃娘娘的吩咐是調/教福晉,這個結果倒也可以接受。
淑婉笑道:“姑姑剛來,我給姑姑準備了接風宴,一會兒讓夏兒她們陪姑姑喝兩杯。太倉促了,接風宴有點簡單,姑姑不要嫌棄。”
寧嬤嬤行禮謝恩,“福晉太客氣了,奴才是來伺候人的,這怎麼好意思?”
秋香扶住寧嬤嬤的胳膊,“嬤嬤才是太客氣了呢!你伺候娘娘這麼多年,沒有功勞還有苦勞呢!給您準備個接風宴是應該的!”
冰香笑著扶住寧嬤嬤的另一隻胳膊,“這頓接風宴是我們福晉自掏腰包,嬤嬤可一定要領情,我們也想借您光,喝一頓酒解解饞呢!”
四個宮女像劫人似的,簇擁著寧嬤嬤出去了。
四阿哥說道:“你倒是大方,還給她準備接風宴!現在人都走了,誰伺候我啊?”
淑婉:“我啊!我不是人嗎?我來伺候你呀!”
四阿哥心道:就憑你掐人脖子的伺候手法,到底是你伺候我,還是我伺候你?
淑婉覺得屋子有點暗,又從裡間拿出一盞燈放在桌上。
她皮膚瑩潤潔白,燭光照在她的臉頰上,好像一顆珍珠在發光。
四阿哥心裡一熱,怪不得都說燈下看美人,果然好看。
他湊到淑婉身邊,貼著她的臉,咬她的耳朵。
“宮女不在也好,咱們倆到床上去,我來伺候福晉,如何?”
淑婉捂著耳朵瞪他一眼,“呸!登徒子!厚臉皮!我不要你伺候,我還要抄經呢!”
淑婉取出一大摞紙,“你閒著沒事幫我裁紙磨墨,最近一段時間我要清心寡欲,這樣抄經才虔誠!”
四阿哥長長地歎了口氣,親娘害我啊!
第二天清晨,淑婉感覺到四阿哥起床了,她抬起胳膊遮住眼睛沒有動彈。
這時她感覺到有人在盯著她看,淑婉放下胳膊,睜開眼睛就看到寧嬤嬤站在她的床頭。
淑婉嘴角微動,小聲罵了句MMP。
這人有病嗎?居然站在人家床頭盯著她睡覺。
“寧嬤嬤,你這是做什麼?你這樣嚇到我了。”
寧嬤嬤毫無誠意地說了聲奴才有罪。
“福晉,阿哥已經起來了,您也該起了,您還得伺候阿哥穿衣呢!”
四阿哥往這邊瞟了一眼,“福晉昨晚抄寫經書一直到三更天,我讓她多睡一會兒。我也用不著福晉伺候著穿衣,這麼多奴才是乾什麼的。哪有主子乾活奴才歇著的道理?”
寧嬤嬤笑道:“四阿哥誤會了奴才的意思,服侍夫君是為妻之道。作為妻子,應該在夫君還未起床的時候便起來準備熱水和早飯。當然了,宮裡不需要福晉親自燒水煮飯,但服侍穿衣梳頭這種事還是應該由福晉來做,福晉做的肯定比奴才仔細。”
四阿哥把擦臉巾摔進水盆裡,“嬤嬤挺有趣,沒嫁過人居然懂得為妻之道。”
寧嬤嬤啞了,她想起昨天福晉也說過類似的話。她心道,四阿哥他們倆真不愧是夫妻,說話都一個調調。
淑婉掀開被子,慌慌張張地起身,“姑姑說的有理,服侍夫君是做妻子的本分,我這就來!”
她趿拉著鞋子,跑過去給四阿哥編頭發。
三股辮很好辮,淑婉把四阿哥的頭發梳順。她動作很輕,沒有弄疼四阿哥。
四阿哥滿意地點點頭,還彆說,媳婦伺候的感覺確實不一樣。
淑婉把頭發分成三份,分了好幾次都不夠均勻。
四阿哥等得不耐煩,“還沒梳好嗎?”
淑婉笨手笨腳地編辮子,“爺不要急,我馬上就編好了!”
她加快動作,不小心刮住了發絲,扯疼了四阿哥的頭皮。
“嘶!”四阿哥疼得倒吸冷氣,“你到底會不會編?”
淑婉急得要哭了,“我……我以後會多多練習的。”
她好不容易把辮子編好了,四阿哥站起來就要走,淑婉又把他拉回來了。
“爺,還是讓夏兒重新梳一遍吧!”
四阿哥皺眉,抓住辮子扯到眼前。
他細細的辮子上麵鬆,下麵緊,粗細不均,難看極了。
四阿哥白了淑婉一眼,淑婉顫著身子低下了頭。
夏兒麻利的把辮子打散,重新給四阿哥梳好頭發。
四阿哥渾身散發著冷氣,嚇死個人,淑婉戰戰兢兢地送他出門,頭都不敢抬起來。
臨走前,四阿哥衝淑婉冷笑,“我幾乎以為寧嬤嬤是我的嶽母了,她說話比我說話還管用呢!”
寧嬤嬤慌張跪下,“四阿哥恕罪。”
她的提議完全沒有問題,誰能想到福晉手這麼笨!
淑婉怯弱地行禮道歉,“對不起,我再不敢了……”
四阿哥冷哼一聲,甩袖出了家門。
淑婉返回裡間,不換衣服也不梳妝,趴在床上哭天抹淚。
“我自嫁給阿哥以來,從未跟阿哥紅過臉。今日因為些許小事,我惹得阿哥大怒,我還有什麼臉麵去見阿哥!”
寧嬤嬤尷尬極了,“都是奴才的錯,奴才沒想到福晉不會伺候人。福晉彆難過,奴才仔細教您,您總能挽回阿哥的心。”
春兒咬了咬下唇,昨晚夏兒跟她說了,要想得福晉青眼,須得忠心,還得使出看家本事,讓福晉刮目相看。
眼下,機會不就來了!
“都說嬤嬤見識廣,怎麼這會兒糊塗了?四阿哥剛剛為什麼生氣?因為福晉隻聽你的,沒聽四阿哥的!這會子你還讓福晉跟你學伺候人,您是怕四阿哥不夠生氣啊!這不是火上澆油麼!”
寧嬤嬤皺眉,她在德妃身邊極得臉,不論誰見了她都得給她幾分臉麵。一個黃毛丫頭,居然敢這麼跟她說話!
真是奇了怪了,這丫頭昨天陪著自己閒逛的時候瞧著挺乖巧的,怎麼今天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春兒心裡也在打哆嗦,這可是德妃身邊的嬤嬤,主子都要讓三分!
不過開弓沒有回頭箭,主子身邊不缺奴才,要想出頭可太難了。富貴險中求,她今日就演一個忠心護主!
“嬤嬤衝我瞪什麼眼睛?福晉又不是我惹哭的!您老人家看看現在是什麼時辰吧!馬上就要請安了,福晉還穿著裡衣呢!”
春兒梗著脖子小聲嘀咕,“虧得還是伺候娘娘的人呢!心裡一點成算都沒有!”
寧嬤嬤大怒:“你!”
淑婉拉住寧嬤嬤的手,“嬤嬤,她還小,不懂事,你彆跟她一般見識。”
她扭頭嗬斥春兒,“好沒規矩,怎麼能這樣跟嬤嬤說話?罰你兩個月的月銀,看你還敢不敢!”
春兒訕訕地閉了嘴,寧嬤嬤心裡舒服多了。
淑婉擦乾眼淚,梳妝打扮後去永和宮請安。
今天太後身體不太舒服,免了大家的請安。德妃不想見兒媳婦,連麵都沒露,讓宮女打發她回去了。
回到家裡,淑婉簡單吃了點東西開始處理家務。
寧嬤嬤站在淑婉身後看她處理事情,看了半天隻有一個感想——慢!
一頁賬本子寧嬤嬤已經看了三遍了,淑婉還在看。
極小的一件事,淑婉也要刨根問底,問個半天。
寧嬤嬤看著她處理事情,心裡像貓抓一樣難受。
怎麼這麼慢?簡直能把人急死!可淑婉理事沒有錯處,她又不能說。
上午的時間就這樣被消磨過去,中午四阿哥回來午休,對淑婉還是帶搭不理的。
淑婉小意溫柔地伺候著,又是布菜又是舀湯,可惜四阿哥不領情,對她一直沒有好臉色。
到了午睡的時候,寧嬤嬤等人都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