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美盈是小時候落下的病根,受不了刺激和驚嚇,經常會暈倒,家常便飯了。不過你放心,她的話還是能聽的。”
“而且,我聽說她還被你給嚇暈了,不知道你有沒有留意到,她嚇暈的時候有個特點?”
孟千姿沒好氣。
那個女人說暈就暈,連點征兆都沒有,還談什麼特點?
江煉大概也知道她沒那心情打機鋒,自己揭開謎底:“美盈嚇暈的時候,是不會叫的,通常都是不聲不響,直接昏厥過去。能叫出來,說明心理上還能承受——你們聽到尖叫聲後趕過來,想當然地以為,她是看見屍體尖叫的,其實不是,她第一眼看見屍體的時候,驚嚇過度,直接暈過去了。她是醒過來之後,已經有了點心理準備,才尖叫的。”
孟千姿心頭一動:江煉好像在強調這裡頭有個時間差,但這很重要嗎?
江煉長長籲出一口氣,終於全都鋪墊完了,他可以把自己的推論和盤托出了。
“真正的凶手,在樓梯口殺了你們的人,然後他把屍體搬過來,麵朝裡靠到了門上,這也是為什麼門口會滴了一灘血。美盈一直在我身邊守著,聽到了敲門聲,怕我被驚擾,才趕緊過去開的門。一開門,血屍就朝著她迎頭砸下,她嚇得連喊都沒喊出來,就暈過去了。”
“孟先生一直追問我你的鏈子在哪,其實我就放在桌上,如果找不到,隻可能是被凶手拿走了——我之所以要強調美盈暈倒過,是因為她如果當時沒暈、立即尖叫,你們迅速趕來,時間銜接得太緊,那人就不會進屋,也不會有那個心情去翻找東西,而是會馬上尋機逃跑。”
“但美盈的暈倒,給他提供了契機,再加上屋裡沒人能看到他,就等於沒人,他有足夠的時間翻找鏈子,逃走之前再把美盈弄醒。我問過孟先生,他說一進屋就看到我桌上很亂,畫紙不齊,筆也雜亂擺放——美盈是個很有條理的人,每次幫我遞送畫筆,都會擺得整整齊齊,桌上那麼亂,更加說明是被人翻過。”
“還有就是,孟先生說,你們的人在高處設了哨,我猜想,那個凶手應該是在設哨之前進的屋、下哨之後趁著混亂逃走的,你們趕過來的時候,他也許還在,也許藏在一樓,但你們都隻奔著二樓去,忽略了其它地方。他知道你丟鏈子的事,不然也不會去翻找鏈子——那條鏈子在我看來沒什麼特彆的,一般的賊也不會入眼,他卻特地拿走了,這進一步說明,他是衝著你們來的,你們可以參考我說的,排查一下可能的嫌疑人。”
說到這兒,他的臉上露出真正輕鬆的神色來,掙了一下繩子,以提醒孟千姿自己還受著不公正的對待:“你看,誤會講清楚了,你們也得儘快布置追凶,我和我的朋友,是不是可以……”
孟千姿冷笑:“你是不是漏了點什麼?”
有嗎?江煉眉頭蹙起。
“我的鏈子呢?”
“被那人拿走了啊,反正你們要追凶,追到了他,也就等於追到了鏈子。”
孟千姿說:“我姑且相信的話,但你搶了我的鏈子,又被賊偷了,轉了十八省換了十九家,我還得一家家找過去嗎?我隻盯著你要,你拿走的,你還回來。”
江煉不吭聲了,鏈子這事,確實是他的鍋,沒得洗。
他想了又想,抱了點僥幸:這女人看起來派頭挺大,也許是不忿昨晚受傷,才這麼大張旗鼓找過來,現在出了人命,哪會真的有心思盯住一根鏈子不放,多半是借題發揮,想狠狠為難他一下。
所以他的態度很重要,得用笑臉迎其鋒芒,適當還得出點血:花錢消災,以柔克剛,顛撲不破的真理。
他試探性地提出建議:“要麼,你那根鏈子多少錢?三萬五萬,你提要求,我願意賠償你的損失。”
他看過那根鏈子的材質,絕不是什麼貴金屬,即便是設計師款,上萬也頂天了,他數倍賠償,就當是被訛了,花錢消災,順便也展示一下自己是多麼誠懇誠摯。
屋子裡一下子安靜了。
非常安靜,以至於能隱隱聽到山凹那頭的人聲,不遠處有牛長哞了一聲,可能是沒吃飽。
什麼意思?江煉有點小不安:莫非是自己表現得太豪氣了?
他突然後悔:乾爺給他講那些道上的事時,說過什麼來著?“財不露白”,隨手就是三五萬,是不是有點太招搖了?他要不要亡羊補牢一把,解釋一下這錢是他辛苦打工掙來的?
人聲漸近時,孟千姿才回過味來,也真是新鮮,長這麼大,這是頭一遭有人要花錢“擺平”她的事兒。
她覺得最好的回應就是不作回應,於是轉頭問孟勁鬆:“什麼聲音?”
“我擔心出事,調了人來。”
後援來了,等於這滿山凹裡都是自己人,孟千姿驕矜之氣更盛,也懶得再跟江煉費口舌:“這不是討價還價,你拿走的,你送回來。”
她起身欲走:“你的同夥,就押我那兒,什麼時候交貨,什麼時候過來領人。”
江煉懷疑自己聽錯了:“憑什麼啊?”
什麼憑什麼?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哪有那麼多憑什麼。
孟千姿沒理他,又吩咐孟勁鬆:“安排人清場,該帶走的帶走,房子有壞的地方派人來修,彆讓人說我們山鬼做事不地道。”
江煉恨得牙癢癢,卻還得臉上不露,背在身後的雙手慢慢活動著腕上的結扣——從清醒過來開始,他就一刻沒放鬆過解扣,以他的本事,原不該這麼費勁,但這幫人的係法很怪,跟常用的方結、反手結、漁人結、攀踏結都不是一回事,害得他一再嘗試,有幾次還假借活動肩頸、又掙又抽。
他看出來了,這事單靠講理解決不了,她憑什麼,當然是憑形勢比他強,但反轉也不是那麼難:這女人是頭頭,隻要製住了她,不怕她不鬆口……
腕上一鬆,繩頭終於被解開了。
江煉反手握住,不動聲色,裝著無計可施:“你這樣也太不講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