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神棍嚇得魂飛魄散, 上路不通,下路重新成為首選,他大吼:“小煉煉, 快,你有槍, 把這青銅板打掉, 咱們到水裡去!”
其實神棍壓根也不會遊泳,但管它呢, 先顧眼前, 到了水裡,再想水裡的法。
也是條出路,江煉拔槍在手,錯開腳,對著青銅板和筒壁的接縫處就射,神棍在邊上用力剁踩,隻盼著奇跡出現、那青銅板突然被跺跌下去, 然而並沒有, 倒是水下有什麼東西, 被水的浮力所帶,撞貼在了鏤空的青銅板的那一頭。
水位已經到小腿了, 透過漾動著的冰水,江煉依稀看到那東西的輪廓,他腦子裡驀地一空,大叫:“箱子!那個是不是箱子?”
水流急湧, 那東西在青銅板下隻貼停了不到兩秒,就不見了,神棍急低頭,什麼都沒看見,情勢緊急,他早忘了“箱子”是什麼,聲音和身體一起篩糠般抖:“什麼箱子?”
再然後,世界忽然靜止了。
筒壁裡那潮水般卷席而來的哢嚓聲,消失了。
什麼意思?冷汗自江煉脖頸滑落、沒入衣領,他和神棍對視了一眼,慢慢抬頭。
看到了,來了,就在頭頂,最靠前的那些,距離他們的眼睛,不過三兩厘米。
江煉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看上去,就是一粒粒的小石子,個頭跟蝗蟲差不多大小,和山壁一個顏色,如果它們不動、落在地上,他會以為是碎石塊;停在山壁上,他會以為隻是山石嶙峋的凸起。
然而,它們是在動的。
這場景就有點惡心了,數以萬計密密麻麻的石蟲子,像蜂巢裡無數爬進爬出的蜜蜂那樣壘成一團,幾乎堵塞了整個筒壁,看著看著,人會懷疑自己的眼睛,以為是石壁皸裂成了無數的小塊,在蜿蜒流淌。
水到大腿了。
神棍的喉結滾了一下:“小……小煉煉,它們怎麼還不下來啃我們?”
江煉說:“不知道。”
腰間還有噴火器,但根本屁用沒用:你朝著上頭噴,油料滴落下來,他和神棍會死得更慘——火燒加高溫碳化,不會比被石蟲子啃吃了舒服多少。
隻對答功夫,水到腰了,江煉握槍的手儘量高抬:這些石蟲子攻擊,他們會被活活齧碎啃吃,不攻擊,他們會困死在水中,然後凍在晶瑩的冰柱裡。
就這樣吧,江煉反平靜下來:“如果它們下來,或者水淹過頭,我就給你一槍吧,至少咱們能死得舒服點。”
神棍嗯了一聲:“照著頭打,你彆槍法不準,還讓我受一遍槍罪。”
江煉笑。
就在這個時候,大群的石蟲子忽然動了,江煉心頭猛跳,扣在扳機上的手險些壓下,但他立刻發現:這些石蟲子是在離開。
什麼意思?怎麼會走呢?這兒沒彆人,三、四、七姑婆乃至孟千姿都不在,沒人會避山獸,它們怎麼走了?
神棍的聲音都變調了:“它們……走了?小煉煉,你做了什麼?”
不可能是因為自己,隻可能是……
江煉突然大吼:“快,你抓住它們!抓住!”
神棍的頭皮一陣寒麻,它們不來啃吃他,他就謝天謝地了,他還抓住它們?嫌死得不夠快嗎?
江煉的聲音也嘶啞了:“你不懂嗎?是因為你,就像山膽斷在你手裡,巨鱷衝著你去一樣,是因為你!隻要它們不動你,你攀住它們,就能上去了!”
臥槽!
神棍也不及細想,隻把那句“就能上去了”聽入了耳,然而石蟲子退得也不慢,他這片刻遲疑,水已經到了胸口,伸手也已經夠不著那些石蟲子了,說時遲那時快,江煉一個深吸氣,瞬間沉入水中,抱起神棍的雙腿往上一送,神棍大吼一聲,兩隻手掌下拚命扒按住無數石蟲,這手感怪異無比:時而冷硬、時而溫軟,仿佛這東西還能呼吸……
駭得他根根汗毛倒豎,但這駭意很快被巨大的狂喜淹沒:兩隻手掌乃至手臂下,仿佛粘上了吸盤,根本不用他使什麼力氣,身子已經如搭順風車……呃不……順風蟲,蜿蜒而上。
他激動道:“小煉煉,我上來啦……”
就聽嘩啦一聲水響,江煉緊抱他的雙腿,也被帶出了水麵,神棍急閉了嘴,這才知道自己責任重大:他要是一個不慎掛不住,那可是生機儘喪、一跌兩命啊。
他掌心冒汗,手底下趴拉得更緊,恍惚中,覺得這些石蟲子像成群的螞蟻,而自己和江煉,是被螞蟻拖回巢的大蟲子。
他戰戰兢兢朝下頭喊話:“小煉煉,咱們就一直被這麼……拖著走嗎?”
江煉渾身水濕,現在又被拖著在冰壁上遊走,發梢都已經結冰碴了,嘴唇也凍得青紫,他說了句:“看情況,隻要不在這鬼地方、安全了,咱們就撒手。”
接下來,就是一番“血管”遊走,江煉的猜測沒錯,這些血管不止一根,真的像神經元樹那樣交叉錯通,洞壁都掛了冰。
他想起那詭異的漲水:也許在這兒,水漲水落是反複進行著的,水落之後,洞壁上掛著的殘水瞬間成冰,年複一年,才形成了今日這交錯如網的冰血管規模。
人失足跌進了這種地方,真是比進陷阱還可怕……
他心中一跳,忽然又想起了透過漾動著的冰水、隔著鏤空青銅板看到的那個東西。
是那口他一直在尋找的箱子嗎?
像,太像了,當時隻匆匆一瞥,東西又在水下、為青銅板所隔,不可能看清楚什麼花紋鏤圖,但他百分百肯定,那是一口箱子。
一口浮動在詭異的水麵上的,隨著水漲而升、水退而落的箱子。
***
雖然山壁上仍掛有薄冰,但已經不像血管那麼緊窄,而且終於是平路而非豎筒了,神棍這才撤手:鬆手時才發現,由於一直死抓,手指頭都麻木動不了了。
他又甩又抖,終於脫離了那群石蟲子,目送著那股詭異的石潮消失在錯綜複雜的山腸間。
兩人癱坐在山腸裡,一般無二的雙目呆滯,腦子都還沒轉、尚未從方才的驚險中回過神來。
過了會,神棍呢喃了句:“小煉煉,你怎麼這麼香呢?”
讓他這麼一說,江煉也覺得自己怪香的,他伸手進內兜,摸出了一手的玻璃碴。
他把碎碴甩掉:剛剛在那些血管裡又摔又撞,那管香水不知道什麼時候壓碎了,又經水一浸,味兒全散了出來,整得他跟一叢人形的大花似的。
江煉腦子依舊發木:“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說著,他拿匕首砸了砸凍硬結霜的衣袖:“看見沒,我剛寒徹骨,現在撲鼻香了。”
“你不脫掉?”
江煉搖頭。
不脫,他沉水時起得很快,衣服還沒浸透,冰又結得迅速,衣服的某些地方,還是暖和的。
幾句對答之後,神棍終於緩過來了:“小煉煉,我怎麼也能‘避山獸’呢,難道我也是山鬼?”
江煉沒好氣:“你找不著祖,也彆亂歸宗,一會彭祖、一會況祖,現在又成山鬼了——你那不叫避山獸,避山獸,是你還未至、它已經聞風而遁,雙方不會有照麵的機會。”
“那石蟲子,隻是不動你,興許你們是老熟人。你不是說,況祖的口述,是你寫的嗎?你祖上八成來過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