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之遙失語。
她沒擦乾淨的淚痕極淺,至少跟了一路的陳荔沒發現。
也對，她都看見她哭了。
陳荔聽著步音冷冷清清的問話，脖子一縮,以為自己敗家惹哭步之瑤的事情要被發現了,跟個企鵝一樣一搖一擺往後退。
步音跟後腦長了個眼睛一樣：“荔荔去哪兒呢？”
“……”荔荔不去哪，荔荔想回家。
“不關她的事。”步之瑤眼裡泛起暖意,把陳荔摘了出來,她遲疑了下,忍不住低聲對步音一人說道,“我今天……見到謝櫻了。”
謝櫻這個人的名字根本不在步音的大腦記憶範圍。她抬高一邊眉毛,搜尋半晌,才對應上人名。
“是她讓你受了委屈？”
步之瑤想笑，又想哭。最後臉上的表情稀奇古怪，她自己不照鏡子也知道很難看。
步音有了結論：“看來是她了，姐姐你將情況詳細和我說說。”
她將步之瑤帶出來，不是讓人受欺負的。
步之瑤不想說,謝櫻原本才是步音真正的堂姐,她說了就像是告狀了，讓步音去對付本該是堂姐的謝櫻，算什麼回事。
想是這麼想的,可她眼前又浮現謝櫻對宣文青撒嬌的情形。
那明明、明明是她的文青哥哥啊……
少女繼臉色複雜後,突兀地捂住臉，埋下頭。她淺白纖細的胳膊輕輕顫抖。
步音讓陳荔和其他人離開，體態修長臉覆麵具的男人偏頭看了一眼身後,耳中捕捉到半句含糊不清的語言。
“如果……我是說如果……”步之瑤的臉埋在手心裡，悶悶的聲音，沒有抬頭,“我不是你姐姐，而是、而是像謝櫻那一樣的……”
她再也說不出去。
步之瑤隻覺自己卑鄙極了。
她嫉妒謝櫻能正大光明的對宣文青撒嬌賣乖，卻也貪戀步家的溫暖。
她變成了個貪婪自私的人。
她話沒說完，整個人瑟瑟發抖起來。
步音像是沒看見，上前一步，溫柔地虛虛半擁住她，形成一個安全又黯淡的環境，口裡回答：“那我大概是不怎麼會見到謝櫻的。”
懷裡的人還在莫名害怕，但顫抖忍耐的幅度變小。
步音慢條斯理地將她的手拉下，果然看見對方眼裡按捺的晶瑩。步音眯了眯眼，在心裡把謝櫻的名字記住，口裡還是平靜清淺的語氣，像是從吹拂睡蓮舞動的淺淺清風，和熙舒適，足夠揉碎人的心腸。
“謝櫻我不怎麼熟，倒也記得是個嬌縱的性子。”
能在謝家活下去的姐妹，都不容易，也不簡單。
步音家裡沒那麼多貓膩，可她也沒少聽。
世家城府，可以不做，不能不會。
步之瑤也不是純然天真的少女。步音見到她的第一眼，就能看出這一點。
若真的是個天真的孩子。步音不覺得她能掙脫張牙舞爪的泥淖和陷阱，見不到父親一麵，就會被捂住口鼻拖入暗處。
若真是個純黑的孩子。
……她會捂住她的口鼻，在沒有打擾傷害到珍視的一切前，將其控製或是扼殺。
“姐姐，”少女親昵地喚她，“我真高興我姐姐是你。”
有自己的小心思，又足夠善良識趣。
“為什麼要和彆人比呢？我隻知道姐姐現在的模樣就是最好的，什麼謝櫻步櫻，都比不上姐姐。”
“姐姐，我不是好人，不喜歡的人，我會扔得遠遠的。”
她喚著姐姐，兩手捧起她的臉，眼睛卻像是在看一個可憐兮兮的小狗。
“而我現在喜歡姐姐，這就足夠了。”
步之瑤呆呆看著，她一直明白步音很美，是那種皮肉骨相乃至靈魂都散發著誘人香氣的美。可沒有哪一刻，讓她這麼覺得，少女露出隱隱黑色的同時，高貴美麗得仿佛神明。
“謝櫻，對你說了什麼，告訴我好不好？”
少女誘哄著，即使步之瑤下一刻否認了，也認定了謝櫻不是個好相與的。
步之瑤被誘惑了心神，基本除了靈魂身體身份互換之外的事，吐露個遍。
於是步音知道自家姐姐有了心上人，這個心上人和謝櫻極為親密，步之瑤看見了這一幕才心神震動哭泣。
比起步之瑤說出口的，步音能從她的話語中推測出更多。
比如這位心上人也許曾經和姐姐的關係很近，甚至互有好感。
比如謝櫻也是來參加武林大會，而心上人是個不小的官，最有可能……是禦使。
禦使，來這裡又是為了做什麼呢？
步音以往沒有關注過江湖事，她猜了幾種，也沒料到武林大會上能發生那種事。
**
武林大會一共三日，燕刀在第一日比試過後直接被分到“種子組”，排在了第三天。
他拒絕了盟主入住宅邸的邀請，回到了步音給他安排的屋子。
步音本著關心過來問了幾句。
少女麵若春華，對一個人展露關懷時無人能拒絕。
燕刀卻能看出她有一分心不在焉，遂沉默後說道：“姑娘在想什麼事？”
“唔，沒什麼，就是家中一小寵，近來睡的日子多了些，抱歉走神了。”
少女笑著道，談到自己的小寵物時，本就璀璨的眸子更是增添神采。
燕刀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小寵”是誰，已然沒了脾氣，隻是心下不滿。隻說“小寵”睡得越來越多了，她怎麼不注意注意自己也睡得越來越多了？
拿到苗疆蠱術下冊的時間刻不容緩，若不是盟主沒有將獎品放在外麵給人看一眼，燕刀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克製不住去偷。
事實上，自從他來到附近，就一直讓暗衛尋找武林盟主放置獎品的地方。
大部分參加大會的人都是衝著武林秘籍和各色寶貝來的，隻有三個人將目光放在苗疆蠱術上。
步音、燕刀。
和淼蘊。
淼蘊輸給燕刀時很坦然，他甚至覺得要不是自己及時收手，這個早看自己不滿的男人恨不得廢了自己。
佩劍男人並不滿意，去看他腰間的彎刀：“你為何不用刀？”
淼蘊：“彼此彼此，公子不也是沒用劍？”
雖然燕刀口裡說擅刀，誰不知道那是個借口。
“……”
燕刀確實被戳到了痛處。
他在步音麵前練劍的次數太多，少女又是個幾乎過目不忘的通透性子，都會用樹枝小棍逗他了，對他的劍法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怎麼敢用劍。
要不是後頭解下劍被陳巍奕和陳荔兩個憨子連續問候，他也不會帶著這把尷尬的劍。
淼蘊這個時候還是很淡定的。就算他輸給了燕刀，不代表他輸給了其他人。畢竟是陳巍奕看好的人選，淼蘊最後還是成了第三名，第二名是個武癡。
他在心裡算了算，覺得還好。他想要的東西默默無名，前兩位應該不會選中。
剛這麼想了，就看見第一個被盟主領著挑選獎品的麵具男人啥也沒選，直直奔著書籍方麵去。
果然……是武林秘籍啊。
在場的人除了步音都這麼肯定。
直到燕刀拿起了兒戲般的《苗疆蠱術》。
步音滿意地露出小小微笑。
淼蘊僵住了。盟主差點揪掉自己的胡子。
天哪天哪，他隨便塞進來湊數的玩意怎麼真的有人選了！還是第一個！
盟主覺得尷尬，含蓄地提醒燕刀：“燕少俠確定了？不用再考慮考慮？”
“不必了。”燕刀麵具後的臉似乎笑了下，“我素來對這些東西感興趣，這個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