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衛民往前走去, 他看著有點虛,走到一塊石頭跟前的時候,還站不住踉蹌了一下, 差點摔倒。
沈肆看著沈衛民走過去, 歎了一口氣, 他咋就忘了, 雖然三柱子現在看上去已經無恙, 但自小身體就不好。剛才看到那樣的情景, 他們都覺得惡心想吐, 卻還能忍住, 就隻有三柱子反應最大。
“四哥,要不我跟上去看看?”吳途眼神一轉,主動提出。
“不用了, 三柱子做事不比你有分寸?這邊氣味不好,他想透口氣, 你跟上去乾什麼?”沈肆想都不想的拒絕。
池山生產隊全體社員選舉出的生產隊大隊長, 沈肆咋可能啥都不懂。
算起來, 他年紀並不大, 被選為大隊長的時候, 才剛結婚不久。而和他同台競爭的包括吳林等人在內, 都有一定的支持基礎。就算他是沈家人,如果得不到認可, 大家也不會支持他。
事實是, 他最後的勝利者, 在一定程度上這個結果能說明一切問題。
關於沈衛民和吳途之間的恩怨,沈肆不說十分了解,七八分還是有的。如果在兩人裡麵選, 他毫不猶豫偏向沈衛民。
聽到沈肆這麼說,吳途表情訕訕:“呃,你說得對。”
到現在,大家都還記得他和沈衛民不對付的事情。其實,破壞輪胎事情之後,他再沒有和沈衛民對上過。如果兩個人實力相當,你爭我奪存有懸念。但是當對手的實力十倍於自己,處於弱勢的那個就很難產生嫉妒心理了,慕強心更重。
吳途雖然在某些事情上有些偏激,到現在也不理解他和沈衛民怎麼產生了這麼大的差距。但是麵對強者,作為偏弱的一方,他亦會心生尊敬和退意。
現如今的沈家溝,和沈衛民交好才能有不錯的發展,幾乎已經成了沈家溝擺在明麵上卻未宣於眾口的認知。現在和沈衛民作對,不是自尋末路嗎?不過讓他上趕著去討好,也是不可能的,實在舍不下這個臉。
吳途無所謂的站在原地,“四哥不用太擔心,我見到的那隻老虎,雖然四肢強壯,動作矯捷,但明顯能看出是尚未成年的青年虎。”
如果是這樣,當然最好了。年輕就意味著經驗不足,老虎缺乏生殺予奪的能力,他們的勝算就更大些。不過,沈肆現在還有一層擔心,就是那些死掉的雞鴨,老一輩的倒是有用雞鴨祭祀的習俗,但都是整雞整鴨,像這樣殘忍的扭斷脖子,直接扔在這裡的做法實在有些殘忍。
沈肆不傻,當然不會在看過現場之後依然認為這些事是老虎所為,打眼一瞧這就是人為。那問題又來了,沈家溝裡真的存在這麼惡心的人嗎?
這兩年沈家溝不說已經走上了富裕道路,但吃飽飯是沒問題的。像早先一天兩頓飯的習俗已經離他們遠去,現在家家戶戶都能保證一天三頓飯,甚至隔幾天吃頓乾飯,已經不是夢想。
沈家溝有如今的發展,社員們生活水平有如此大提高,全靠食品加工廠。這是沈家溝大部分社員原先根本沒有想到的事,但是事實就是如此。
沈肆作為池山生產隊大隊長,對此很滿意。自然而然的,對沈衛民就多了幾分尊重和信服。沈家溝全體社員中,熱愛這個村子的不在少數,但是像沈衛民一樣為村子做出如此大貢獻的隻有他一個。
隻靠這一點,就能說明很多問題。
有人給創造了這麼美好的生存環境,大家就應該繼續奮鬥,積極生活。但是眼前這個場景卻在告訴他,欣欣向榮中還存在著許多齟齬。
就是不知道那些醃臢到底想乾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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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衛民背靠石頭,慢慢挪到彆人看不見的地方。借巨石隱藏身體,隻要現在後麵沒人跟上來,肯定發現不了他的動作。
他其實是有些心急的,他家虎子就是個二哈,虎頭虎腦虎性,自從進了沈家的大門,就再沒有受過委屈。剛剛那聲巨大的虎嘯,彆人聽著是威懾,在沈衛民聽來確實虎子受了到嚇,聲音中是顯而易見的委屈。
想到自家精神抖擻的小腦斧現在耷拉著腦袋嗚咽著舔舐著傷口,沈衛民就有些心疼。
就算當初不待見它的時候,沈衛民對虎子做的最大的反感動作,就是讓它仰麵躺倒,四腳亂蹬,他在旁邊瞧樂嗬,再多可真就沒有了。
他家虎子是個精的,相處久了,還學會了察言觀色。雖然時常耍無賴,把大腦袋按在他腿上,讓他給揉脖子,但到底是在自己身邊長大的,感情到底是不一樣的。自家東西自己嫌棄的不行,但如果它在外麵受了委屈,自己卻比誰都在乎,這大概是人之共有特性。
三月上旬,天氣偏涼。沈衛民穿著長袖長褲,但是在草叢間行走,還是被勾掛了衣裳。抬手間,又一次被路邊的鋸齒草劃傷了胳膊,沈衛民“嘶”了一聲,然後從空間裡拿出手帕,隨便纏在傷口處。
要是從剛剛的地方直接向前出發,他很快就能趕到虎子聲音發出處。他這一繞,就多出三倍距離不止。在山下叫人回來之前,他必須先找到虎子。
穿過密實的草叢林,沈衛民終於走到了樹林中,這是條小道,可供人通過。沈衛民舒了口氣,終於走出來了。這一路,他可以說是傷痕累累,胳膊和腳腕上都被鋸齒草劃傷,現在他滿身是汗,汗漬經過傷口——
嘖,酸爽!
不過現在顧不得感慨了,沈衛民看了看周圍,這裡樹木稀疏,沒有雜草擋住目光,環視周圍時能看出很遠去,根本沒看見他家虎子。
沈衛民蹙眉,按理說不應該啊。他拿出口哨,嘗試吹了兩聲。
接著就聽見不遠處傳來虎嘯。聲音陡然出現,嚇得沈衛民一個哆嗦差點把手裡的口哨扔出去。二哈虎還真是一點不懂他的心情啊,唉!
不過這一聲,確實讓沈衛民確定了他的位置。沈衛民朝著聲音來源處走了幾步,果然在坑裡看到了他家虎子。
這顯然是一個陷阱,不管是坑本身,還是他家虎子現在的遭遇都說明這一點。
他家慣常精神奕奕的虎子現在垂個腦袋,乖巧的扒在坑底。爪子上的夾子尤其刺眼,夾子的齒輪狠狠的刺進虎子的爪子,鮮血沾上了他的毛皮。沈衛民雖然站在坑沿,卻能聞見它身上的血腥味。
深陷陷阱,天性無法改變,就算小腦斧隻是平常有些虎,這時候還是十分警惕的。反正沈衛民出來之前,他對周圍一切都充滿著憤怒的警惕。不過這一切都在看到來人是沈衛民的時候發生了變化,剛剛還炸毛的虎子“砰”的一聲趴回地上,受傷的前爪子抬了抬,跟著還嗚咽了兩聲。
呃,如果沒有看到剛剛的場景,沈衛民現在肯定心軟,但是不僅看到了虎子威風凜凜的樣子,又看到了他從威風到委屈轉變的過程,現在的沈衛民更多的是哭笑不得。
不過虎子是自家的,難不成還能在這時候和它計較啥不成?
沈衛民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還沒站穩,虎頭就湊過來了。
沈衛民摸摸它的脖子,開始說教:“平常看見你挺聰明的,這次怎麼回事兒,難道看不出這是個陷阱?”
虎子好像有些委屈,連著嗚咽了兩聲。
“你還有臉委屈,你主人我為了找你,剛剛可受了不少罪。現在還在擔驚受怕。”沈衛民拍了兩下虎頭。
小腦斧呼嚕呼嚕,還主動把腦袋送到沈衛民手上讓他擼。
沈衛民抬起他的前爪,查看他的傷勢。大概知道主人是為他好,小腦斧非常配合的抬起了爪子,期間還不忘伸出大舌頭舔沈衛民的臉,表達親昵,也是撒嬌。
“老實待著,”沈衛民把虎頭推遠。他嘗試著想把虎爪上的獸夾子掰開,使儘力氣都不得其法。
正巧這時候,他聽見遠處有人喊他。沈衛民輕輕皺眉,他從空間裡拿出一包止血藥。墨魚骨,中藥材,磨成粉末就是上好的止血物。“忍受一下,回頭找專業人士給你弄。”沈衛民把粉末灑在虎爪爪上,然後不經商量把腦斧扔進了空間。
順勢從旁邊捧一把土搓了搓手上的血,才站起身來。
“三柱子,你在哪兒?”
“四哥,我在這兒呢!”沈衛民奮力伸著胳膊。陷阱很深,四周泥牆光滑,單靠沈衛民的力量根本出不去。也無怪乎他家健壯的虎子都隻能蔫巴巴的待在坑底。
“四哥,我在這兒!”沈衛民連著喊了好幾聲。
終於,有人聽見了他的聲音。腳步聲越來越近,沈肆打頭領著幾個人走過來了。
“三柱子,你怎麼掉坑裡頭去了?”沈肆二話不說,蹲在坑沿伸手去拉沈衛民。
“剛剛受了驚嚇,本想靜靜腦子,走著、走著就走到這邊來了。沒注意看路,腳下一滑就到溝裡去了。……這應該是誰家挖的陷阱。”沈衛民被幾個人合力拉到上麵,他已經連站都站不住,隻能坐在地上回答沈肆的問題。
“陷阱?”沈肆這才有餘力看向周圍。這個坑一看就不是天然行成,再加上裡麵的雜草和木架子,確實是陷阱。
“你是沒看到陷阱才掉下去的?”看著可不像,沈衛民現在雖然有些狼狽,滿頭大汗、手上臟汙,但不像是踩了陷阱掉下去的,否則不會完好的站在這裡。
沈衛民搖頭,“我掉下去之前,險境就是這樣了。坑底不見獸夾,還留下了新鮮血跡,不久前應該有獵物掉下去。”
沈衛民選擇實話實說,虎子被他扔進了空間,但是陷阱確實已經發生了作用。現在坑底還留著痕跡,因為大家的關注點都在他身上,還一時沒有發現,但等回過神來根本瞞不住人,如此也沒有必要隱瞞了。
“你說什麼?”沈肆立刻組織人去檢查坑底。事實正如沈衛民敘述的一樣,沒找到獸夾,坑底確實有血跡。
“真是越來越不講究了,怎麼能在這裡挖陷阱?”沈肆皺眉。
沈家溝靠山,以打獵為生的卻沒有幾戶。池山近山沒有限製,誰都可以隨意上山。為了保障社員安全,村裡有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獵戶不得在上山路以及半山以下的地方挖掘陷阱,就怕獵不到獵物再傷了人。
北山背陽,平時少有人來,但規定就是規定。誰違反了規定,都得給村裡人一個交待。
沈衛民說自己受了驚嚇,崴了腳脖子,要坐在原地休息。所以最後大家集合的地方就變成了他這邊來。
不斷有人從四方聚集過來,沈衛民這才知道來的人還真不少。包括沈大柱沈二毛父子,以及沈二柱都在行列之中。
“沒有發現任何蹤跡?”沈肆又問了一遍。
“是啊,大隊長。倒是瞧見了隻野雞,見著人逃的飛快。”沈明磊冷哼道。
沈肆點頭,算是聽見了他說的話。然後回頭和沈衛民商量去了,“三柱子你也聽見聲音了吧?你說怎麼會找不到呢?”
沈衛民輕輕點頭,表示她確實聽到了聲音。不過,“近山已經十幾年沒有獸類出現,我們剛剛確實聽到了聲音,不過要想分辨出老虎具體離我們多遠不現實。
往好處想,沒準它是自己回深山去了。彆說,這小腦斧還挺聰明。”
沈衛民越說越得勁兒,回過神來就發現沈肆正神情複雜的看著他,“不是,三柱子你這話是認真的。”
“沒,我說著玩的。”沈衛民抿唇。這是什麼世道啊,誇誇自家虎子都不成。
“嚇死我了,還以為你跌這一腳撞壞了腦袋。如果是這樣,我肯定連家都回不去,直接就被家裡長輩捶爆了。”
沈家近門子有多寶貝沈三柱,他是真心體驗過的。平常其實很難看出來,但是如果三柱有需要,或者在誰家受了委屈,那就顯現出來了。比如曾經和三柱子有過矛盾的吳家,除了因為三柱子親自推薦、大家商討一致通過的吳林之外,吳家其他人現在在村裡都不受待見。
沈肆對此倒沒意見。三柱以一己之力拔高“沈”這個姓氏的認知度,族中有家族榮譽感的長輩小輩都很看好他,並且期望他能為家族帶來更多的榮譽。
如此一來,沈衛民自然就成了沈家一族的寶貝蛋。要是因為他摔壞了腦子,那他真是萬死不辭其咎,直接成為沈家溝的罪人了。
沈衛民輕聲笑,並不接沈肆的話。
“既然找不見老虎的下落,這件事就隻能放置一段時間。不然,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沈肆搖頭,出動這麼多人,還是找不到,他能有什麼辦法?
“現在更應該好好調查那些雞鴨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論是讓雞鴨致死的方法殘忍,殺死雞鴨之後的處置手段也堪稱暴殄天物。這年頭,誰家能吃頓肉都是奢侈,他竟然把雞鴨放置野外讓它們日漸腐爛。毀壞食物的行為絕對不能原諒。
沈衛民心裡閃過熊熊烈火,他們這麼努力,周六周天都不得閒,終於把沈家溝食品加工廠辦成現在這樣,勉強還能看,可不是讓人隨便糟蹋的。
因為一些原因,紅池生產隊每年需要交的公糧數是其他生產隊的兩倍之多。這也就是說,工廠在承擔多出那一倍的基礎上,又替生產隊承擔了半數,這可不是小數目了。
給每家每戶多留糧食是想讓大家都能吃飽飯,是沈衛民在力所能及的基礎上給予身邊人的幫助。這份心意不容踐踏。
另外,不管是橫死的雞鴨,還是開在路邊的陷阱,都說明一個事實。那就是確實可能存在危害生產隊和諧安定的人。
“你說的對,這件事我會好好調查。”沈肆皺眉,“這樣,明天早上在西廣場召開大會,我和大家好好嘮嘮這事。”
沈肆這話雖然是對沈衛民說的,卻沒有刻意壓低,所以周圍不少人都聽見了。一時間大家議論紛紛,當然其中也有神色慌張的。
沈衛民眯眼看著沈大柱,心中突然閃過一種可能性。
十天前?
嗬,不是吧!
沈衛民一邊否定自己,一邊不可抑製的朝著這方麵想。
所有人集合完畢,大家一起下山。
山腳下,沈衛民抬頭就看到了趙琪和倆孩子。想想之前發生的事情,他們會擔心也是理所當然的。這樣想著,沈衛民快步走到三人身邊。
“小叔。”李家康和葉聰抬頭看向沈衛民,詢問意圖明顯。
“放心吧,已經沒事了。”沈衛民笑著說道,然後壓低聲音加了一句:“回家再說。”
在山上耽擱了些時間,下山之後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今晚他們一家要留在村裡,下午,沈新乾和李招娣就開始打掃衛生了。
堂屋容易收拾,這個季節不用燒炕,鋪上床鋪就能睡人。沒有建設規劃的東屋倒成了最難收拾的地方,屋內堆滿東西,全部挪開是個不小的工程。老兩口沒有在這上麵死磕,睡哪不是睡。
最後決定晚上大家都睡在堂屋。沈新乾和李招娣睡在西間,沈衛民和趙琪睡在東間,兩個小的睡在東間旁邊的屋裡。如此,隻要拿出幾床被褥就可以了。
剛進門,李家康和葉聰就一人拉著沈衛民一條胳膊,“小叔,小叔,你見到貓貓了嗎?它沒事兒吧,沒有被發現吧?”
自從貓貓來了沈家,除了往來密切的沈東林和趙和,其他人都知道沈家養了貓,卻不知道它的品種。李家康和葉聰一開始就被告誡不能隨意帶貓貓出去,最好待在在家裡。所以在倆孩子看來,大家知道貓貓是老虎,它會是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