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裙下之臣(3)(1 / 2)

載有公主的婚車自皇宮而發,圍觀在道路兩旁的人們,隻透過那層層疊疊的紗幔珠簾,依稀可見車駕中人露出來的一小截如玉脖頸,和執扇的纖纖玉手。

青龍國最尊貴的天子騎著一匹棗紅駿馬緊隨其後,親自送親。

按理來說,這一行徑不合乎老祖宗的規矩,可如今皇室成員凋零,先帝先後皆逝,隻餘姐弟二人相依為命。

不合規矩,但也在情理之中。

方幼青側首向車外望去,年輕的帝王神色溫柔,對上她的目光之後,便回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阿姐,你我隻剩彼此了,就彆再提什麼規矩體統——在皇帝之前,我首先是你的弟弟。’

從來沒有接觸過弟弟這種生物的方幼青,哪怕知道這隻是一場角色扮演,心底也驟地柔軟了幾分。

她頷首,透過重紗疊幔回了他一個笑。

由於這駙馬爺上無家族,下無父母,故這婚宴直接設在了公主府舉辦。

車輪聲漸緩,送親的香車在公主府正門前停下。

以扇遮麵,尊貴無比的長公主被宮中隨行的女官攙扶下車。

隨行的小皇帝早已下馬,接過遞來的紅線,而後交於她的手中。

他輕聲道:“去吧阿姐,我會永遠陪著你。”

方幼青望去,這紅線的另一頭,正握在她強搶來的駙馬爺手中。

依照青龍國的風俗,新嫁娘要牽著紅線,走過門檻,直到和新郎手中的紅線再無縫隙,五指交握,方視為入門禮成。

紅線兩牽,此生不離。

接紅線之前,長公主循禮卻扇,一張精心裝扮過芙蓉麵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她隻垂首,半斂著眉眼,亦步亦趨地向著府門走去,便好似攬儘了這天地殊色。

嘈雜的人群忽地靜默了片刻,幾乎像被魘住了。

半響,才有一失了魂魄般的男子喃喃道:“我怕不是,還在夢中吧……”

立在門前的駙馬爺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紅線。

先是細膩的手指觸碰到他的手背,而後一翻,那手指便穿插進了他的指縫。

五指相扣,膚白勝雪的豔麗美人笑道:“駙馬,你該引著我進府了。”

眼神流轉之間,活色生香,不似真人。

白玉京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看她看到了失神的地步。

連接下來的禮節都給忘了。

耳垂染上薄紅,白玉京踏著夕陽的最後一抹餘光,帶著身旁的女子向著燈火通明的主廳中走去。

拜完天地,在主持婚禮的司儀的一聲“禮成”後,宣告著兩人正式結為夫妻。

新嫁娘被送往洞房,而新郎則是留在宴會廳中招待客人。

甫一進房,方幼青就把頭上的珠釵一甩,對著侍女吩咐道:“服侍本宮更衣。”

這衣飾未免也太過沉重,頭上的珠釵快要把她的脖子給壓斷了,身上厚重的婚服看起來好看,實則她這個穿著的人才知道有多痛苦。

粗略估計,少說有個二三十斤?

換成常服之後,方幼青總算覺得輕鬆了些,隻是她還沒歇息半會兒,侍女就通報道:“殿下,有人送來了一扇價值連城白玉屏風作為賀禮,恰逢前些日子屋裡的屏風碎了,還沒添置到合適的,您看是把屏風放進庫房,還是……”

方幼青這才發現,屋裡空空蕩蕩的,好似少了些什麼。

於是她道:“把東西抬進來吧。”

正好她也想看看價值連城的屏風能有多好看。

不多大會兒,幾個身強力壯的粗使婆子扛著屏風進來了。

白玉為麵,金絲纏邊,各色的珠翠寶石在屏風麵上嵌繪出精美的百鳥朝鳳圖。

觸之有溫潤之感,沒想到竟然還是用的難得一見的暖玉。

的確稱得上是價值連城了。

方幼青好奇問道:“這東西是誰送來的?還挺合本宮心意。”

低眉斂目的侍女語氣遲疑地答道:“這……奴婢也不知道,來人送到便急匆離去,隻是聽護院侍衛說,看起來像是當兵的人?”

當兵的?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道熟悉卻又有些陌生的聲音。

“殿下,這是裴衍送給你的賀禮,大概是怕你知道了不收,所以便沒敢留名。”

方幼青的臉色登時冷了下來,手一揮,白玉屏風被她推得搖搖晃晃,侍女連忙扶住才沒讓它摔倒在地。

“小舅舅,既然來了,何不進來一敘?在門外,是想給我守夜麼?”

門外的男子發出爽朗的笑聲,這才推門而入。

玄衣赤紋的衣衫穿在他身上儘顯風流,飛眉入鬢,高挺優越的眉骨下是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

此人正是她母後娘家的嫡親弟弟,也是她的小舅舅,當朝泗水王衛璨。

說是舅舅,其實他比她也大不了幾歲,走出去說是姐弟都沒人懷疑。

此時他的嘴角噙著一抹笑,定定地望了她一會兒才意味不明地道:“看來是舅舅說錯話了,惹得殿下不開心了。”

方幼青扯起一抹諷刺的笑意:“若小舅舅真的有心,就不會在我麵前提及裴衍的名字。”

這人像是有毛病一樣,從小到大就愛好和她爭鋒作對,偏他還生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連最疼愛她的父皇,有時候都難免向著他些。

許是聽出了她話裡冷嘲熱諷的意味,衛璨無辜道:“這裴衍是什麼大人物嗎?難道在我們青龍國還提不得他的名字?”

“還是說,殿下,還念著他啊?”

方幼青氣紅了眼,甩袖轉身背對他道:“關你何事?你若是不想來,就從我公主府中出去,不必特意來嘲笑於我。”

像是為了證明什麼,她又道:“來人!把這白玉屏風給我砸了,送回裴衍府中,並且告訴他,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敢往本宮的公主府中送,臟了屋子!”

侍女看著這價值連城的白玉屏風躊躇不已,東西如此貴重,還是裴將軍送來的……真就說砸就砸嗎?

見侍女遲遲沒有動作,方幼青心中愈發煩悶,她索性拿起珠釵就向著白玉屏風砸去。

金玉相撞,發出一聲脆響,屏風麵上被劃出幾道細痕。

侍女瑟縮在角落不敢動彈。

隻見長公主不解氣似的,直接上手去推,白玉屏風轟然倒地,四分五裂摔成數塊。

“裴衍裴衍,裴衍是誰關我何事!本宮……本宮才不需要他假惺惺送來的賀禮……”

眼眶裡閃動著細淚,沾濕了睫毛,輕輕一眨,那淚珠就簌簌地落了下來。

衛璨心裡像是被什麼紮了一般,無措道:“我……哎!若是我不想參加你的婚宴,何苦在接到消息後,連夜從泗水奔回?為了當天趕到,我三天三夜沒合眼了,路上不知道跑死了多少匹馬。”

方幼青下意識望去,來人神色難掩疲憊,桃花眼中也布滿了血絲。

好像真是日夜不停地奔馳了數日。

可這又跟她有什麼關係?

哭過的長公主說話時還帶著鼻音,甕聲甕氣的:“關我何事?一邊兒去!”

衛璨賠笑道:“我知曉你喜歡鮫珠,這次從泗水回來,我給你帶了一大箱子,多到足夠給你打水漂玩都用不完。”

“鮫珠可不比那白玉屏風好個千萬倍?”

他不自覺地對比道,然後又收獲了長公主的一眼怒瞪。

看著碎了一地的白玉屏風,衛璨安排道:“按照長公主說的去做,送到……那個人的府上,記得把話也帶到了。”

侍女連忙收拾,捧著碎玉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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