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裙下之臣(5)(2 / 2)

過了轉彎處,他便看見盛氣淩人的長公主麵前正跪著三個衣著各異的男子。

一個應該是皇家馬場的侍衛,那另外的兩個是……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

侍衛們走上前就要架走地上的三人就準備開始行刑,然而在他們的手觸到裴知弦的那一刻,長公主卻忽然展顏一笑道:“本宮改主意了。”

裴知弦抬首,一時間也猜不透她想做什麼。

“你不是喜歡紅豆酥嗎?那好,本宮便賜你為紅豆酥的專屬馬監,從今往後負責打掃紅豆酥的隔間,給它喂食洗澡,帶它遛彎跑步。”

她用馬鞭環住他的脖子,向前一扯,勾唇道:“小將軍,怎麼還不謝恩?像本宮這麼善解人意的人可不多見了,你要學會感恩,能當紅豆酥的仆人是你的榮幸。”

裴知弦一時不察,被她拉著向前倒去,連忙用手掌撐地才穩住身形。

可即便如此,他現在的樣子也狼狽不已,鼻尖距離她的靴子不過半臂距離,差點就跪了上去。

王升心中焦急,高聲道:“小將軍並非有意,望長公主寬宏大量,勿以這種事情來折辱小將軍!”

“本宮竟不知道,原來當個馬監,也算是折辱人了?”

王升啞聲。

裴知弦被死死壓在地上,看長公主的意思,似乎他不應下就不會輕易放過他。

但他也知道,讓他去當馬監,丟得絕對不是他一個人的臉麵。

她為什麼會這麼針對自己?僅僅是見了一麵,就對他有如此大的惡意?

裴知弦心中不解之餘,還滋生出了些許委屈。

他實在是不明白這個長得比畫上的仙子都好看的長公主為何會如此討厭自己……明明他做的最大的錯事,也隻是偷溜進來看了眼馬駒。

如果王升能夠知道他心中所想,一定會歎息一聲告訴他。

長公主討厭你還需要理由嗎?任誰占了裴衍兒子的名號,就都會是她的天敵。

場麵膠著之際,馬房外傳來整齊劃一的腳步聲,白玉京站的最靠外,是第一個聽到的。

他向外麵走了走,恰逢來人向馬房中走來。

為首的男子長相俊美,氣質卓然,看起來大約三十左右。

眉目清朗,不笑也帶著一種溫和的意味。

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男子隻在他麵前駐足片刻,頷首淡笑招呼了句:“駙馬爺。”

白玉京不知來人是誰,但看見他身後跟著的隨從——

麵容堅毅,步伐整齊,看樣子是受過正規訓練的。

不知道是侍衛還是……兵。

裴衍走過白玉京身前之後,本就所剩無幾的笑意更是散了個乾淨。

若不是有人急匆匆地跑過來告訴他裴知弦得罪了長公主,他是決計不會來這裡的。

他不敢見她,更不想見那個讓她‘非君不嫁’的新科狀元郎。

果然小姑娘的心思變得就是快,猶記當年她信誓旦旦地說道,一定要找一個打得過她的男子當夫君,可今日一見——

那狀元郎姿容甚美,隻是看起來文文弱弱,不像是能接她一招的樣子。

收回思緒,一道身長玉立的身影出現在了眼前,裴衍頓住腳步,竟有些不敢上前。

可他不上前,長公主卻是回了頭。

肆意張揚的笑容凝在了她的臉上,含情的明眸閃了閃,眼底浮現出訝然……和一些他看不懂的東西。

一彆七載,她比起他走的時候徹底長開了。

裴衍想,大抵這世間,沒有人能抗拒她的一個回眸和笑。

他也不能。

可他必須能。

壓住心中洶湧的情緒,裴衍強撐著,語氣平淡道:“長公主,好久不見,聽聞知弦得罪了您,不知是為何事?臣特來請罪。”

被他溫和的目光注視著,原本囂張的長公主像是被燙了爪子的貓,連忙鬆開手中的馬鞭。

她抿著嘴,神色倔強。

“我……本宮說他有罪他便有罪,還需要事由?”話依舊強硬,可語氣卻不自覺地弱了下來。

裴衍掃了一眼老老實實跪著的裴知弦,問道:“知弦,你做了何事?”

裴知弦直覺這氛圍莫名的古怪,好似自從父親來了之後,長公主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我偷溜進來跟長公主的坐騎紅豆酥玩耍了片刻,長公主看見了,便罰我去給紅豆酥當馬監。”

他簡要概括了一下事情始末,自知沒理,有些悻悻然地又把頭低了下去。

白玉京敏銳地察覺到,在他說完這話之後,長公主的身體微微僵了僵。

而後像是在解釋什麼一樣:“聽到了嗎,本宮並未無緣無故地為難你兒子,是他先來偷玩紅豆酥的。”

裴衍向隔間望去,七年足夠他送給她的小馬駒長成了高頭駿馬。

皮毛泛著光澤,眼神明亮,隻一眼,他就可以看出她把它養得很好。

歎息一聲,裴衍躬身行禮道:“子不教父之過,是我沒有管教好犬子,惹得長公主生氣了。”

“嗬。”

“如果長公主不嫌棄的話,那這馬監便由臣來當一陣子,當到返回邊關的那一天,不知長公主意下如何?”

王升瞪大了眼睛:“將軍不可!”

為了青龍國征戰數十年的護國將軍,怎麼能遭此折辱?

裴衍目光溫和卻帶著一絲不可抗拒的意味,示意他彆再出聲。

方幼青垂下眼簾,倏地嗤笑道:“裴將軍真是愛子心切,竟然為了兒子能做出如此大的犧牲。”

若她隻是一個嬌蠻的公主,能讓威震四國的裴將軍為她當馬監,自然是什麼怨什麼氣都消散的一乾二淨了。

可她不是。

裴衍的話隻會讓她內心酸澀之餘,生出更多憤恨。

憑什麼他可以毫無芥蒂的走出去,過上新的生活,甚至還跟彆的女人生了個孩子。

隻有她畫地為牢,哪怕是嫁了人也無法忘懷曾經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時日。

無論如何,在此刻,她都要維持住自己作為公主的驕傲。

方幼青沉默著撿起馬鞭,隨後挺直脊背,對人群後方的駙馬爺喊道:“夫君,我們回去吧。”

白玉京因她突如其來的一聲夫君而怔了怔。

人群閃開一條通道,而後白玉京沒等方幼青邁開步子,便從中穿過,走到她麵前,執起那雙拿鞭的柔荑,輕聲道:“殿下,我來幫你拿鞭子吧,這鞭子沾了塵土,都不乾淨了。”

趴在她腳邊的裴知弦心中不知為何,忽地就覺得這男人實在是太過矯揉做作。

說話就說話,又輕又柔的聲音,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

就是不知道他這樣的被馬踢一腳,估計要哭多久才能停下來。

握著駙馬的手,方幼青感覺自己有了不少底氣。

他有他的美嬌妻,那她也不差,自有她的駙馬爺。

斜睨地上的三人一眼,方幼青陰陽怪氣道:“這點麵子本宮還是要給青龍國大將軍的,滾吧,以後莫讓本宮再在這裡見到你們。”

話罷,就和駙馬牽著手走了。

隻給裴衍留下一道漸行漸遠的身影。

見她離去,地上的三人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

馬場侍衛連腿上的灰都顧不得拍,跟裴衍行了個禮就一溜煙的跑了。

跪得膝蓋疼的王升揉了揉腿,齜牙咧嘴道:“將軍,你剛才說的話也太嚇人了,你就不怕那長公主真的應了下來,我看你到時候怎麼收場。統禦數十萬軍馬的大將軍,竟然在皇家馬場當馬監,傳出去怕是你的威名要蕩然無存了!”

裴衍收回視線,扶了他一把:“所為威名,也不過是虛的罷了。她是君,我是臣,為公主鞍前馬後又有何丟人?”

王升瞪目結舌,緩了會兒才說:“行行行!我讀書不多說不過你,愛怎麼樣怎麼樣,我不說了總行了!”

裴衍但笑不語。

角落裡從方幼青走後就一直沉默不語的裴知弦突然問道:“父親,長公主真的是因為我碰了她的馬才生氣的嗎?為何我總覺得,好像有彆的原因。”

腳步向前,走到紅豆酥的旁邊,裴衍輕撫了它兩下。

對於許久未見的主人,紅豆酥隻覺得他氣息親近,卻認不出到底是誰。

它依戀的蹭了蹭裴衍的掌心,嬌裡嬌氣地叫了一聲。

“是非對錯都沒什麼意義了,知弦,以後儘量彆再出現在長公主麵前。”

裴知弦還想再問,裴衍卻是徑直向著外麵走去,於是他隻得歇了這個心思。

隻是那種濃烈的違和感仍舊縈繞在他的心頭。

直覺告訴他,父親和長公主的關係絕非表麵上看起來這麼簡單。

難道他們……是敵人嗎?:,,.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