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路走來也在打量,他畢竟也是頭一次進鹽官縣縣衙。四下裡都看了一眼,唯一的感覺就是老舊。這鹽官縣雖說富庶,但到底不過是小地方,比起京城差之遠矣。
這麼一想,皇上又對李況的火氣又少了一點兒。
這家夥在這小地方辦事,怕也窩囊的很。
進了正廳,皇上便看到裡麵滿滿當當地坐著一群人。該來的都來了,太子與沈元徹都在,就連早就從京城致仕、揚言再不管事的廉大將軍也在。隻有那個蘇家小子不見蹤影,也不知為何不在。
不過,好在沒看到韓斯年的影子。
皇上心道李叔寒那老小子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惦記著他的,不管之前怎麼說,可最後都沒把那個叫他下不來台的人請過來。不錯。
剛這麼想還沒過多久,韓斯年便跟著顧準從旁邊的小門走進來了,看都沒看皇上一眼,直直地入了席。
這姿態,端得是囂張。
皇上臉色都不好了。
李況仿佛像是沒看見似的,笑著請皇上上坐,還道:“今兒為您設宴,席上還有道菜是我們家顧準備好的,聖上待會兒可以猜一猜是哪一道。”
……顧準做的?
皇上瞬間被勾起了好奇心,也來不及生氣了,提起腳步匆匆上前,做到了上首。
一落座,皇上便掃了桌上的飯菜一眼。
都挺精致的,不過中間最精致的卻是一道紅通通的,狀似鬆鼠的魚。他立馬悟了:“可是這一道?”
還是他最愛吃的魚!必定是的。
李況笑了笑:“聖上果真好眼力,可不就是這一道麼。我這弟子說,此菜名鬆鼠鱖魚。做法稍顯複雜,需先用鯉魚出骨,在魚肉上刻花紋,加調味稍醃後入鍋油炸,澆上熬熱的糖醋鹵汁,出鍋之後變形狀似鼠,外脆裡嫩,酸甜可口。”
聽著味道就不錯。皇上已經迫不及待地攜了筷子嘗上了一塊。甫一入口,酸甜的滋味就在嘴裡彌漫開,魚肉又細又滑,滋味兒獨特。
“有形有色,比之禦膳也不惶多讓了。”皇上稱讚道。當然更難得的是個新字,未曾見過的東西,嘗起來自然比吃過千百遍的要美味許多了。
皇上心裡對顧準的印象又高了不少。這少年不僅釀得一手好酒,連廚藝也十分過人。這樣的少年郎,怎麼能叫人不另眼相待呢?
顧準知道皇上現在挺滿意的,不過待會兒就說不定了。
他雖然對待會兒發生的事情心如明鏡,卻也不願意阻止,任其發生,
而就在皇上準備嘗第二口的時候,廉江州開口了,問他:“聖上覺得比菜吃得可口,還是宮裡那位洪大禦廚做的魚可口?”
“咳咳咳——”皇上立馬乾咳一聲,懵了。
好好的怎麼又說起來這個?
韓斯年似乎聽不懂,問:“這洪大禦廚又是哪個?”
李況接過了話:“這已是你離開京城之後的事了。咱們這位洪大禦廚的來曆可有些曲折。他本是一位富商家中的掌勺,因為做的一手好魚,被張家二老爺給看中了,直接從富商家中搶了過去,送給了宮裡頭的蘇貴妃蘇娘娘了。後來蘇貴妃又將他送去了膳房,憑著一手出神入化的刀工,順利地成了膳房的掌勺禦廚。”
不妙,皇上趕緊給自己的兩個臣下使眼色。
程相會意,正要打斷這些話,廉江州卻又開了尊口:“我怎麼記得,當時那位富商不願意放人,被張家一頓好打呢?”
李況道:“廉將軍,您記錯了,不是張家人打的。”
“我怎麼可能記錯呢?那負傷一條腿都被打斷了,張家老二打完人之後,還叫囂著,即便事情鬨去官府他也不會傷到分毫。如此大言不慚,實在是視王法於不顧。”
好家夥,原來是在這裡等著他,皇上已經徹底沒了胃口。這兩人一唱一和的,可把他給氣壞了。
他承認這件事情是有失偏頗,不過事後那個富商不也得了蘇家不少好處麼?
兩邊都不願意再計較,這些人還非得舊事重提,有意思嗎?
李況覺得可有意思了。
事情並沒有結束,李況不知為何非要跟廉江州杠上:“廉將軍想是是年紀大了,那位張家二老爺確實是無辜的。我還記得,當時那件事情鬨得極大,甚至鬨到了聖上跟前,聖上您說是不是?”
“啊……?”皇上嘴裡發苦,顧左右而言他,“朕也不記得了。”
顧準哂笑。
騙誰呢?
“沒事兒,臣記得就行。”李況繼續說他沒有說完的話,“當時有不少官員替那富商說話,道要嚴懲張家二老爺。後來聖上讓大理寺幫忙查案,查出來的結果倒是耐人尋味,廉將軍您猜怎麼著?”
“怎麼了?”廉江州附和。
“原來是那富商自己掉下馬車摔斷了一條腿。這好好的坐個馬車都能摔成這樣,也實在是不容易了。不僅如此,那富商後來還去張家賠禮道歉來著,口口聲聲在外宣揚自己錯怪了人。”
廉江州笑了:“是你記錯了,人就是張家二老爺打的,目睹此事的少說也有十人之眾,個個都能當人證的。”
李況也笑了:“那可怎麼回事,怎麼偏偏張家二老爺就無辜了呢?”
皇上已經掩起了麵,沒臉見人了。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也被翻出來,還當著這麼多小輩的麵翻出來,李叔寒實在可惡!
這輩子就彆想回京城了!
韓斯年冷笑不已。
要說這三人有個共同的特點,便是不懼皇權。李況是性格使然,廉江州乃是因為功高,韓斯年是純粹不爽。三個不懼皇權的湊在一道,說出來的話便注定要驚天地,泣鬼神。
韓斯年也不裝了,直接挑明:“要我說,那什麼大理寺與張家不過都是一丘之鶴,官官相護罷了。但凡長著眼睛都該知道人是張家二老爺打的,偏偏他們要閉著眼睛說話,顛倒黑白,胡作非為。這樣的人也配在朝廷當官?他當的是什麼狗屁官?好好的人不當,非要去給蘇家人當狗。”
“放肆!”皇上勃然大怒,指著韓斯年,“你好大的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