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消魂一夜更驚魂(2 / 2)

“是啊。”

“那麼,容我稍稍準備一下,”明月懸輕輕一笑,眉舒眼展如浸春暉,“畢竟我還沒有準備好和男人同床共枕呢。”

相彆辭失手磕在了桌沿上。

隻過了一頃刻,燭火在芯子上滾過一刹,銀發少年又恢複了冷靜。再度抬眼時,紅瞳裡寒光如刀,周身殺氣終於無所顧忌。

“看來是我犯蠢了,技不如人,自取其辱。你早知我是男子之身,看著我這麼拚命地裝女人,心裡一定覺得我是個跳梁小醜吧?”

明月懸泰然自若,仿佛從來沒有被他拿眼神千刀萬剮一樣:“不啊,我看著你覺得挺可愛的。暫斂鋒芒,姿態天真,也自有迷人之處。”

“你為什麼不早點挑明,一直拿我當笑話看嗎?”相彆辭毫不領情,一揚下頜,倨傲冷淡至極。

“不挑明,是因為不必要。你是男是女對我來說有什麼分彆?我選你做道侶,難道就因為你是個女孩子?不,你我都心知肚明。隻要你拿著那一紙婚約前來找我,我就一定會同你成婚,旁的什麼都無足輕重。”明月懸輕描淡寫一擺手。

黑發的美人,容顏清絕高華,神色溫瑩和煦,說話的語調卻有一種裁斷春冰般的利落鋒銳。

“我不在乎你這個人,所以我不在乎你是什麼人。”

坦蕩到有些無情的話,相彆辭聽了不以為忤,反而深信不疑:“嗯,的確如此。你我不過是各取所需。”

“你比我想的要爽快,同我結為道侶,也隻是需要我家的秘法吧?那樣就好辦了。”相彆辭微笑起來,一張冰白的臉上卻毫無笑意,“有句話我要問在前頭,你對琅華八姓的事,究竟知道多少?”

“老實說,一無所知。”明月懸答道。

他給自己找了張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下,大氅裹住身子,雙手也縮進手籠,隻露出兩截雪一樣的手腕。相彆辭卻無法向他一樣放鬆,少年脊背繃得像頭逡巡的豹子。

一個越是悠遊自在,另一個就越是如臨大敵。

明月懸瞅著他笑了:“是真的一無所知。畢竟我五歲那年就被魔修劫走了,離家時還是個懵懂的孩子。後來有了奇遇入了仙門,再去琅華地尋親,明家已經凋敝得七零八落了。我就是有心打探,他們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五歲被劫,落入魔門之手……那還真是不幸啊。”相彆辭輕輕念道。明明是同情的話,落在他口中卻似與譏嘲無二。

明家少主被劫一事,當年轟動了整個琅華地。隻是,那時可沒有魔修什麼事。

眼前這個自承是遭魔修劫走的人,當年他的家人口口聲聲,指認的可是昔日親如一體的相家人。

是你們害了我們家年幼的少主。

血債就得血償。

“那麼,你知不知道我家的秘法於你何用?你後來尋到的那些親戚,連這個也不曾告訴你嗎?”相彆辭又問。

明月懸微微歎了一聲:“與我血緣相近的親人們都絕嗣了,後來尋到的,也隻是些偏房遠親。他們於法術一道,是沒有什麼見識的。就連明家的禍血,我都是從衛師叔那裡聽來的。”

他指的是衛道隱,他的至交好友過天涯之師,誅邪台之主。此人司掌仙門刑令,向來鐵麵無私、嫉惡如仇。

這人雖不近人情,偏偏對那位古往今來不世出的劍神狂熱崇敬,奉若神明,由此也對有幸得了他傳承的明月懸極為親善,寵遇之處甚至超過了對待自己徒弟和親子。

今日這一場婚事,就是由他牽的線。平素天山雪一樣冷酷的人,說起媒來磕磕絆絆,尷尷尬尬,令人目不忍視耳不忍聞。

他力促兩家聯姻,雖說是為了化解仇怨,履行在他眼中一諾千金的婚約,但更多的,還是為了襄助明月懸。

“這百年來,你的修為似乎並無進境,道體更是大不如前,想必同天生的禍血也脫不了乾係。要解救如今的你,或許還是隻能用你們明家的老辦法——聯姻。”

明光和雪,花月相輝。

這八家聯在一起,就是所謂琅華八姓。他們還有另一個聲名赫赫的彆號——“天京舊族”。

傳言中,他們是上古時期自在天城中居住的天人後裔,身上流著天人血。天京舊族中人,資質堪比妖族,天生適於修行,出了不知多少大能真仙。

琅華八姓,盛極一時的八姓家族。留在凡間的尊榮顯貴世代簪纓,去往仙門的叱吒風雲法力通玄。八姓眾人自也是心高氣傲,自比天人。

不過,有一家是例外。

相家血脈偏陰,與其他七家都不一樣,資質隻能說是平常。但天底下隻有他們家的血,能補全其餘七家的先天不足。

琅華八姓中人,除卻相家以外,雖有非凡資質,但過於霸道的天人血脈與凡人血脈並不能完美混同,反致他們先天有缺,對濁氣魔氣極為敏感,凡間行走時極易受創。

其中又以明家最強,也最脆弱。

明家人的血被稱為“禍血”,是天賜的資質,同時也是妖獸的大補,魔修的上好爐鼎。在受濁氣魔氣侵染過甚之時,甚至會氣血逆行,根基崩毀,隻有相家人的九陰天人血與祖傳的秘法能平和他們的血脈禍患。

沒有相家,明家人個個命都不會太長;沒有明家,相家資質平庸,根本做不了與仙門沾親帶故、在人間煊赫一時的世家大族。

各取所需,各得其利,明家和相家一直都是同氣連枝的姻親。

相彆辭手上行雲流水般畫出數道符籙,手背上一個金玉質地的印記也悠悠現形。

“這是我家的家傳法寶‘玉露風盞’,以我的血為引,替你施術,可暫時平複你身受的濁氣感染。來,把你的手伸過來吧。”

又是那種聲音,他在寒池上聽過的,如蜜如毒的語調,叫人一不小心就陷進去。

少年柔柔地伸出一隻手,召他踏前。

過去,還是不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