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戰起(1 / 2)

天邊濃雲飛卷,霧遮殘月。今夜天地異變,月是血月,清輝都作了妖氛。一縷縷月華猶如鮮紅的琉璃,握在掌中如鮮血盈手。

是如此不祥的月亮。

水銀地磚上血月橫淌,血氣魔氣糾成一團,幾乎看不清地上那個被妖氛吞沒的人影。魔魂時而現出實體,時而散作虛形,俯在那羸弱的身上。

他逃脫不了。因為萬種妖魔,千般汙穢,都植根於他的血肉之中。

滿眼都是汙濁,鋪天蓋地而來,交織成他的無邊苦海,疼痛如潮水席卷。真疼啊……血肉筋絡被一寸寸撕開的滋味!

癱在地上的右手徒勞掙了掙,摔下去,淒白如一朵委地蘭花。汙黑魔氣中偶然露出幾片雪白肌膚,恰是淤泥之中乍生蓮。

相彆辭遠遠望著這一幕,神魂俱震。

天下仙門的無冕之尊,怎會魔氣纏身?是有魔修瞞天過海,成功潛入了萬神闕?還是說那魔氣本就源出不染凡塵的仙門首座……

這個念頭就算隻是暗中一想,也覺其荒誕。

不過此時,他無暇去管這些醜陋玩意兒的來曆。看著它們在那人身上肆虐,他隻覺心頭忽然騰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憤怒。

穢物豈敢?!

指尖銀戒光華一閃,光弦惡狠狠將明月懸後頸傷口處伸出的鬼手一刀兩斷。

昏沉間,明月懸依稀聽到誦經的聲音。

那誦念之聲又快又急,像舌尖含著一團火一樣拚命地念,險有錯漏。絕情斷念的經文,一字字卻念出了決然的妄執。

他一定在與那些魔物鬥法,咬牙切齒筋疲力儘。

可是沒有用的,明月懸半昏半醒中想道。那些魔影都是七百年前欲界天魔王手下的兵士,蒙魔王恩賜,不是已成真魔就是半化為魔,萬神闕除了這許多年都無法除儘。

那少年尚無通天徹地的修為,想要除儘諸魔,真真是異想天開,螳臂當車。

能夠克製他們的,隻有目下已被封入自己體內的天罪獄。那是囚牢,也是一樣神器。為了煉製它,百位修士舍身投爐,以自己為祭品獻祭上蒼,才換來天道片刻垂憐。於是神器降世,鎮邪封魔。

那是許許多多的血啊。

無限山河血,如今寄予他一人之身。

所以他不能退,不能就這樣癱倒於地,任人宰割。

明月懸咬破舌尖,眼中多了少許清明,他準備念出那咒語,在絕境中來一場豪賭。

重重魔影傾軋下,蒼白的手奮力彈了彈。

突然有人握住他的手。

明月懸的體膚是一貫的寒涼,而握住他手的這個人,肌膚是一貫的滾燙。因為他的血裡生來就燃著烈火。

“你……”明月懸愣了一愣,腦中又有些犯暈。

“彆動,否則身上這些傷會撕裂得更痛。我不想讓你更痛了。”相彆辭低聲道。

這個執拗的家夥。

明月懸正欲出聲阻攔,便聽見鈍沉的一記聲響,卻是利刃入體、剜肉濺血之音。

相彆辭親手刺破了自己的胸膛,鮮血噴薄而出,血中蘊著一縷一縷烈火,見了風騰騰怒漲。

血火對上魔影,正是以毒攻毒。業火自天而降,浴血而生,帶無上神通也造無限殺戮業。饒是天罪獄中的魔物凶悍無匹,對上它也隻有退讓三分。

相彆辭麵上浮起失血的蒼白,但他隻是咬牙,將傷口劃得更深。好流下更多、更多的血,去做那添火的油燒火的柴。

以血才能哺養的業火,日日夜夜在他的血脈中燒得他遍體如灼,痛楚難言。但即使如此,也無法將其掌握得得心應手。玩火之人自有燒手之患,他馴服不了這如蛆附骨的痛楚。

身側就是火焰熊熊,暖意傳遍明月懸周身,一時竟有些恍惚。明明片刻之前還是人間地獄,此刻怎麼又到了溫柔安樂鄉?

他的心忽然很靜很靜,所有慌張疲憊一掃而空。道心澄如水,明如月,神念隨心縱橫,在識海中起筆畫符。

筆意正是劍意,出鋒如斬乾坤,收刃如罷江河。

符落,筆停,咒成,天罪獄封。

群魔亂舞的鬼影,終於被一隻無形大手重新按回了他身體裡。爬出魔影的傷口漸漸愈合,隻留下一道道淤黑的長痂。

便如黥麵的罪人,臉上刻了字。一道道都是觸目驚心的穢與恥。

明月懸封印了反噬己身的群魔,相彆辭也終是得以收手。他給自己止了血,氣血的虧損卻是回不來了,臉色白如生宣。

少年勉力抬頭,去看一點點從地上爬起來的那個人。

他的白衣浸血染穢,破爛淩亂,是前所未見的狼狽相。爬起來的姿態卻與狼狽二字無半分關聯,是暴雨狂瀾過後不再彎折的一支青竹。

瀟瀟灑灑,風月不沾。

“多謝你了。”明月懸一邊咳嗽,一邊含著笑意致謝,“真沒想到,我遇上魔障你會出手相助。”

而不是落井下石。

他在心裡默默補上一句。

當著這預備役魔王的麵被魔物反噬,算是泄了點老底,嗚呼哀哉,實在是倒黴至極。原本他以為自己要被相彆辭揪住破綻痛揍一頓,誰知道這爪牙鋒利的狼崽子突然轉了性。

難道是他這些日子裡展現出的廚藝太過神妙,抓住了那小崽子的胃?明月懸思索幾番,勉強得出了這個結論。

相彆辭沉聲道:“你先前告訴我你有傷在身,結果就是……這些玩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