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看天熱了,叫媽去那邊陰涼地兒休息一會兒,玉秀已經在那兒了。”
“這…”李紅枝很是驚訝,這女婿今個兒怎麼這麼…體貼人了。
“爸,您也去歇一會兒吧。”溫向平又勸道。
蘇承祖麵色黑,看不出來高興不高興,
“歇什麼歇,你看看莊戶人家哪個歇的,這地還有這麼多沒收,哪有功夫歇。你們那邊收了多少了。”
旁邊,剛剛那提醒溫向平來了的那村民笑著開口,
“呦,老蘇,人家女婿今個兒好不容易出來上次工,你還這麼凶,不怕把人家嚇得再也不來了啊。”
話裡話外看笑話調侃的意思分明。
溫向平也不惱,全然視那出言挑撥的人為無物,溫和的說,
“爸,您和媽先歇歇,我在這兒先割一會兒,那邊我弄了有小半畝地了,待會兒您和媽喝口水過來,我就回去乾活。”
蘇承祖這下是真驚訝了,要照以往有人這麼說,溫向平早甩臉不乾走人了,今個兒卻還在這兒淡定自若。
再聽聽,一上午就收了小半畝地,雖然還比不上一般人的程度,但也不算差了,就是不知是真是假了。
如果是真的,溫向平今天怎麼這麼耐得住性子吃的了苦,不嫌太陽大,汗流的歡了?
“那你去和閨女兒歇著,我和向平再乾會兒。”蘇承祖對李紅枝說。
李紅枝明白丈夫這是讓自己去看看閨女,點頭去了。
蘇承祖是個疼閨女的主,不然也不會送閨女去上學,要不是蘇玉秀升初中那年他傷了腰去醫院治傷花光了家裡的積蓄,也不會從此就退了學終止了學業,指不定現在知識也不比溫向平這半吊子差多少呢。
蘇承祖和溫向平不一而同的忽略了那村民,彎腰乾起活兒來。
“哎――”那人不滿了,
“我跟你們說話呢,大家都鄰裡鄰居的,你們怎麼這樣啊。”
話音剛落,旁邊有婦人笑道,
“快閉上你那張嘴吧,自己不會說話還怪人家老蘇了,乾你的活吧,一上午連三分地都沒收拾出來,一會兒趙隊長來了我看你怎麼跟趙隊長交代。”
那人這才悻悻的閉了嘴。
說曹操曹操到,話音剛落,趙隊長趙建國從另一邊檢查過來了。
大河村隸屬是第五生產大隊,大隊長趙建國是眾多生產隊中數得上的負責儘職又有能力,哪怕彆的大隊都照上頭政策實行乾多乾少拿一樣工分,趙建國也堅持責任到戶,多乾多拿,村民們日子比其它隊好過不少,因此俱十分信服他,趙建國也就在大隊裡樹立起了極高的威望。
今年平地一聲驚雷起,上頭傳來恢複高考的消息。趙建國更是一拍大腿,這好啊,想想大隊裡多少知青,要是有一兩個真考上大學了,多給他們第五大隊長臉哪,自然大力支持知青們學習,甚至還給他們挪了輕省明麵上的活計以便他們學習。
但趙建國也知道,不是所有知青都有這心思,於是一切風聲措施都沒擺到明麵上,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就足夠了。
隻是啊,這些日子,高考成績沒放出來,卻有些人坐不住了。你說你坐不住也就算了,還變本加厲淨做些糊塗事,就比如說,溫向平。
趙建國向來對這個知青有些不滿的情緒,甚至也覺得蘇承祖也犯了糊塗。
現在不把這人的壞習性鎮下去,不叫自家閨女立起來,將來等蘇家老倆一閉眼,受苦的還不是孩子孫子。
可今天這奇了啊。
趙建國擦了擦眼,確認自己沒看錯。站在麥稈旁和蘇承祖一起割麥子的那個――的確是溫向平沒錯。
這…溫向平今天轉性了?
多想無益,趙建國索性走過去找溫向平,
“向平,今個兒怎麼想起來出工了。”
溫向平直起腰來看向來人,笑著回道,
“這不是想通了嘛,前陣子糊塗,沒掙下工分,還是一家五口老老小小不嫌棄我混賬,省著飯也給我挪一份出來。我就想著,與其琢磨那沒用的,不如踏踏實實過日子強。”
趙建國沒想到自己一向瞧不上的溫向平此時居然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雖然心底持懷疑態度,可萬一人家是真想改了,被自己潑冷水了也不好,於是欣慰的拍拍溫向平的肩膀,
“好啊,向平,你能這樣想就很好啊,就是這樣的,隻要一家人心齊了,肯踏踏實實的乾,日子就過的強的多,好啊。”
趙建國又對蘇承祖說,
“蘇叔,向平現在不錯,你們老蘇家的日子啊,肯定能越過越好。”
蘇承祖並沒信了這客套話,
“再說吧。”
趙建國笑著說,“得了,那你們忙,我再去後麵登記一下今天出工的人。向平今天很好,很好啊。”
於是在名冊本上畫了幾下後,便又離開了。
等趙建國走了後,蘇承祖轉頭對溫向平說,
“你媽直接在那邊乾活兒,你跟我在這邊吧。”
“可――”溫向平不放心,
“玉秀和媽兩個割麥子恐怕太吃力,我還是過去吧。”
知道蘇承祖是擔心自個兒跟蘇玉秀獨處時又會說什麼難聽話甚至上手打人,溫向平沉吟了一下又道,
“要不這樣,反正咱的任務就是按時收完這十五畝地,也彆一人一條道的收了,爸和我咱倆在前頭割麥子,讓玉秀和媽在後頭整就行,這樣可比一人又割又收的快多了,玉秀和媽也能輕省些。我和玉秀剛剛就這的弄得。”
蘇承祖何嘗不知道這道理,可原來的時候,家裡勞壯力不夠,他一人割的速度還趕不上母女兩人收的速度,反而不如一人一片兒來的快,後頭也就這樣了。
他撇了一眼溫向平,
“那行,那你等會兒去把你媽和玉秀叫過來。”
溫向平“哎”的應了。
李紅枝和蘇玉秀也沒真的就在歇著,溫向平過去的時候,兩人正把麥摞堆成一個個麥垛。
溫向平雖然無奈她倆忙不停,卻也知道歸根究底還是因為自己沒有創造讓她們清閒下來的資本,心裡於是越發有了思量。
跟蘇玉秀二人講了蘇承祖的意思,二人雖然遲疑了一下,但還是跟著他走了。
蘇承祖於是說,
“那紅枝玉秀跟在後頭整麥子,向平跟我在前頭,”又對溫向平說,
“既然是你提出來的這主意,待會兒要是嚷累可不能休息。”
溫向平應是。
於是一家四口又彎身投入到了勞作中去。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就在割麥紮垛上耗過去了。正值晌午,太陽火辣辣的懸在空中,曬得露在外頭的皮膚燙乎乎的,汗水很快滑下。
溫向平羨慕的看了一眼蘇承祖三人額頭上的濕毛巾,蘇家人不知道溫向平今天出來是要乾活的,自然也就沒準備他的濕毛巾,而溫向平自己又沒注意到,當然就沒得用。
起初,溫向平還想著把懷裡的帕子還給蘇玉秀,卻在蘇玉秀從帶來的背簍中拿出一塊濕毛巾的時候默默的把帕子又放回了懷中。
那隻能先委屈香噴噴的你來給我擦臭烘烘的汗嘍。
溫向平自娛自樂的對帕子咕囔。
好在趕在日頭跑到正中央之前,樹上的喇叭先吱哩哇啦的響了起來,
“各村民注意,各村民注意,現在可以解散,現在可以解散,下午兩點開始,下午兩點開始。”
呼――溫向平長出一口氣,直起身來捶捶酸痛的腰,終於結束了。
割下來的麥子暫且都堆在麥田裡,等著傍晚一起送到大隊的倉庫去。
回家的村民看見蘇家摞了五六摞的麥子,驚訝的呦了一聲,
“老蘇,你家今天上午可以呀。”
蘇承祖難得神色怔仲,這樣的場景上一次發生在他們老蘇家的時候,還是他沒傷腰之前的事了。
李紅枝和蘇玉秀把鐮刀什麼的都裝好,卻被溫向平搶先一步背在了他的背上。
“誒――”李紅枝伸手要去拿,
“讓我來拿吧,齁沉的。”
“我來吧,媽。”溫向平側身避過,笑道,
“咱們快走吧,朝陽和甜寶還在家裡等著呢。”溫朝陽說道。
蘇玉秀抿了抿唇,溫向平今天上午,真的不對勁極了。
李紅枝卻沒想那麼多,當下欣慰的紅了眼。她不著痕跡的和蘇玉秀錯開,讓他們小夫妻倆走在一起,自己拉著蘇承祖走在後頭。
“老蘇,平子今天上午又是搶著乾活,又是幫玉秀拿東拿西的,你說,他是不是突然想通了,肯踏踏實實和咱們玉秀過日子了。”
蘇承祖搖了搖頭,
“回家再說。”
李紅枝還想說什麼,但注意到周圍還有一些同路的人,也就沉默了下來。
一路上,蘇玉秀都在悄悄的瞟著溫向平,又時常在他看向自己前收回了視線,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溫向平看的好笑,倒也知趣的沒戳破。
四人就這樣各懷心思的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