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朝陽和甜寶果然已經回來了。不但回來了,還已經在灶上燒了一鍋水,備著大人們回來立馬就能做飯。
蘇玉秀一進門聽見聲音,到後院一看,果然是溫朝陽正揮著一把刀柄比他手腕細不了多少的菜刀“篤篤篤”的剁著豬草,甜寶則抱著豬食盆一勺一勺的舀進豬圈的食槽。
她嗔怪道,
“你們這兩個孩子,不是都說了這些等我們回來做的麼,萬一傷著自己了可怎麼辦。”
溫朝陽羞澀的摸摸後腦勺,
“沒事兒,我都是大人了,注意些不會傷到自己的。”
甜寶在一邊小雞啄米般點點小腦袋瓜,應和著哥哥。
蘇玉秀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還小呢,怎麼就成大人了。早晨我拌了整整兩盆,怎麼倒吃完了,可真是頭豬。”
後麵這句是對豬圈裡哼哼叫的兩頭豬說的。
溫朝陽連忙出言維護,
“吃的越多才越好呢,吃得越多長得越肥,到時候咱們就能賣越多的錢了。”
甜寶聽了開心的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賣錢錢!”
緊跟著一放了東西就趕過來的溫向平聽到溫朝陽的話,心下不禁一軟。
這個才八歲的男孩子,被不著調的父親壓迫著破格的早熟,在彆的孩子瘋跑著闖禍被父母教訓的時候,他已經學會了為家裡精打細算,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溫朝陽一見溫向平過來,臉上的羞澀模樣立馬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戒備。
他連忙把妹妹牽到自己身後護住,拽拽蘇玉秀的衣服,
“媽,咱們去幫姥姥做飯吧。”
蘇玉秀看見兒子防備的動作就知道誰來了,她回頭看了一眼溫向平,推了推兩個孩子的肩膀,
“你們去吧,媽媽在這兒把這些豬草剁完了就過去。”
“媽――”溫朝陽擔心的叫道,萬一他爸發瘋動手打媽媽怎麼辦,上次妹妹不就差點被打了。
溫向平知道自己一時半會兒消除不了原身對兩個孩子帶來的傷害和戒備之心,於是體貼道,
“玉秀,你和兩個孩子一起去,我在這兒弄吧。”
聞言,溫朝陽奇怪的看了一眼溫向平。
他爸從今天早晨到現在難道一直吃錯藥了不成,他從前不是最嫌棄這種跟豬打交道的活計,甚至連後院都一向不過來的麼,今天怎麼還上趕著了。
蘇玉秀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噎了回去。
“去吧去吧。”看出了蘇玉秀的遲疑,溫向平溫聲道,一邊卷起袖口拿起數斤重的菜刀。
“你…會嗎?”沒想到溫向平這麼乾脆,蘇玉秀和兩個孩子都怔仲了一下。隨即,溫向平擔心的問道。
畢竟,他爸原來可從沒剁過豬草,可彆把他的豬喂的哪兒不合適了,他們家可還指望著過年賣了豬的錢呢。
溫向平倒沒自作多情以為孩子是擔心自己被割傷了手,看那一幅懷疑的樣子多少能猜到些他在想什麼,於是不由得調侃道,
“就算我剁的再不好,豬草也不會變成□□的,放心吧。”
溫朝陽紅了臉,閉著嘴不說話了,隻是牽著妹妹拽拽蘇玉秀的衣袖,示意快點離開。
蘇玉秀於是帶著兩個孩子離開了,隻是臨走時,還是沒忍住,神色難辨的深深看了溫向平一眼。
由於這陣子收麥子,李紅枝便把午飯從紅薯粥換成了實實在在的雜糧麵條,上麵澆了蒸熟加蒜加鹽搗成泥的土豆,味道稱不上大廚手藝,卻也讓狠出了一上午力氣的溫向平吃的噴香。
兩個男人用的碗是搪瓷的大海碗,女人和孩子們則是小些的。一碗麵下去,溫向平心滿意足的舒一口氣,隻是看見兩個孩子護食的抱住自己的碗狼吞虎咽,那點子舒心立馬煙消雲散。
這麼好的兩個孩子,原主怎麼就不知道珍惜呢。
午睡後,蘇家一家又頂著烈日下地去,兩個孩子留在家裡操持家務。下午的活計和上午沒有什麼不同,依舊是割麥捆垛。
蘇承祖看著麵前十數個大麥垛,嘴角是壓不住的笑意,看溫向平的眼神也柔和了一些。
隻希望,溫向平這副樣子能持續的再久一些。
太陽已經西斜,眼瞅著時間差不多了,大家都紛紛推了板車把麥垛運到相鄰不遠的曬麥場去。
蘇承祖腰不好,割麥子的時候不能長時間勞作,現下有了溫向平,割麥送麥之類的活兒也就沒他什麼事兒了。
這年頭所有的資產都是公家的,板車也不例外。村裡分到這邊的板車隻有五輛,有的人收的快些便先用,有的人收得慢些可以用先收了工的,倒騰倒騰倒也夠使。
巧的是,溫向平剛和蘇玉秀去把最後一車送到曬麥場,溫朝陽就牽著甜寶的手來了。
溫朝陽看著空蕩蕩的土地,驚訝的張圓了嘴巴,
“咱們家今天怎麼乾的這麼快?”
大隊裡頭的要求是每家每天最少收十個麥垛,有額外的給相應加工分,沒達到的工分自然也有酌情減少。本來蘇家每年都是要狠乾一天才能勉強達到這個要求,常常天擦黑了才回家,所以溫朝陽和甜寶才會一糊完火柴盒就趕過來幫忙,好快點把麥子早點撿完。
甜寶也跟著點頭,
“好快哦。”
李紅枝歡喜的摸了摸兩個孩子的小腦瓜,
“誒呦,這可都是因為我們朝陽和甜寶的爸爸!你爸今天可是下了狠勁乾活,今天我們足足收了十二擔,其中小一半都差不多是你爸收的呢!”
“這不可能。”溫朝陽想也不想就反駁,
“他怎麼可能收這麼多,往年他又不是沒來過,收兩垛頂死了。”
“乖孫,是真的。”李紅枝歡喜的說,
溫朝陽連忙求證的看向蘇承祖,卻隻得到了一個默認的點頭,頓時驚訝的瞪大了眼。
李紅枝又摟住兩個孩子,
“你爸今天還不讓我跟你媽下地,隻讓在那兒捆麥垛,說是不讓我們挨曬。”說到這兒,李紅枝語氣裡是掩飾不住的欣慰。
雖然她最終也沒真的去休息了多久,可女婿這份心,讓她妥帖。
“誒呀,朝陽,甜寶,你們的好日子要來了啊。”
李紅枝歡喜的摸摸甜寶的小腦瓜。
蘇承祖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這才一上午你就能這麼確定了?萬一他又像之前一樣,怎麼辦。”
“這――”李紅枝剛剛那點歡喜頓時消失無蹤,心底又升起憂愁來。
“媽,我們回來了。”
正想著,溫向平夫妻倆回來了。
“呦,甜寶和朝陽來了啊。”溫向平看見兩個孩子眼前一亮,
“這是來接我們回家的麼?”
他蹲在兩個孩子麵前三步遠的地方,笑眯眯道。
溫朝陽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後,複雜的看著麵前的男人。
他再怎麼早熟,到底年齡還小,他爸今天幫姥爺他們減輕了那麼多負擔,他也不好意思冷臉對人家的笑臉,可想到之前他爸的樣子,又實在軟不下臉來,隻能僵硬的站著。
看出來兒子的窘迫,蘇玉秀開口了,
“行了,難得今天完工的早,早點回家吃了飯,今天早點睡,接下來還要收好幾天麥子呢。”
溫向平沒等到兒子姑娘的回應,隻好略失望的起身讓開。他接過裝著鐮刀的背簍,又想去接蘇承祖身上的,卻被蘇承祖躲開了。
“行了,背你身上的就夠了,全讓你背了讓村裡人看見還不定說我們老蘇家多刻薄,淨讓女婿操勞了。”
溫向平啞然失笑,嶽丈的口不對心也是很可愛啊。
於是一家六口人一起回家。
晚飯後,打發兩個孩子進屋裡睡覺,李紅枝一邊洗涮鍋碗,一邊壓低了聲音對蘇承祖說,
“我瞅著,向平是不是真的想通了?”
蘇承祖擰著眉頭說,“才動彈了一個天能看出個啥,再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