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心死之下,賣掉了房屋珠寶,帶著錢財,朝著與京都南轅北轍的方向而去。
多年後,將軍攜家眷雖帝南巡,其妻見一家首飾店精美奪巧,遂與將軍進店。卻不想,店鋪的老板娘,赫然是當然被將軍舍在邊關的桃花。
如今的桃花已同數年前大不一樣,滿身富貴,顯然日子過的極好,又多了歲月人情沉澱的韻味。麵對舊人,將軍難得支吾,桃花卻淡笑依舊。在將軍被其妻攜手離去時,悵然若失,忍不住回頭一望,卻見斯人有夫,為其披衣,桃花滿麵嫣然,恰似當年初遇時少女的滿麵緋紅。
一百四十字遠遠寫不下這麼多的故事,實際上,溫知秋隻寫了二人多年後意外重逢的場麵。然而溫知秋將整個短篇塑造的意蘊十足,寥寥幾筆細節,哪怕桃花袖口的一枝桃花,都叫人忍不住就浮想聯翩,去探測揣摩當年真相究竟是如何。
以上不過是賈平仄自己的揣摩,就是史仁,已經跟他想的頗不一樣,更遑論在場成百上千之人。
但殊途同歸,眾人對溫知秋操控文字的能力都紛紛心中一敬。僅一小時二十分鐘,就能做到如此地步,場中隻怕除了賈史查三人,再無其他能匹及。思及此,眾人除了歎服,還是歎服。
讀完,賈平仄直視哈更斯,麵上帶著和藹的笑,
“接下來要讀的,是哈更斯先生的作品,《桃花姬》。”
語罷,就要拿起哈更斯的譯本開嗓。
哈更斯的麵色早就青青紅紅,僵硬的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
“不必!”
便憤而離場,隻是僵硬的身子和氣勢洶洶的背影怎麼看十分違和。
在場之人雖然聽不懂,但眼睛卻健全的很,見此也就知道哈更斯自行慚穢,紛紛笑了起來。
外人離去,剩下的便都是自己人。場內人人麵帶喜色,哪怕出了這個門,又都是彼此爭搶飯碗的對手,此時也都將其拋之腦後。
今天不但為華國人掙了麵子,贏了這群鼻孔朝天的白人,更是贏得及其漂亮。溫知秋頓時成為了場內的焦點,許多人向其湧去,誇讚也好,探討也好,總歸是想和溫知秋說句話。哪怕眼下已經午夜,都未能阻止眾人的熱情和激動。
最後,還是賈平仄和查老站出來解救了溫知秋,在離去前又很是感慨了一番,最後道,
“天色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也不比早起,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立在一邊的羅家和聞言,頓時心中一喜。這明擺著幾位大家都對溫知秋十分愛重關照,溫知秋將來的路,定當要更加廣闊平坦。
溫知秋也確實疲憊,回了屋子倒頭就睡,酣眠到天亮。
羅家和卻在床上百爪撓心,絞儘腦汁想著兩個白人評審怎麼會把票投給溫知秋,明明《多年》的華國韻味如此明顯。
難不成真的是翻譯神通廣大,在短短兩個小時內就將其完全換成了西式風格,掩飾了溫知秋的華國人身份?
羅家和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毫無睡意。
等溫知秋第二天醒來時,正好趕上早飯時間。一晚的安眠讓溫知秋精神爍爍,鄰床的羅家和卻掛著大大的黑眼圈。
“昨晚沒休息好麼?”
溫知秋驚了一跳,連忙關心道。他睡覺向來不打呼,應該不是被他吵成這副模樣的吧?
羅家和卻直愣愣的搖頭,二人一同進了飯廳。路上遇到的人皆紛紛笑著跟溫知秋打招呼,連帶著他身邊的羅家和也享受了一把萬眾矚目的待遇。
酒店的早飯是自助餐式供應,饅頭包子一應俱全,有粥有湯,甚至還照顧到外來友人,準備有牛奶咖啡和麵包。
隻可惜――
溫知秋慢條斯理的剝出了一個光滑的茶葉蛋,聽著隔壁桌把外國作家代表團一早就離去的事兒當做笑談來講,一頓飯吃的也是蠻有滋味。
羅家和訝異,現在才八點不到,那哈更斯他們得多早就起了?昨夜可是一直到十二點才散的場,多少人都睡遲了,不見往常趕了晚趟兒的早飯點,現在卻才陸陸續續有人來麼。
不過想想也不足為奇,昨夜丟了那麼大個人,換他也要趁著沒人的時候趕緊跑路,不然難道還等著彆人嘲笑他麼。
“其實我們也頗有幾分勝之不武。”
溫向平喝著稀飯道。
羅家和大驚,探身向前,壓低了聲音,
“你們不會……”
溫知秋嗬嗬一笑,把碗清了個空,
“昨晚我們吃飽了飯才去比的,人家確實最後才吃成個晚飯,難免收些影響。”
羅家和聞言,無奈的坐回原位。
他還以為作協真整了什麼手段,原來不過如此。空腹創作對於學生們來說是夠嗆的折磨,對於這群作家們確實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不說曾有作家為了創作連續兩天不吃不睡,就昨天溫知秋和查老相談甚歡時,也一口氣聊了五六個小時,午飯硬熬成了下午茶。
“知秋啊,你這可是學壞了啊。”
溫知秋但笑不語。
“對了,知秋。”
羅家和神神秘秘的問道,
“你昨天是怎麼瞞天過海的?”
溫知秋從懷中摸出一方藍色的帕子拭了拭嘴,帕子雖然布料一般,卻因為長久的浸洗而柔軟,這才亦故作神秘的同樣探身前去,
“我可是英語考了九十七分的人哪。”
羅家和這才恍然大悟,拍著腦袋斥自己著相了。
也是,昨天溫知秋連同傳都能做了,翻譯這點小事隻怕也不在話下,然而能蒙騙過本土大不列顛人的眼睛,也確實是厲害。萬一哪天不想混文學圈,跑去當個翻譯也是和極好的出路。溫知秋之前的《格林童話》譯本也是佐證之一。
今天可以稱得上是交流會交流的最後一天,明天無非是走些官方的儀式,滿打滿算也隻花一上午的時間。而後天一早,新周刊的一眾人才啟程回沽市。
溫知秋早就打算著趁著這半個下午去把他這幾天嘗著不錯的點心都買一些,什麼稻花村,桂樓雲雲,帶回去給蘇玉秀和孩子們嘗嘗。眼下還不到夏日,天氣沒那麼炎熱,買些耐放的,帶回沽市也不是不可能。
然那到底是明天的打算,溫知秋還想著好好利用今天,再和幾位大家探討探討。
賈平仄等人經過昨晚,對這個才華橫溢的後輩更是讚賞有加,自然不吝指點,
“還是那句話,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拓展眼界。”
“多嘗試幾種文體也是不錯的,說不定融會貫通之下,哪日還能再創個新文體出來。”
於是到最後,溫知秋上衣兜裡那本厚厚的牛皮本,到最後也沒寫過半,但其中分量卻遠超一整本。加上最後一日還被主席團的理事誇讚了一通,更是功成名就,心滿意足的帶著小本子和一提點心坐上了回沽市的火車。
餘老和隨行的幾位大家瞧了這後生這般耀眼,也忍不住有幾分豔羨。身為作協的人,哪怕是作協還沒恢複時,國內外的交流會也沒少參加,哪個能像溫知秋一樣力壓群雄,甚至不分敵我全都壓製,不見葉徐兩位同樣參加了比賽,卻毫無存在感麼。
旁人怎麼想,溫知秋一概不知,隻是小心的護著懷裡的一提點心,時時刻刻擔心著會被擠碎或是變質。
好不容易到了家,溫知秋婉拒了羅家和相送的好意,踩著跛腳提著行李,迫不及待的往家趕去。
這麼久沒見妻子和孩子們,他早就想的不行行。進了樓道,家家戶戶傳來的飯香更是讓溫向平精神一振,加快腳步往家爬去。
到家時,正是晚上六七點鐘,晚飯時間,溫家六口坐在客廳的大圓桌邊吃著香噴噴的晚飯。
彼時溫朝陽正發揮自己大哥的身份,為妹妹們剔好一筷子豬蹄肉,這豬蹄是蘇玉秀先拿調料醃了一天,下油鍋炸過之後又紅燒了的,軟糯不失筋道,調料完全浸透了豬蹄,光聞著就讓人食指大動,吃到嘴裡更是幸福的能眯起眼來。
蜜果兒小手握著特製的小筷子和小勺,巴巴的看著溫朝陽筷子夾著的顫顫巍巍,油光鹹香的豬蹄,一副小饞貓的模樣。
李紅枝看的愛的不行,口中直呼著心肝寶貝。
正當時,門口傳來幾聲扣扣。
甜寶眼眸一亮,
“是不是爸爸回來了?”
溫向平此次在京市待了一個多月,可叫三個孩子想極了,特彆是這幾天溫向平快回來的日子,恨不得每一個敲門的人都是溫向平。
甜寶滿懷希冀的跑到門口開門,在看見溫向平的瞬間,臉上就綻放出大大的笑容,歡喜道,
“爸爸――”
一邊接過溫向平手中提著的一摞紙包盒子,還頗重,當下更心疼溫向平。畢竟溫向平腳不方便,還提著大包小包從車站一路走回來,一定累極了吧。
蘇玉秀聽見大女兒歡喜的聲音也是一驚,站起身來就往門口走去。她還以為是鄰居來,不曾想竟然真的是丈夫回來了。
“玉秀――”
溫向平站在門口,把大包小包都交給前來支援的孩子們,一雙眼溫柔的看著蘇玉秀。
“回來啦,餓了吧,我給你下碗麵去。”
蘇玉秀唇邊也跟著泛起笑意,突然想到什麼轉身就往廚房裡鑽。
“哎,我要吃湯的。”
“能行――”
溫向平享受極了這種老夫老妻的默契感,追加了條件,然後擁著三個孩子往客廳裡走去,蜜果兒的小嘴巴還一動一動,嚼著香噴噴的豬蹄肉。
溫向平挨個親過去,碰到蜜果兒油膩膩、充滿豬蹄香味的小臉蛋卻頗有幾分哭笑不得。
“可是回來了,一路上可累吧。”
李紅枝也很是高興女婿回來,笑眯眯問道。
“還好,就是火車上頭地方小,坐的身子僵。”
溫向平坐在溫朝陽親手搬來的凳子上,拿著甜寶拿來的筷子夾了一筷子蘇玉秀親自下廚整治的飯菜,幸福的眯了眯眼。京市酒店的飯雖然也不差,可是和家裡的比起來還是差了那麼幾分味道。
蘇玉秀手腳麻利,一碗熱騰騰的揪片很快就端了上來,清湯加幾片蔥葉,爽口清瀝的很,正合適坐車坐的胸悶的溫向平吃。
溫向平也是真餓了,捧著碗就大口吃了起來。甜寶兄妹還時不時給爸爸碗裡加一筷子自己剔的豬蹄肉、炒蒜苔等等,一頓飯吃的溫向平再舒心不過。
吃飽喝足,溫向平便指揮著兒子把一提點心提過來,
“我在京市買的,也不敢多買,怕放壞了,趁著還好著,快嘗嘗,聽說都是京市的老牌子,做了百年呢。”
拆開的紙盒子裡,幾方小巧白酥的點心立著,因著溫向平一路保護的好,形狀都還在,看著便食指大動。
李紅枝眼角浮起細密的皺紋,笑著道,
“向平真是有心了。”
跑這麼大老遠的路還能惦念著家裡,這個女婿真沒招錯。
蘇承祖這些年比之從前已經柔化了不少,當下先捏起一個掰成小口,自己嘗了嘗沒發酸,這才喂給巴巴瞧著的蜜果兒嘴裡。
蘇玉秀無奈的睨了一眼蜜果兒,
“這孩子,也沒少了她的吃喝,怎麼總是跟餓的不行一樣,見著個吃的就這模樣。”
溫向平並不回答,隻捏了一方指甲大的點心喂進蘇玉秀口中。
蘇玉秀麵上一紅,瞥見其餘人都忙著吃點心,這才咬著咽了。末了還瞪了溫向平一眼,隻是沒什麼威懾力就是了。
“晚上吃這個要胖的。”
“胖我也喜歡。”
溫向平溫柔笑道。
“爸爸媽媽也吃。”
甜寶吃了一圈,拈著自己最好的一口,放進兩人手中。
“少吃點,小心牙疼。”
蘇玉秀一如既往勒令著家裡三個好甜口的孩子。
溫向平也一如既往的為三個孩子打圓場,
“這些今天不吃,指不定放到明天就壞了,何況也不多,吃完了一樁事倒結束了。”
蘇玉秀瞪他一眼,就他會做好人!她總是那個唱白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