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殿下才吃完飯就打成一片,甚至還當著貴妃娘娘的麵兒鬨起來,與他們幾個在家中被壓著學了千百遍的禮儀完全不符,楊柳驚訝極了,壯著膽子去看蘇怡的反應。
隻見到這位十幾歲的小娘娘雙眸微彎,淡色的唇也勾著淺淺的弧度,臉上的笑意使得她清冷的麵容都有了溫度。
好溫柔……
蘇怡留意到了這個小丫頭看她的眼神,忽而笑道:“你們就打算在這裡看著嗎?過去跟他們一塊兒玩吧。”
榮憲追了半天,一追二處於劣勢,正累得氣喘籲籲,一聽到蘇怡發話,立刻眼睛一亮,伸手指著保清:“幫我抓住他!”
楊柳馬上響亮地答應一聲:“噯!”
有了兩個女娃娃加入戰局,圍堵保清,保清頓時左支右絀起來,楊柳乖覺,不會當真冒犯皇子,隻是堵住保清的去路,留給榮憲來抓人。保清素來讓著榮憲,這會兒也不好頭回見麵,就在玩鬨的時候真正推搡榮憲新得的玩伴,眼看著就要被抓了,他忽而想起來,催促傻站著的宋苗白鬆兩兄弟:“愣著乾嘛?還不過來幫忙!”
宋苗白鬆也跟著加入戰局,他們跟楊柳、柳桃兩姐妹是同一批娃娃裡麵被挑出來的,關在一處學規矩,早就混得極其熟絡,這會兒玩鬨起來不像保清那般有所顧忌,反而一上來就拖手抱腿,什麼歪纏的招式都用上了:“殿下快跑!”
這下輪到楊柳不高興了,她掙了兩下沒甩開抱著腿的宋苗,罵道:“你這是耍賴!”
保清趁機脫開身,被拽住的衣角也從榮憲手裡溜出去,他停下來,扶著膝蓋衝榮憲得意的笑:“你的援兵現在也沒了,看你還怎麼抓我!”
榮憲被保清這有恃無恐的樣子氣得夠嗆,咬牙手一揮:“揍他們倆!本公主給你們撐腰!”
好家夥,這才多大一會兒,就上演起全武行了?
蘇怡看得咋舌,卻仍舊笑眯眯坐在一邊觀戰,甚至還讓一臉擔憂的石清給她上了一碟茶點。
看戲之心昭然若揭。
小孩子其實是最會看臉色的,一見到蘇怡這樣,他們就知道蘇怡不會乾涉,榮憲頓時底氣足了不少,再度催促:“不用跟他們客氣,揍他們!”
而保清臉色一僵,還沒開口,就聽到身側的保成沒忍住,被榮憲燎得炸了毛:“揍她們!”
兩個小主子都發了話,難道這做玩伴的還有得選?楊柳再看一眼宋苗,頓時不客氣地踢了他一腳:“你給我鬆開!”
被選中的這四個孩子雖然學了不少禮儀規矩,卻不曾學過騎射功夫,打起架來毫無章法,很快就撕成一團,反倒是原本鬨得凶的榮憲保清兩人見勢不妙,一人一邊扯住保成撤離戰場。
圍觀這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楊柳毫不客氣地把宋苗一個小胖子壓在腳底,兩手按得宋苗完全無力反抗,隻能扭來扭去地大聲討饒:“彆打臉,彆打臉!”
眾人:……
保清咋舌,有些後怕地看一眼榮憲:“你這兩個新玩伴,看起來很有點厲害啊。”
聞言,另一個看起來白白淨淨的小丫頭柳桃按住了白鬆,因為騰不出手的緣故,隻得扭頭一笑。
保成臉都黑了,低聲罵道:“沒用的東西!”
蘇怡看夠了樂子,見保成開口之後,幾個小孩都露出了懼怕的神色,她便道:“倒也不是有用沒用,主要是在十一二歲之前,男孩子和女孩子的生長速度不一樣,十一二歲之前,女孩子把男孩子揍得沒有還手之力,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保清立刻反駁:“可是妹妹就揍不過我啊!”
榮憲:……
蘇怡忍俊不禁,招手讓保清過來。
保清不明所以,乖乖走過來之後,就被蘇怡捏了捏胳膊。
保清:???
而蘇怡則笑著跟榮憲解釋:“保清天生就力氣大,這是他的天賦,而後來呢,他又勤練武藝,你們都拉不開的小弓,他已經可以拉開,你們還在聯係騎馬上馬,他已經在練習跑馬了,這都是後天的苦練帶來的好處。他這胳膊上都有肌肉了,你們沒有吧?”
“肌肉是什麼?”榮憲好奇地發問,也湊過來,學著蘇怡的動作去捏保清的胳膊,她力氣小,不像是捏,反倒像是撓癢癢一樣,癢得保清忍不住想把手抽出來,卻被榮憲一句話叫住,“哥你彆動!”
蘇怡看保清忍得表情扭曲,一時間笑個不停,笑夠了方才把保清的手從榮憲手裡解救出來,對她說道:“人身上的這些肉其實都是肌肉,能支撐你坐立行走,但如果長期不用,肌肉就會萎縮。相反,如果經常使用,經常鍛煉,這些肌肉就會很強健,像保清,因為練習弓箭技巧多半是用到上肢雙臂,所以他手上的肌肉就很明顯,捏一捏……”
“捏起來像石頭!硬邦邦的!”榮憲嘟了嘟嘴,“捏起來一點兒也不舒服!”
無辜被懟的保清縮了縮脖子,明智的選擇不跟妹妹鬥嘴。
每次看到他們兄妹一個鬨一個吃癟的樣子,蘇怡都會覺得很有趣,今天也不例外。
而她沒看多久熱鬨,保清就開始轉移榮憲的注意力:“妹妹,不如讓他們去看看後殿的遊樂場?外麵完全沒有的東西,滿大清就隻有咱們有!小額娘給咱們準備了一個所有人都沒見過的東西,也該讓他們長長見識!”
保清喜歡炫耀蘇怡,榮憲自然也不例外,她當即一招手:“彆打了,帶你們去開開眼!”
“那小額娘,我們先過去了?”榮憲又看蘇怡,見她還坐在椅子上沒有要動彈的意思,就笑眯眯囑咐她,“我們去玩一會兒,你在這裡等我們回來哦!”
蘇怡含笑點頭:“去吧去吧,就這麼一會兒功夫,難道我還能消失了不成?”
榮憲笑嘻嘻地回了一句:“一會兒不跟小額娘黏在一塊兒,也會舍不得呀!”
保成哼了一聲:“肉麻!”
榮憲笑容不變,路過保成的時候踩了他一腳,在他黑色的鞋子上留下了半個鞋印:“略略略!”
小保成瞬間氣得包子臉皺成一團:“榮,憲!”
三個孩子再度你追我趕地跑出去,刮走了一陣風,留下的隻剩清靜。
石清一臉擔憂地看著,忽而聽到蘇怡說:“你既然擔心,就跟過去看看吧。”
石清立即謝恩離開。
而石綠則被留了下來,蘇怡喝了口茶,問石綠:“我知道你跟薛善關係還不錯,我問你,這段時間,他們三個課業怎麼樣?”
石綠愣了一下,而後答道:“太子殿下和公主的課業都完成得不錯,隻是大殿下,似乎有些跟不上進度……”
蘇怡了然:“我就說保成怎麼好端端把作業寫成那樣……”
她輕輕笑了一聲:“這孩子還是有意思,平時看起來對保清不冷不熱,實際上也把保清放在心上,這不,寫個作業都要跟他同進退。對了,榮憲那邊呢?”
“公主殿下似乎對此,不太滿意,”石綠打量著蘇怡的臉色,最終還是如實回稟,“公主殿下私下找過大殿下和太子殿下,至於說了什麼,奴婢不清楚。”
“嗯,榮憲向來自己有主意,”蘇怡點點頭,“我知道了,你回頭幫我跟薛善說一聲,教孩子還是要因材施教,每個人進度不同,學的東西也有區彆,不要一味為了趕進度,搞填鴨教學。”
“什麼填鴨教學”熟悉的男子聲音再度響起,不用看都知道是康熙又一次免了通報,無聲無息出現在寧致宮。
蘇怡起身行禮:“見過陛下。”
康熙走進來,先是四下打量了一圈,神情自然了許多:“孩子們都不在啊?”
“陛下鑰匙想見他們,我這就派人去把他們叫來?”
康熙沒好氣地一擺手:“你成心給朕找不自在呢?算了,廢話少說,你剛才說保清的學習進度是怎麼回事?為何沒人跟朕說保清跟不上進度?朕聽張英說了,保清還很刻苦呢。”
蘇怡跟石綠道:“你去把保成的作業本拿來給陛下看。”
石綠領命而去,而蘇怡則又跟皇帝解釋:“現階段才是剛開始,保清就算學得費勁兒些,隻要努力,也能勉強跟上不掉隊,可是要想學得很好,那就難了。張大人想必是沒有察覺到保清的費力,所以才跟您說他刻苦。”
“他一個做老師的,朕把皇子們交給他,他竟然不知道?還不如你一個做額娘的上心!朕一定要重重罰他!”康熙對自家孩子護短得很,總覺得有人怠慢他的孩子,聞言就是大怒。
還好現在孩子們都還算聽話,否則有這樣沒原則溺愛孩子的家長在,哪還有老師什麼事啊?
蘇怡哭笑不得,遠遠看到石綠捧著作業本疾步趕過來,她便笑盈盈解釋起來:“倒也不是老師不上心,我閒來無事,查了一下保成的作業,喏,陛下看看。”
康熙將信將疑接過來,嘴上還道:“保成可是朕手把手帶著的,無論是問策還是……”
康熙隻翻到最新的作業,臉上的表情就僵住了,之前誇讚的話也咽下去,他來回看了幾遍,有些難以置信地問:“保成怎麼把作業寫成這樣?他是不是故意的?”
蘇怡點頭。
康熙的驚訝隻有短短一瞬,他立刻就猜到了原因:“因為保清?”
蘇怡有些無奈又有些自豪地笑起來:“是啊,因為保清有些跟不上了,保成乾脆也裝成跟不上,想著這樣老師上課的時候就會放慢進度。他呀,對保清這個哥哥其實很看重。”
康熙默然,緩緩放下作業本,還是不讚成地說道:“那也不能用自己的事來開玩笑。”
“嗯,保成也很聰明,我一問他,他就跟我保證,以後再不會這樣做,”蘇怡將康熙的怒火堵得沒出發泄,“陛下可不能怪責保成。”
康熙冷哼一聲:“他這是友愛兄長,難道朕還能怪他?”
“那也不能怪保清。”蘇怡相機行事,又補了一句。
“你這是得寸進尺了啊,”康熙冷笑起來,“保清自己不擅學習,難道不該罰?”
“他才多大啊?”蘇怡頂了一句,見康熙臉色還算好,便趁機提建議道,“陛下,現如今已經很明顯了,論武課,保成和榮憲加在一塊兒都不夠保清一人的進度,論文課,那保清就遠遠比不過保成和榮憲,他們現在才剛入學半年,差距就已經拉開,長此以往,恐怕對三個孩子哪個都不好。”
康熙盯著蘇怡,問道:“那你覺得應該怎麼做?”
蘇怡想著要怎麼跟康熙解釋分班教學,語速就有些慢:“臣以為應該分開教學——”
“你好大的膽子!”康熙卻忽然大怒,一下子將茶盞掃落在地,怒視眾人,“統統給真滾出去!”
皇帝發了話,縱然石綠等人再怎麼擔心蘇怡,也不得不依言退出去,站在門外仍舊滿臉憂色,隻盼著皇帝不要當真降罪才好。
而直麵這場怒火的蘇怡隻覺得莫名其妙。
但皇帝盛怒至此,滿臉冷意,一看就是動了真怒。眼下還是小命要緊,蘇怡想了想,識時務地跪下來,口中道:“蘇怡知罪,請陛下恕罪。”
“你知罪?”康熙冷笑不止,氣得站起來踱了幾步,罵道,“明珠說得果然沒錯,你跟索額圖一樣,都是急功近利之徒!你彆以為朕立了太子,就非太子不可了!這才過了多久,你就開始攛掇朕讓保成去詹事府讀書?怎麼,是給索額圖送錢的那幫子人催得緊了,要趕緊在太子身邊先占著位置?”
康熙這是犯了疑心病了!
若說蘇怡之前還不明白為何康熙突然發火,那麼聽到這裡,她已然明白了個七七八八。
無他,現在赫舍裡家族的一舉一動,都實在是太招搖了。
索額圖年輕有為,繼承了索尼留下來的政·治資源,在外本就結成黨羽,而今又有太子這麵大旗,他隻要站在旗下,隨意揮一揮手,自然有人加入陣營。至於宮內,又有她這個先皇後的親妹妹,當今的貴妃立住,宮裡雖說還有個佟佳貴妃,可完全不是她的對手。
先前她說的也沒錯,皇帝要用赫舍裡家族,赫舍裡家族沒有退路,隻能一心忠君。
可現如今那麼多人看到好處,一個勁地依附上來,原本光杆一條的赫舍裡家族陡然間有了那麼多附庸,逐漸要往龐然大物的方向發展。
這是一個萬事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帝王,絕對不能容忍的。
想清楚緣由所在,蘇怡心裡就有了底氣,她不慌不忙地解釋:“蘇怡並非提議重開詹事府,蘇怡原本的想法,隻是分班而已,不知道陛下願不願意聽臣解釋?”
康熙沒好氣地瞪一眼蘇怡:“說!”
“分班就是把原本在同一個時間段上課的學生,按照學習進度劃分一下,比如一個班學到了論語,一個班學到了中庸,那這兩個班的進度就不一樣,就適合不同的學生了。”
“但要是照你這麼說,文課武課,保清都和保成的進度不同,那豈非隻有他一個人一班?”康熙眯起眼睛,第一時間就找到了問題所在,“保清一個人讀書,這可不成!”
“您難道忘了,還有大公主和三公主呢?”蘇怡好脾氣地繼續解釋,“大公主和三公主的文課進度與保清差不多,而且,大公主很有些草原兒女的天賦,如今已經會自己跑馬了。”
這下康熙是真的有些意外:“照你這麼說,平日裡,純禧是在藏拙了?”
蘇怡輕笑:“臣可沒有這麼說,是您自己想的。”
康熙忽而擺手:“行了,你也彆跪著,起來說話。”
蘇怡心內腹誹,麵上卻還要做出一副感激的樣子,起身時,裙下的腿輕輕轉了兩下,緩解僵硬的肌肉關節。
而康熙咳嗽一聲,竟然主動跟蘇怡解釋了:“你也彆跟朕計較,昨晚馬佳氏那邊……又不得朕不多想。”
這樣的事,說出來多少有些丟臉,是以蘇怡沉默以待,老實扮演樹洞。
說出了第一句,後麵的話也就好說了,康熙想想晚上的事就來氣:“你說這都叫什麼事!馬佳氏好歹也是官宦人家出來的,先前單純就算了,現如今關了這麼久,朕還以為她能有點兒長進,沒想到,她的長進就是用榮憲來算計朕!”
康熙眼神冷肅,哼聲道:“用這般手段來爭寵,枉費圖海在前朝替她費心籌謀,也枉費了榮憲對她一腔孺慕之情!朕若非看在榮憲的麵子上,昨晚便治了她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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