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2 / 2)

本來他們趙家都沒打算投靠流民了,他一定要無差彆下毒,害得趙裕在去支援陳家的路上毒發身亡,如此悲憤之下,才不得不投靠了扈季叢。

如今趙家在扈季叢的威勢下戰戰兢兢,每日都在擔心扈季叢的屠刀哪日就要落下來,把他家這汝南最後一個豪族也屠儘了。

這日,趙初照例在家思慮謀劃,試圖在滿盤死局裡為趙家找到一線生機,忽然他腦子裡靈光一閃,想到在這些日子的攻伐交戰裡始終隱形的一個大勢力——霍家。

因為王夫人有意的封鎖消息,加上義軍裡都是南下的流民,和本地人的交往是有壁壘的,所以一直以來,外人隻知道霍家基本不參與汝南這些豪族和流民帥之間的攻伐,隻是一直默默躲在最南邊收些落單的流民婦孺,算是亂世裡的一朵奇葩,稱一句亂世菩薩都不為過。

可是再菩薩,也要有保護自己的基本實力,在外人看來,霍家和陳家過去一直是汝南的兩大巨擘,能量不相上下,在流民南下的時候一直在收流民、而且還有好幾個豪族做盟友的陳家都被義軍打敗了,那霍家憑什麼還安穩如初?

外麵的人都想不通,最後唯有用一個理由解釋了霍家的安穩——因為霍家在外麵有強大的靠山。

霍家的靠山是誰?是現在南邊建康朝廷最熾手可熱的王家啊。

現在的南帝幾乎是王家一手捧到帝位上的,原來在位的那位皇帝和他兒子現在可是一起在北邊的胡人朝廷手裡當俘虜呢,聽說三天兩頭地遭羞辱,胡人的皇帝還讓那位廢帝給自己當護衛,要他給自己舉出門的依仗以作羞辱。

可南帝呢,自從帶著一堆世族南遷到了建康,不僅當著皇帝,朝廷諸事也有王家替他處理,在外還有謝家和王家的將軍替他帶兵蕩平那些不服南帝統治的江南豪族,每天在後宮抱著小老婆生兒子,日子好不快活。

王家把持朝政,又有擁立之功,已然成為建康城裡世族中的世族,頂級豪門中的頂級豪門。整個建康朝廷,十個朝臣裡有五個是王家人,剩下五個是王家的門生故舊。

有著這樣的姻親,怪不得霍家底氣足,也怪不得那些義軍都不敢動它呢。

義軍到底也隻是一群被胡禍驅趕得不得不南下的普通百姓,他們乾掉汝南太守,不是想立國,隻是想找個地方重新安身立命。

既然還沒打算在名義上背叛朝廷自己立國,那就要對南帝朝廷保持畏懼,因為到時候他們想名正言順統治汝南,恐怕還需要霍家的關係去建康請封呢。

汝南郡本地的人和附近幾個郡的人都想通了,也就釋然了。

他們釋然了,趙家趙初沒有釋然。

在趙初看來,不管霍家是因為什麼理由在汝南存活下來的,作為如今汝南唯二的豪族,霍家有責任也有必要和自己相互扶持,共同抵抗來自義軍那把隨時都可能失控的刀。

於是趙初一拍大.腿,揮筆寫就一封情真意切、言辭真誠的書信,派人送往霍家莊。

仆人到達霍家莊外,見霍家莊上一片寧靜淡泊,莊戶皆安心種地,沒有任何恐慌,回去給趙初回報後,趙初更加確認,霍家是有什麼憑借,而這個憑借十之有九就是王家。

霍家有王家的勢可以借,趙家沒有啊。

怎麼辦呢?趙初在家裡火急火燎地想了幾天,最後得出的辦法是讓趙裕的兒子入贅霍家,注意,不是娶,是入贅——這就是他給霍家寫信提出的最大的建議。

趙初也是很有誠意了,趙裕的兒子啊,那可是原來的趙家繼承人,現在趙裕死了,自己這個伯父本該好好輔佐他成長,然後讓他繼承趙家家業的,這麼一個重量級嘉賓,趙初願意將他“嫁”到霍家去,如果這都不算誠意,那可再沒有什麼能叫真誠了。

趙初選擇讓趙家人入贅,而不是讓趙家人娶霍思城,那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

因為霍思城如果還在霍家,那趙家就是借王家的外孫女霍家霍思城的勢;但是如果霍思城嫁到他們趙家,那不就成了王家的姻親的姻親要借王家的勢嗎?關係多轉一圈,人心裡的親疏遠近就完全不一樣了。

趙初寧可讓趙家子弟入贅到霍家,也不能把霍思城和王家的關係弄遠了,那就浪費霍思城的母親的出身了。

除此之外,彆的地方趙初也想得很周全:自己弟弟死了,他的兒子應該繼承家業,自己這個做伯父的,也沒什麼好反對的,但是這不是家族需要他嗎?既然要繼承趙家,那就應當一切以趙家的利益為重,現在趙家都要保不住了,你還計較什麼麵子不麵子?你心裡還有沒有趙家?沒有你就不配繼承趙家,我來,我不惜舍了老臉替你入贅霍家。哦,你改注意了,那你去吧,趙家會感激你的。

就在趙初的這一通忽悠下,趙裕的兒子趙光行莫名其妙在口頭上把自己“嫁”到霍家去了。

當然,雖然現在還隻是趙初伯伯的單方麵建議,但是趙初有信心,隻要霍宴看到自己的一番苦口婆心的講理,他一定會答應下來的。

可惜,這書信吧,自從送進了霍家,就再也沒有消息,趙初等得花都謝了,也沒等到霍宴的回信。

倒是九月,他終於等來了王夫人給他發的賞菊宴的請柬。

可是趙初還不知道王夫人和霍宴的那點子破事嗎?汝南都傳遍了好不好?王夫人在一些彆的事上還能代替霍宴說話,可是他給霍宴寫信都過去這麼久了,明擺著霍宴不同意嘛。兒女親事這種大事,霍宴不同意,光王夫人同意有什麼用。

趙初心灰意冷,沒有去。

於是南帝二年的汝南戰亂和戰後時光,便在郡內各派各係人的暗自較勁,郡外的暗中觀望中悄然逝去了。

九月末,霍家莊內第一批女學生迎來了她們的秋考。

秋考不為定資排等,隻為找出各個學生最大的長處。

所以秋考的內容極其繁雜,出題也特彆古怪,考試的持續時間還特彆長,足有九天。

除了學生們在課堂上能學到的諸子百家的書籍、算術、作畫等,考題裡還有種樹育花、養雞養羊、使用兵器、做菜、做木工、帶五名莊上佃戶在某地挖一個規定了尺寸的池子、為兩位吵架的佃戶主持公道、辨識兩種植物、縫紉、為造紙坊設計一個最省時省力的方案等等,幾乎是包羅萬象。

參加秋考的學生必須把這些都考一遍,如果覺得實在不會某一門,可以在上手嘗試過後放棄,但是不能直接跳過任何一項,直到把考題全部都過一遍,才算考完。

考完試,這些人就要一邊繼續緊張的學習,一邊不安地等待自己的秋考結果了。

長達九天的考試對學生而言是一項苦活,對於批改試卷的“考官”同樣是苦活。

因為秋考的動靜太大,連霍宴都被驚動了。

他幾乎是震驚地看著自己夫人和女兒弄出來的這大動靜。

自從五月的時候霍升將一份竹紙放在他案頭,他就徹底被自己女兒折服了,再也沒對婦好書院多放過一個屁,轉而一邊屁顛屁顛地派人速速將自家的竹紙寄給遠在吳郡的阮溫,一邊沉迷寫字。

霍宴是草書達人,最喜揮毫潑墨,大開大合,這紙張大,質地韌,紙質還細膩的竹紙簡直直接擊中了他的心,讓他愛不釋手,私底下又賞了霍升好幾次。

一連幾個月內,每天他書房裡用來洗筆的水都要倒幾大桶,自己更是頻繁地往造紙坊跑,連修仙煉丹的大業都落下了。

等霍升開始領了陸瑤的命令開始搗鼓擴大造紙坊的事,霍宴又放著霍家莊大老爺不當,自己蹲進造紙坊,不怕臭不怕苦地跟著學習新的竹紙製作方法去了,甚至聽說還幫著提出了很多指導意見。

這時候,陸瑤對他這種極度自私,但是一旦沉迷到自己的愛好中就什麼都不管的行為模式就很滿意。

好嘛好嘛,最好天天泡在你的專業領域裡,不管事就不管事,不要出來當不負責任的渣爹和渣男煩我和我媽了,俗世凡塵不適合您這種神仙,您老老實實蹲在工坊裡當現役工具人和預備役工具人就好了。

九月的秋考動靜太大,將縮在造紙坊裡當造紙工的霍宴炸了出來,看到這麼多女學生在莊上又乾這又乾那,霍大老爺終於忍不住好奇了,問陸瑤:她們這是要乾嘛?

陸瑤答:試百工。人乃萬物之長,人生於世,必定有所長,我要做的,就是儘量找出她們可能擅長的東西,讓她們去做自己擅長的事情。

霍宴不由探頭:“照我家大將軍所說,這些人裡說不定也會有適合我黃老之術的人才咯?不見你設這一項啊。”

陸瑤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黃老之術,隻供世家貴族玩樂之用,不與民生,不與己活,她們擅長了沒用,不如換一個不那麼擅長的活乾。”

“怎麼能這麼說呢!你這是無知!”自己最深愛的領域竟然被自家注定了“有大德”“帝命”的女兒蔑視了,霍宴頓時急了。

過去幾十年,霍宴還從來沒有在自己的領域不自信過。

在他看來,學習黃老之術的人就是超然物外於整個世界的,彆人都是俗人,隻有他是有仙人之姿的,那些俗人才會為了區區名利拚命搏鬥,這些人在他眼裡,和地上兩隻為了糞球打架的屎殼郎沒什麼區彆。

但是他女兒霍思城是誰啊?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第二信任的算命高手阮溫認定的“有大德”的人,甚至還是所謂的“帝命”。

什麼帝命霍宴那是想都不敢想了,但是有大德,這他是深信無疑的。

他看著自家女兒一點點成長,她的所作所為,平時的一些無意中的話語思想等等,讓他這個自認為超然物外的人都覺得自愧不如。

在實際的輔證下,他已經斷定,女兒將來必然要做成功德深厚、名垂千古的大事。

這種人,按照他的老師蜉蝣子的說法,那都是天上的星宿神仙轉世,他們的所作所為,都是被天道授命的,一舉一動,就是順應天道。

所以每每女兒有什麼舉動,他都不敢把她當成普通稚子的舉動來看,而是願意把女兒當成一個和自己平等的人,和她講道理,聽取她的理由,一旦對方說的事有理有據,他就願意相信。

說他迷信也好,但是他就是願意相信,女兒的大多數舉動都是上天的指示。

就如婦好書院裡在教的那刪減了筆畫的字。

作為霍家的家主,如果他想知道,那麼整個霍家莊就沒有什麼能瞞得過他的。

所以他知道了婦好書院裡在用刪減過的字教學生的事。

他聽那些女學生叫它“簡體字”,這個說法很形象,也很要命。

但是想到女兒的“有大德”“帝命”的批命,霍宴就覺得,這是天意,哪怕看起來再荒謬,他都應該順應天意,甚至他認為自己好歹也是黃老一道的人,他是應該主動順應天意的。

所以霍升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出竹紙。

因為除了女兒的命令,還有他這個家主在背後暗示,甚至他沒事乾,自己也會到工坊裡嘗試用竹子做紙。

他自己隱隱覺得,女兒的大功德,說不定另一部分就在這竹紙上了。

昔者倉頡造字,神鬼慟哭。

蓋因人族有字,便有了傳承,有了文化,有了文明。

蔡侯改進造紙術,讓天下無數文人稱讚,是因為蔡侯紙讓文明傳遞變得更加簡便,人們不用再為了看完一本書,而需要翻遍幾車竹簡。

可即使有了蔡侯紙,後人也改進了不少紙,但是因為尺牘質脆,又小,不方便保存,很多地方也還是更習慣用竹簡、錦帛等寫字記錄,而非用紙。

而女兒先是造出簡體字,以便流民學習,又讓霍升造出更加堅韌好用的竹紙,恐怕有了竹紙,天下人再也用不下尺牘了。

簡體字更易學,竹紙更易傳,這二者加在一起,是讓霍宴想想就心驚肉跳的可怕變革。

他其實也是個不怕事的,畢竟要是真怕事,就該在當初聽到阮溫為女兒批帝命的時候殺人了。

他怕事,怕的是他不感興趣的事,但凡是他不感興趣的事,他一律都怕,一律隻想遠離,甚至不惜製造出霍宴是個孬種的名聲來,因為他根本不在意凡夫俗子對自己的看法。

所以在看出竹紙背後可能代表的巨大意義後,一心想要順應天意的霍宴就泡進了造紙坊。

如今他出了造紙坊,結果一出來就聽到女兒看不上自己最驕傲的東西,他怎麼能不急?又怎麼能不覺得底氣不足?

“那父親說說,黃老修仙之術,是能讓百姓吃飽飯呢,還是能止戈結束戰亂呢?”

在女兒不屑的目光中,霍宴竟然覺得自己口不能言,氣短心虛起來。

他在大太陽底下站了一會兒,覺得一定是太陽太大了,他牽著女兒走到涼棚下,喝了些茶水,擦擦汗,果然又覺得底氣回來了。

他也找到了回答的理由:“黃老之術不能直接讓百姓吃飽飯,更不能直接止戈,但是修習黃老之術,一來可以相麵學理,辨明天意,二來可以研製強身健體的秘方,譬如你父親我研究的五石散,每每服用,便使人精神百倍,能為常人所不能為之事,甚至冬日裡也不需要著棉服,這是不是黃老之術的功勞呢?”

陸瑤坐在對麵,慢悠悠地飲了一杯茶,道:“哦?父親說的是你那時常炸爐的煉丹房裡煉出的東西麼?”

“什麼叫時常?”霍宴炸了毛,“那叫偶爾,意外!這都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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