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明黃色衣衫的鳳飛霜飛奔入殿,她喘著氣,像是匆匆趕來。
往日裡總是喜歡擺弄水粉又愛漂亮的鳳飛霜此時發鬢鬆散,有根金羽流蘇簪斜斜插在鬢發中,要落不落,可她卻像是全無所覺,隻跪在地上、
她緊緊跪在了胡姣姣的身旁。
恍然中,姬冰玉依稀記得,與鳳飛霜初見時,她還像是各種古早文裡標準的無腦惡毒女二一樣對著旁人極儘所能的刻薄嘲諷,抬著尖尖的下巴,儘顯她鳳家嫡女的高傲尊貴。
如今也不到三年,鳳飛霜卻願意跪在這殿內,為一個“出身低微”又“平平無奇”的外門女弟子求得一份公平。
姬冰玉心想,這還真是長大……
“掌門、掌門一定要嚴懲謝文瑞那狗東西!”想起這人打算做的事情,鳳飛霜就氣得麵部扭曲,她狠狠瞪了眼不知為何張著嘴卻一言不發的謝文瑞,哼了一聲。“反正不能罰姣姣和沈師兄!也、也不能罰姬冰玉!”
……長大了個寂寞。
不止是姬冰玉內心吐槽,長清子和剛剛踏入殿門的雲瀟真君同樣哭笑不得地看著鳳飛霜。
還以為長大了,熟料還是這麼小孩子脾氣。
雲瀟真君對著長清子搖了搖頭,落座在了乾明真人左側。
算啦,還有我在,即便我不在,也還有阿若在,總能庇護她們一二的。
幾乎就是前後腳,還不等雲瀟真君開口,另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弟子同樣於殿門口出現。
“掌門在上,弟子謝喻安同樣以道心擔保,懇請掌門將謝文瑞驅除,以儆效尤!”
長清子緩慢扭頭,看向了已經長時間未做聲的乾明真人。
乾明真人卻沒有看他,或者說,自從謝喻安出現起,乾明真人就一直看著自己的這位小弟子:“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聰慧又有成算的一個,謝喻安,可知你今日站出來會遭遇些什麼?”
謝喻安撩起衣袍跪在地上,垂首抱拳道:“弟子知道。”
“你知道?”乾明真人冷哼一聲,“我看你不知道!”
“你會被謝家報複、你會被謝文瑞以令牌要挾、你會被那些世家聯手除名、從此以後你都會受人冷眼、如一條喪家之犬——”
“弟子知道的。”
謝喻安跪在地上,低聲重複道:“弟子知道的。”
“什麼喪家之犬?”姬冰玉不滿道,“謝師兄不是還有您嗎?隻要您活得長長久久、禍害遺千年——呸,我說飛升至神仙,難不成還有人敢當著您老的麵,詆毀我媽謝師兄不成?”
乾明真人被她一噎,轉而看向了姬冰玉這個罪魁禍首,立即調轉**口:“老夫險些忘了,還有你這不省心的在。”
“你說你好好的內門淑雅弟子不做,成日裡惹是生非,動不動便要與人動手!”乾明真人越說越氣,“你若如此囂張下去,也不怕有朝一日真惹出事來,到時候——”
乾明真人本想說,到時候連你師父也護不了你,然而他轉念一想,又覺得這話千萬不能說出口。
容清垣那家夥從來不給他麵子,誰知道會不會直接來一句“能讓我護不了的人還未曾出生”,那到時候樂子就大了。
於是乾明真人話峰一轉,語重心長道:“這世間紛擾,紅塵喧囂,你若這也看不慣,那也看不慣,事事都要出頭,再給你一千年、一萬年,你也管不過來,無非是徒增煩憂罷了!”
“修道之人就該心無雜念,目下無塵,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專心於一事才好。”
乾明真人說得投入,並未注意到酈撫卿見了鬼似的眼神。
今日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是西魔界開始守男德了?乾明這古板認死理的老家夥居然還有如此柔情溫和、循循善誘的一麵?
好家夥啊,彆不是真的把小師妹當女兒了看待了?!
酈撫卿忍不住去看了眼容清垣,見對方神情不變,也勉強按捺住了自己滿滿吐槽欲的心。
感受到乾明真人話語中的真誠,姬冰玉也斂去了麵上的不正經,她同樣跪在了地上,抬起臉認真道:“乾明師叔,一千年、一萬年都太久了,弟子隻爭朝夕。”
“修道之人又何止十年磨一劍?廢了這麼多功夫,倘若不以這世俗紅塵中的不平之事一試霜刃,弟子心中便會極不痛快。”
姬冰玉抓了抓臉,她無法描述自己的心情,隻能道:“倘若弟子當真視而不見,亦或是自顧自的閉目塞聽,那這些事日後一定會成為弟子心魔,困擾終生。”
若她當真視而不見,若她真的一心隻顧修道。
那麼此生寥寥,又如何快哉?
乾明真人道:“性情不定,便容易被外物所擾,失了道心。”
姬冰玉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理應身遠紅塵,而心係蒼生。”
乾明真人背過手,走到姬冰玉麵前:“你當真如此想的?即便以後會被那些人指責、被百姓埋怨、被人——”
“那倒也不會。”
容清垣放下手,用靈力將跪在地上的姬冰玉拖了起來,那雙清雋如畫的眉眼含著絲絲繞繞的冷意,語氣認真又淡然:“本君還活著。”
他抬眸,那雙如同凝固這濃墨的眼中清清楚楚地寫明了一句話。
——隻有我徒弟容不下他們,沒有他們容不下我徒弟。
容清垣一開口,原先緊繃的氣氛頓時蕩然無存。
乾明真人嘴角一抽,尚未說話,就聽不知何時站在了殿內角落裡的樂水真人道:“行了。”
“我說你們有完沒完?殿外那些弟子還管不管了?老夫的徒弟還在殿外站著呢!你們趕緊把這群人處理完,老夫還等著帶徒弟回去呢!”
乾明真人一瞬間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門外?”
就連長清子和雲瀟真君都齊齊一怔,他們起身的起身、走下高台的走下高台,接連著快步落在了殿門口處。
原本站在殿中央的姬冰玉也忍不住回過了身。
她此前在三師兄沈和歌和鐘子期的建議下,也做了第二個方案,那就是找一些弟子們,讓他們一齊作證,增強自己的話語的可信度。
隻是卻不知道,今日願意來作證的,有多少?
即便沒有人來也是正常的,畢竟這事與很多人並不相乾。
姬冰玉安慰自己,不過想來樂水師叔都說了鐘子期也在,那他想必還挺順利的?來的人應該不少——
隨著長清子揮開了殿門外的遮蔽,就連之前還有心情吐槽的酈撫卿都不由自主地起身。
他臉上的神色,是從未有過的怔忪。
——這太樾峰正殿門口,此時此刻竟是齊刷刷地站滿了弟子!
太樾為長清主峰,而它的三千白玉階綿延山脈如巨龍盤坐,此時此刻竟是無半點空隙!
從內門至外門,從金丹巔峰至將將練氣,什麼世家子、什麼田野郎、什麼商家女……無論曾經出身高低,此時竟是一同站在了這裡。
為首的正是裴樂夜和鐘子期等人,以及不知何時同樣站在了那裡的韶陽羽,見掌門並長老們出來,所有人竟是齊刷刷地跪在了地上。
領頭的玉韻大師姐上前一步,振袖行禮。
“昨日出關,乍一聽聞竟有旁人以如此蠅頭小事折辱長清門弟子,還連累師妹出手被罰。我意難平,想請掌門思量決斷,所幸路遇同道中人,故而在此**。”
玉韻身旁的韶陽羽抬起臉,鐵製的麵具在日光下反射出極暖的寒光。
她抱拳道:“我長清弟子,清雅端方,和音論道,快哉逍遙!又豈能容宵小之輩折辱!懇請掌門,將謝文瑞為首等十七名弟子,逐出長清——!”
“懇請掌門,將謝文瑞為首等十七名弟子,逐出長清——!”
“懇請掌門,將謝文瑞為首等十七名弟子,逐出長清——!”
長清三千白玉階,如今皆是同道人。
即便是長清子心中早有成算,此刻也覺得震撼。
之前不罰,不過是想要看看因著這一事,這一代弟子們,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順便磨練一番他們的心性。
長清子甚至還與乾明真人打了賭,就是賭謝喻安會不會站出來。
以長清子來看,這一代弟子性格幾乎都是清高孤傲,各個資質都算不凡,故而很是有幾分驕傲。
彆說是能一起**了,光是將他們聚在一起都是難事。
長清子隻打算將此當做一次小小的試煉,他從未想過這些弟子能成事,故而早就打算好了該如何為他們收拾爛攤子。
可如今樁樁件件,卻是他想錯了。
而且錯得離譜,大錯特錯,長清子想。
長清子如今也已是化神初期的修為了,早些年外出遊曆時,潛心修道前,他也曾有幸見識過星空浩瀚、賞過日月璀璨、閱過浮世繁華,最終又孤身於紅塵囂鬨禹禹穿梭。
可長清子卻覺得眼前這一幕,比之所有曾見過的所有珍惜奇景還要瑰麗。
這就是少年人啊。
他們有著最純粹而乾淨的夢,有著超脫世俗偏見的情誼,捧著一顆真心而來,以滿腔熱血為彼此驅散寒冬。
他們有著自己這些老家夥自以為早已忘卻的東西。
長清子有些看不清眼前的這一幕了,但他又覺得自己看得很清楚。
他看到了不知何時也一並跪在了他麵前的姬冰玉、謝喻安、鳳飛霜等人。
越過這些弟子們,長清子還在眺望更遠的地方。
他想,這些弟子應該能達到更遠的遠方。
作者有話要說: “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出自《滿江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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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月光以嗩呐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