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呐呐呐呐呐(1 / 2)

(白月光以嗩呐服人);

酈撫卿沉默了幾秒後,問道:“三師弟這是要去何處?”

沈和歌前行的方向明顯不是山上,他方才似乎是想穿越右側的紫竹林。

穿過紫竹林後,還有兩條道。

一條便是他們平日裡去明悟堂的路,還有一條,則是下山的路。

雖說之前容清垣有意讓沈和歌多去去明悟堂,鍛煉一下他與人相處的本事,可自從沈和歌堪破心魔,完完全全地步入金丹後,除非必要,他便鮮少在明悟堂出現了。

所以……

韶陽羽疑惑道:“師弟是想下山?”

“正如二師姐所言。”

沈和歌毫不避諱地點了點頭,他的臉上帶著超脫世俗的微笑,整個人都似乎陷入了一種奇怪的思緒之中。

“我想去山下的墳地看看。”沈和歌道,“我想看看,這一抹隔絕了生與死之間的景色,到底是什麼模樣?”

酈撫卿:……

韶陽羽:……

一鵝未平一歌又起。

若真是“看看”也就罷了,可是依照沈和歌現在這個態度,顯然不是看看就能了事的。

說不定他看著看著,忽然想要親身體驗一番,自己就刨個洞躺下了。

酈撫卿被自己的想象嚇得渾身一顫,回過神來後,他麵癱著臉,拍了拍麵前的沈和歌的肩膀,開始了今日教育。

“小師妹性格跳脫,又有神器在手,吹出來的曲子也確實彆具一格……但是師弟你千萬不要當真!”

“當真你就輸了!”

“你看我師兄我,聽了三年嗩呐曲,如今還是陽間人!”

沈和歌陷入迷茫。

他的共情能力太強,又對姬冰玉毫不設防,所以輕易便被她的嗩呐聲捕獲,陷入其中。

在除去那些似乎有些可笑的轉音和不甚成熟的技巧外,沈和歌敏銳地捕捉到了一些彆的東西。

超脫、淡然、生死之間的界限似乎都被模糊。

這東西很微妙,一閃即逝,或許連姬冰玉自己都未曾發現,而沈和歌也知道的極其模糊。

“如今天色已晚,師弟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韶陽羽看了眼遠處的天色,一句話打斷了沈和歌的念頭。

“師父還在閉關,勿要讓他擔心。”

酈撫卿與韶陽羽安撫了沈和歌許久,你一言我一語,這才終於打消了對方去墳地看看的願望。

還好還好,虛驚一場。

將沈和歌送回洞府,看著他的身影徹底隱沒在門後,酈撫卿擦了擦額角不知何時出現的汗珠,差點沒腳一軟跪坐在地上。

畢竟無論是今日沈和歌還是姬冰玉出了什麼事,容清垣出關後,必定都會先拿他祭天。

這麼一想,酈撫卿又開始憤憤不平起來。

媽的,西魔界那群狗東西造的孽憑什麼讓老子來背!

就在酈撫卿腦中幻想了殺死西魔界人的一千種菜譜時,站在他身旁的韶陽羽冷不丁開口。

“你怎麼想的?”

酈撫卿下意識道:“我覺得紅燒最好,椒鹽爆炒也不錯。”

“……”

酈撫卿一抬頭就迎上了韶陽羽看智障般的冷酷目光,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回答驢唇不對馬嘴。

“咳、我這不是想著三師弟脾氣最好,性格又溫柔寬和,就連乾明老兒那種古板的老家夥都承認三師弟的‘君子之風’,這才靈機一動,想著讓三師弟去勸勸小師妹嘛。”

韶陽羽冷笑了一下:“下次動動腦子。”

不等酈撫卿反駁,她就道:“三師弟性格溫柔寬和不假,同時也是最敏感不過的性子。”

稍有風吹草動,在沈和歌眼中都似驚濤駭浪。

韶陽羽雖是二師姐,其實年紀卻比沈和歌小,入門也比他晚許多。

如果真是按照俗世年紀來論,韶陽羽也不過比姬冰玉大上個六七歲的模樣。

韶陽羽的排序之所以在沈和歌之前,是她自己要求的。

她不喜歡排序第三,也厭惡當一個師門中最小的那個。

於是韶陽羽來到雪腴峰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躲在自己洞府裡的沈和歌。

麵具後,韶陽羽舔了舔乾澀的嘴唇,啞著嗓子說出了第一句話。

“我不要當小師妹了。”韶陽羽道,“我要當二師姐。”

這分明是個十分無理的要求,任何弟子乍一聽這件事都會覺得是韶陽羽在無理取鬨,更有些心思深沉又多疑的,或許會聯係到各種各樣的陰謀論上去。

可是沈和歌沒有。

那時的沈和歌不愛說話,有些靦腆,眼中時常是空洞而茫然的,不過在聽見韶陽羽的要求時,卻隻是愣了一下,而後溫柔地牽起了嘴角。

“好,二師姐。”他道,“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想了想,沈和歌有小心翼翼地加上了一句:“我一直也想有個師姐,如今這樣真是再好不過了。”

騙人。

韶陽羽垂下眼睫,沈和歌分明是注意到了她那時還無法掩蓋完好的戾氣與暴虐,試圖笨拙地安慰著她。

——你看,不是你想當師姐,是我想要一個師姐。

——這不是你的錯。

無論是否看破心魔,自己這個師弟的溫柔本性,從未變過。

隻是他太敏感了,敏感的人有著最柔軟的心,像是路旁生長的野花,試圖給每一個人帶去一抹春色,卻也最容易被人忽略,甚至是不經意間傷害。

“三師弟性格敏感,不適合獨自聽小師妹奏樂。”

酈撫卿不在乎道:“嗐,這有什麼?我洞府就在小師妹隔壁,斷斷續續也聽了快三年了,除了偶爾耳鳴、氣血上湧、暴躁易怒、想要打架、或者失去了生的希望……之外,也沒什麼後遺症嘛!”

韶陽羽:“……”

她一時間竟有些分不清酈撫卿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酈撫卿完全沒有意識到一件事。

“關於小師妹的樂器,在凡塵有種說法。”

韶陽羽垂下眼睫,決定將話說得明白些:“人之一生,必聞嗩呐之。”

“一賀新生,一悼終亡。有始有終……”

韶陽羽伸出手,有些粗糙的指尖在空中隨意一劃,一個最經典的陰陽八卦圖就憑空出現,落在了酈撫卿的眼前。

“……如此,方為陰陽輪回。”

酈撫卿微微瞪大雙眸,內心心潮湧動之下幾乎說不出話來。

須臾間,陰陽八卦圖消散,酈撫卿猛地回頭,駭然道:“你是說,小師妹她可以——”

“大師兄慎言。”

韶陽羽瞥了眼酈撫卿,又垂下眼睫,自顧自地往前走:“如今什麼都未出現,這也不過是我一個不成型的猜測。”

酈撫卿再次沉默了一會兒,他低低道:“你說,師父他老人家知道嗎?”

“或許吧。”韶陽羽同樣沉默了一會兒,“但正因如此,日後小師妹出現在人前,必定引得多方窺伺。”

姬冰玉。

在“白月美人”這個浮誇又絢爛名頭之下,她還有一個更大的身份。

——姬家最後一人。

韶陽羽猜測,這也是為什麼師父清虛子沒有肅清“白月美人”這個稱號的緣故。

越是有這種表象的浮名遮蓋,姬冰玉越是安全。

畢竟姬家曾經也是一大家族,曾與青玉沈家、金鳳謝家、百蕊鳳家並稱,傲視群雄。

什麼雁家、軒轅家的,在這四個家族麵前,都不過是後起之秀罷了。

不過後來沈家隕落,鳳家衰退,謝家……不提也罷。

而姬家縱使早早的隱退凡塵,也最終人丁凋零,甚至還被人滅了族。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姬家滅族後多少人試圖尋覓那些珍寶秘籍,卻都無所獲。

有人說姬家族長自知無力回天,已經一把火將那些物什全部毀去,有人說這是個家族秘咒,唯有擁有姬家血脈的人才能揭開。

想來無論是養育了姬冰玉的雁家,還是和姬冰玉定親的軒轅家,都抱著幾分這個心思。

隨著姬冰玉長成並再次出現於人前,必定又會引起某些人的異動。

韶陽羽越想越覺得憂慮,麵具下的眉頭不自覺地緊皺,開始思索起了應對之法。

一聲清脆的聲響,韶陽羽猛然從思緒中抽離,看著用指節敲擊了自己麵具的酈撫卿,她危險地眯起了雙眼。

“想打架?”

“……倒也不想。”

酈撫卿慫得極其自然,他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我說你想這麼多做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老子恢複真身,痛痛快快和他們打一場,我才不信就憑那軒轅家和雁家的幾隻狗,攔得住我。”

“到時候他們在我麵前吠一聲,我就揍他們一拳,正好也報了仇了。”

韶陽羽側首,目光微動:“你還和他們有仇?”

“沒啊。”

酈撫卿聳了聳肩:“這不是你說過,和雁家有仇嗎?現在還多了一個小師妹,嘖,我看著這雁家遲早要完。”

韶陽羽不記得自己和酈撫卿說過。

即便真的說過,也是被他煩得不耐,簡簡單單地回了個“有仇”二字。

月影落下,穿過紫竹林,越過梧桐葉,一半散在了紅塵人間,一半落在了雪腴峰上。

韶陽羽定定地看著酈撫卿,隔著一張麵具,她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現在的神情是多麼的放鬆。

原先的憂慮憂懼全數消散,鬆快得像是今日月色,爛漫又溫和。

“好。”

韶陽羽聽見自己這麼說。

“打人時,帶我一個。”

……

……

自從昨夜吹完了那一曲《入蝶》後,姬冰玉覺得自己和嗩呐的默契更上了一層樓!

告彆沈和歌後,姬冰玉迫不及待的回到洞府口稱閉關,實則是做了一番實驗。

果然,雖然無法在變大變小後,隨意改變嗩呐的形態,但是最起碼在維持嗩呐的原型時,她可以隨意將嗩呐改成與它體型相近的物體了!

比如現在,姬冰玉成功改變了嗩呐的形態和顏色,讓它變成了一根金燦燦的玉米棒子!

歐耶!我果然是最棒的!

姬冰玉麵上帶著農民伯伯豐收時的喜悅笑容,她捧著自己的玉米棒子愛不釋手,恍若抱著一個心生嬰兒般揣在懷中,這看看、那瞧瞧,活像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法器。

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潮澎湃,嗩呐也十分振奮,它似乎也很喜歡自己的新造型,不管的發出“啊——”“嘎——”之類的土撥鼠和大白鵝的混合叫聲與姬冰玉應和。

姬冰玉自然是喜不自勝,她與嗩呐你來我往,對話了半天仍不知疲倦!

不知何時忽然出現的天道:[……]

語言很難以描述它現在的心情,畢竟正常人實在沒什麼機會在生活中見到一個人類和碩大的黃金玉米棒子你來我往的學鵝叫,並且還樂此不疲。

它費力地從地上撿起了自己破碎的三關,緩緩開口道:“你在做什麼?”

這裡沒有外人,它也不必掩飾自己的聲音。

姬冰玉喜滋滋道:“我在和我的呐對話呀。”

天道沉默了一瞬,又再次發問:“你為什麼要把嗩呐變成現在的樣子?”

正處於興頭上的姬冰玉不滿抬頭:“你不覺得——”

戛然而止。

姬冰玉的話卡在喉嚨裡,神情逐漸凝固。

她如同被風化般,一寸一寸地低下頭,目光呆滯地看向了手中之物。

對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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