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憎(1 / 2)

曆史學霸在秦末 漫愈 13028 字 3個月前

焚書令是針對全國而下,呂家所在的沛縣自然也不能避免,而且呂家家底殷實,又注重後輩教育,家中藏書頗多,是縣衙的重點關注對象。

法令到達的當日,沛令便特意安排了衙役到呂家通知。

呂公聞得消息如遭雷擊,捶胸跺足,心痛不已,“嗚呼,子曰……”

“父親!”呂澤大喝一聲,打斷了呂公的話。

呂公茫然的看向他,沒反應過來一向沉穩的大兒子緣何對自己疾言厲色。

呂澤此時卻顧不上他,他上前客氣的招待衙役坐下喝茶。

呂釋之湊到還不明所以的呂公耳邊小聲提醒道:“父親,私語諸子百家者,棄市!”

“棄市”,即在眾人集聚的鬨市,對犯人執行死刑,以示為大眾所棄的刑法。

呂公心中一凜,看向端著茶水正笑嘻嘻與大兒子說話的衙役。

忽的,呂公長須一顫,臉色煞的白了,身形搖晃,似乎就要跌倒。

呂釋之急忙伸出手扶住他的胳膊,穩住他的身形,勸道:“父親不如到後院歇息吧,這裡的事,我和大哥來處理。”

呂公的長須顫了顫,卻沒有說出話來,隻點了點頭,而後步子沉重緩慢的往後院走去。

此時此刻,他終於覺察出不對,沛令對他們家有惡意!

若是尋常情況,新頒布的法令會書寫張貼,由百姓自己查看;若說沛令念著兩家交情,是一片好意,那他就該知道這樣的政令對於讀書之人的影響,就該猜到他會有何反應,會囑咐衙役告知了消息便趕緊離去。

可是都沒有,那衙役還在他家坐定喝茶,似乎就等著看他們之乎者也觸犯法律,看他們心痛難忍痛苦不舍。

呂公心中先是傷感,而後一陣後怕,怕後又惱,都是那個孽女!

那個災星,她終於是毀了他們兩家的交情!

呂公心中恨恨。

正廳,呂澤和衙役確認了在焚燒之列的書籍,而後對衙役道:“您請稍等,家中書類頗多,待我們分揀一二,即刻繳書。”

是的,秦始皇的焚書令並不是要無腦的焚儘天下書籍。能統一天下的始皇不是昏庸的暴君,能位極人臣的李斯也不是無能的庸才,所以這個焚書令在此時是具備積極的政治意義的。

此時,秦始皇雖然規定了書同文、車同軌、統一了度量衡,可在思想上,還處於比較混亂的階段,原七國百姓的文化習慣、價值取向不同,若不解決這一問題,天下遲早再次陷入混亂,故焚書的做法雖然極端,但卻是符合當下國情的政策。

而且焚書也並不是將書籍徹底焚儘,使之不存於人間。

民間可保留醫藥、卜筮、農桑等實用書籍,而明今禁止、連私語都要棄市的諸子百家著作,也在鹹陽宮內有大量的收藏,博士官也可收藏《詩》《書》、百家語等書。

所以,始皇之焚書令,不過是選擇性的將知識開放給政治思想靠近秦皇朝的讀書人。

單以焚書令言他暴虐,始皇實冤。

呂澤讓呂釋之在廳內作陪,他帶著人親自去書房處理藏書,將各類書籍分揀完畢,又去呂公房間詢問他房間內可還有禁·書,而後又回到自己的房間,將自己帶回房間的書籍整理好,又到兒子房間講明利害,讓他們把書都拿出來,不要藏匿。

經過這一番動作,闔家上下都知曉了焚書之令,但也知曉得並不分明。

呂二嫂在房裡轉圈,怎麼沒人到她這裡取書?從小妹言她兒子可封侯後,她可取了不少書回房給祿兒看,也不知道這其中有哪些是違禁的。

呂澤之所以沒到二房,是因為各人房中有哪些書,各人最是知道,所以將書房、呂公和自己房內的書籍過濾完畢後,他帶著十幾箱竹簡到廳中換了呂釋之。

呂釋之帶著人剛踏進小院,呂二嫂便迎了出來,又慌又急的說道:“祿兒房裡有不少書,我也不知哪些要繳,那些個奴仆也傳不明白話,你趕緊去看看。”

呂釋之習慣了妻子的急性子,笑說了一句,“彆慌。”而後有條不紊的先從兩人的房間內翻出不少書,又去兒子房內清理書籍。

一盞茶後,呂二嫂看著清理出的五箱書簡,咂舌道:“這些全都是?我給祿兒挑的全是禁·書?”

呂釋之苦笑,“諸子百家,你以為呢?”

一枚竹簡一般寫三十個字,隻一部《論語》就能裝滿一車。

不理會呆怔在原地的呂二嫂,呂釋之招手讓奴仆把書抬到前頭去,自己抬腳也往正廳去,剛要邁步跨門檻,卻不防被呂二嫂猛的一拉,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呂釋之皺著眉頭看她,等她給他個緣由,卻見呂二嫂卻狀若瘋癲的大聲驚叫道:“不對!”

呂釋之揉了揉眉心,“哪裡不對?”

呂二嫂看了一眼屋外抬著箱子的奴仆,閉緊了嘴巴,沒有說話。

呂釋之便對奴仆們揮了揮手,道:“你們先把書都抬過去,我一會過來。”

奴仆們應諾走了,呂釋之這才看向呂二嫂,帶著點無奈的說道:“可以說了吧?”

“哼!”呂二嫂麵色不善的一旋身往屋內走。

呂釋之歎了口氣,也跟著往屋內走,他站在呂二嫂身後,雙手搭在呂二嫂的肩上,一邊把她的身子轉過來,一邊哄道:“這又是怎麼了?我不是都依你了嗎?”

這一轉過來,呂釋之卻駭了一跳,呂二嫂竟是捂著帕子,流了滿臉的淚水。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又是兩情相悅求娶回來的,呂釋之見她哭得可憐,便放軟的聲音問道:“怎麼了,怎麼好好的又哭起來了?”

呂二嫂就勢埋進呂釋之的懷裡,雙手扯著呂釋之的衣襟,哭聲便溢了出來,“我怕!”

呂釋之拍了拍她的背,溫聲問道:“怕什麼?”

“應驗了,小妹的話又應驗了!”呂二嫂抬頭看著呂釋之,雙目盈淚,顫聲道:“我怕我們的祿兒,若他,也應了小妹的話,那我可怎麼活呀!”

呂釋之聞言,雙手搭在呂二搜的肩上,把她推遠了一些,俯下身子與她平視,麵色鄭重的問道:“什麼又應驗了,小妹還說過彆的讖言?”

呂二嫂點了點頭,抽抽噎噎的說道:“那時我們還借住在沛令家中,你跟我說小妹好好的學起了父親,必是被父親的話傷了心,叫我去勸她,我去尋她時,她正在看書,我就隨口說了一句‘小妹在看書呢’,她說……”

呂二嫂用帕子捂著嘴,又哭了起來。

呂釋之著急的晃了晃她的肩膀,“她說什麼?”

“她說,‘明年就看不得了’!”呂二嫂帶著哭腔吼出了這一句。

呂釋之怔怔的鬆開手。

呂二嫂道:“我那時候也沒多想,隻以為她是說等嫁了人就沒有那麼多空閒,哪裡知道,哪裡知道這竟然也是讖語!”

呂二嫂越想越怕,“小妹的話全都應驗了,我們的祿兒!我不管,以後那個姓劉的不能登我家的門!”

呂釋之心裡也亂了,喬遷宴和呂雉的婚事還可以說是小妹根據他家的情況的推測,是趕巧了,可這樣的國之大政……

小妹可沒法子知道始皇身邊的人事情況。

所以,這都是小妹算的?!

小妹她,能算國運!

呂釋之心中震動,片刻,他雙手搭在呂二嫂的肩頭,鄭重的囑咐道:“你再想想,小妹還有沒有說過彆的什麼?”

呂二嫂靜了靜,末了,哭著搖頭道:“我不記得了,我心裡亂亂的,就想著我們家祿兒,什麼也想不起來。”

“好好好,你彆著急,這事不是小事,我知道了,也放在心上呢,等衙役走了,我就和大哥商量這事,小妹不是說他們家呂產和咱們祿兒一樣麼。”呂釋之一邊攬著呂二嫂往床邊走,一邊哄道。

“你先歇會,平靜下心情,再好好想想小妹還有沒有說彆的,我去看看那衙役走了沒有。”

呂釋之好不容易安撫住呂二嫂,便急急往前廳走去。

呂澤將所有整理出來的書籍裝車,送走了衙役,此時也正回到前廳,見二弟麵色沉重,便隨口問了一句:“怎麼了,可是二弟妹出什麼事?”

呂釋之搖了搖頭,而後鄭重的對呂澤說道:“大哥,我有事與你商量,事關我們呂家的生死富貴。”

呂澤猛然抬頭看他。

呂澤的院子裡,一張案幾,呂澤、呂釋之相對而坐,奴仆都被遠遠的打發了,呂大嫂親自提著茶壺坐在側邊為兩人添水。

若是小妹能算準國運,那麼把小妹說過的話串一串,就能推出一個很驚人的結論。

秦會滅亡、劉季會貴不可言、他們家滿門王侯、她嫁給沛令家活不過五年,連起來……

五年內,秦會亡,而劉季會建立新朝,稱帝!

室內靜默久久,呂釋之開口問道:“這事,要不要說與父親?”

呂澤搖了搖頭,“此事事關重大,若是不小心走漏了風聲,咱們全家都……,再說,父親對小妹還有怨,怕是不會相信。”

呂釋之又問,“那台兒和祿兒怎麼辦?”

呂澤雙手捧著茶杯,蹙眉低頭,沒有說話,滿門王侯是喜事,可兒子侄子的性命也叫他很為難,他們家還好,二弟家可就祿兒一個獨子。

室內又陷入沉默,呂大嫂垂眸溫聲說道:“孩子們都還小呢,小妹不是還說麵相會變的嗎?”

先謀了滿門王侯的富貴,再小心謹慎便是,即便真……

至不濟,他們家還有一個兒子。

用一個兒子換潑天的富貴,她覺得值。

呂釋之聞言,笑道:“還是大嫂想得明白,不過五年的時間,孩子們都還小呢,我們先得了富貴,往後教他們小心行事就是了。”

二弟都如此說了,呂澤隻得點了點頭。

呂大嫂又道:“原先我們都以為小妹獨自離家,怕是會凶多吉少,可如今看來,小妹連國運都能算到,這樣的本事,怕隻是離開了沛縣,在彆處活得好好的。”

“大嫂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