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1 / 2)

段瑞金進礦洞救人沒受傷, 救出來之後倒被滾落的山石砸暈過去, 後背流了好多血。

大家連忙用汽車把他送到寒城醫療條件最好的教會醫院, 進行搶救。

醫院裡幾位有名望的醫生都出動了, 在手術室裡忙到晚上, 結果出來——段瑞金非常幸運,隻是砸得腰椎輕微骨折,並沒有傷及神經, 臥床靜養一段時間後便可康複。

這讓守在外麵的眾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 醫生讓他們辦理住院,段福查看了病房後認為條件過於簡陋,還是把段瑞金帶回家去, 再單獨聘請這些醫生護士們,讓他們在段公館二十四小時看護。

夜深時, 運送段瑞金的汽車抵達段公館。

傭人們早就等候在院中, 聽從吩咐,用擔架把他抬到三樓, 送進臥室。

一向無人踏足的三樓熱鬨了起來, 進進出出的不是傭人便是護士。

阮蘇帶著她的丫頭們站在樓下客廳裡,望著樓梯, 躍躍欲試的想上去。

雖然段瑞金沒有生命危險, 可是想到他流了那麼多血, 她便隻有看著他才能放下心。

但段福不同意,他站在樓梯上,成了一頭攔路虎。

“二爺眼下最需要的不是你, 是靜心修養。你們不要上去打擾他,先回房睡覺,過幾日再說。”

小曼不服氣道:“憑什麼啊?你剛才都進去了,太太可是他的太太呢,還比不過你這跟班?”

段福冷冷道:

“五姨太與二爺的關係究竟如何大家心裡都清楚,就不必我明說了吧?你們平日裡遊手好閒就算了,這種關頭彆來添亂。”

“你說誰添亂呢?給我說清楚!”

小曼氣得要去抓他,阮蘇忙攔住,回頭看著段福說:

“我知道你對二爺忠心耿耿,我也知道在你眼中姨太太什麼都不是。但倘若二爺現在醒著,他一定會想見我。”

段福麵無表情地看了她幾眼,冷哼一聲。

“這可未必。”

話音未落,便有仆人趴在三樓的樓梯扶手上朝下喊:

“二爺醒了!想見五太太!”

段福的臉頓時黑了,小曼得意地笑了兩聲,拉著阮蘇往上走,路過他身邊時說:

“段管家,人家兩口子的事兒你摻和什麼?這下打臉了吧。”

段福的太陽穴青筋隱現,拂袖離去。

三人來到房門口,阮蘇忽然停下用力握了握她倆的手,仿佛從她們身上汲取力量似的,然後才深吸一口氣走進去。

段瑞金的臥室是寬敞而奢華的,走進去看見的第一樣東西便是正中間的大吊燈。

此時吊燈底下站滿了人,圍著張掐絲琺琅的大銅床。床上鋪了厚實的進口墊子,床單被褥乃清一色的深灰。

段瑞金躺在那堆深深淺淺的灰色中,身體深陷在被褥裡,明明隻是半天不見,看起來卻比往日消瘦許多似的。

醫生在對他叮囑些什麼,他點著頭,眼睛卻一直盯著房門。

見阮蘇進來後,他的眼神肉眼可見的有了活力,衝她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

阮蘇已做了許多心理準備,可真正的看見了他,鼻子便忍不住發酸,走到床前,其他人自動讓開。

“說好的不受傷呢?”她問。

段瑞金苦笑,“我從洞裡出來的時候,確實沒受傷,誰知命裡注定有這麼一遭,躲都躲不開。”

阮蘇再也撐不住,掉下兩顆淚珠,在床前蹲下來,腦袋擱在床沿上。

“你嚇死我了……”

段瑞金想抬手幫她擦眼淚,牽動了身後的傷口,吸了口冷氣。

醫生們嚇了一跳,連忙要上前幫他查看。他卻揮揮手,“我沒事,你們都出去,我要與她單獨說話。”

“可是……”

“出去。”

他都這麼說了,其他人隻好退出去。小曼見阮蘇沒彆的吩咐,也拉著阮桃走出去,將空間留給他們。

臥室裡瞬間變得安靜下來,阮蘇問:“你要喝水嗎?”

段瑞金搖頭,眸光深邃地看著她。

“你可知……我知道自己被砸後腦時想的是什麼?”

阮蘇茫然。

“過來。”

他招招手,阮蘇湊近了一點,聽見他在不足一公分的距離處說:

“我想完了,我這輩子也不知道你的答案了。”

他的身體是虛弱的,氣息卻仍然是灼熱的,燙得阮蘇紅了耳根,罵道:

“你都差點死了,還有心思說這種玩笑話。”

他握住她的手腕,“我沒有在開玩笑,我活了二十四年,從未像此刻這般真誠過。所以……能告訴我答案嗎?”

阮蘇抬眸看著他,睫毛因為緊張輕輕顫抖。想了很久,她還是沒回答,但是用實際行動告訴了他答案——她雙手撐著床,傾身過去,在他輪廓完美的兩片薄唇上吻了一下。

吻完她若無其事地蹲回原位,沒事人一樣擺弄著自己的戒指,口中說道:

“醜話說在前頭,我這人最喜歡朝三暮四了,將來你要是老了窮了醜了,我可是會喜新厭舊的。”

段瑞金怔怔地看著她,眉眼逐漸舒展開來,化作淡淡的笑,最後笑出了聲。

“哈哈,好!看來為了不失寵,我以後得更加努力了。”

阮蘇低頭不看他,嘴角偷偷上揚,鼻中聞到消炎藥水的苦味兒,心裡卻甜滋滋的。

之後的日子,美好得宛如一場夢境。

段瑞金在家養傷,暫時不去上班了,阮蘇每天醒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三樓臥室裡,扒開他的上衣看看他的腰傷好了多少。

她的愛是迅猛且灼熱的,絕不遮掩。確定了關係後,她親手喂段瑞金吃飯喝藥,親自為他穿衣洗臉,為了怕他躺在床上無聊,特地托人從外省買來一台收音機,日日放新聞給他聽。

她還訂了一堆報紙,無事可做的時候,就搬一把椅子坐在床邊念報紙。

她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讓小曼羨慕又嫉妒,吃飯時酸溜溜地說:

“你這哪裡是照顧丈夫,分明是在養兒子吧?”

阮蘇道:“他長得那麼好看,當兒子養怎麼了?我樂意……今天的三絲羹味道不錯,你們少吃點,彆給我吃光了,我待會兒端上去給他嘗嘗。”

小曼無語至極,等她走後衝阮桃說:“這女人沒救了,二爺受傷她倒是跟掉進蜜缸裡似的,甜的喲,眼睛裡根本看不見外人。咱們也彆理她,吃完飯看電影去,瀟灑咱們的!”

阮桃是個沒主意的,如今大姐又不管自己,自然以她馬首是瞻,說什麼便做什麼,放下飯碗跟她胡逛瞎逛。

修養了一周,段瑞金傷未痊愈,但是可以扶著東西下地了,便提出要去樓下散步。

阮蘇揮退所有人,身體力行的充當了他的拐杖,親自扶他下樓梯。

她如此熱情,段瑞金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因為兩人身高差距大,站在一起時不像她扶他,反像他用咯吱窩夾著她,畫麵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阮蘇對此是不在乎的,喜歡一個人,那便要一心一意對他好,段瑞金又沒有狐臭,夾腦袋算什麼?

兩人用了小半個上午的時間,艱難的從三樓來到了一樓,喝杯水歇息歇息,走到花園裡去。

段公館的花園雇了專業的花匠來打理,現在是秋天,花壇裡那些菊花都開了,群芳爭豔,色彩濃鬱豔麗得宛如一幅油畫。

二人在草地上行走,阮蘇嗅著對方身上淡淡的清香味,柔軟的睡衣布料時而從臉上擦過,這美好的感覺讓她想起自己做過的夢——她與段瑞金在花園中曬太陽,有貓,有狗,有小孩。

天下太平,陽光正好,無憂無慮。

再沒有比這更幸福的時刻了。

段瑞金看見一蓬鮮紅的菊花,心有所思,側過臉問:“你喜歡什麼樣式的婚禮?舊式的還是西式的?想要婚紗嗎?”

阮蘇愣了愣,“婚禮?”

“嗯。”

她很難得的羞澀起來,“你……是在求婚嗎?”

“從身份上來說,不是,你早已是我的人。但從感情上來說……是的。”

段瑞金忽然推開她,單膝跪在綠毯似的草坪上,從睡衣口袋裡摸出一個小盒子,打開遞到她麵前。

陽光下,心形鑽石熠熠生輝。

這羅曼蒂克的辦法自然不是他能想出來的,前不久他與林清通了信,告訴他這件喜事。對方建議他趁熱打鐵,莫要錯過良緣,不僅教了他這個求婚的好辦法,還教給他一句話。

“阮蘇小姐,你願與我白頭偕老麼?”

阮蘇定在了原地,木偶似的一動不動。

遠處傭人都踮著腳尖看熱鬨,小曼激動的抱住了阮桃。王亞鳳打了一宿的牌,睡到這時才醒,站在臥室床邊抽煙,看著二人的身影露出欣慰的笑容。

唯有段福,一臉怒其不爭的表情。

阮蘇舔了舔嘴唇,將手伸向戒指。段瑞金以為她會接受,準備幫她戴上,她卻突然蓋上蓋子,果決地推了回去。

“我不要。”

他不解地看著她,眼中流露出失望。

阮蘇扶他起來,“你婚都沒離就求婚,那不成王八蛋了嗎?況且現在也不是好時機。”

段瑞金問:“何時才是好時機?”

她望著遠方,目光灼灼。

“我向往的婚姻,是我愛的人開著我買給他的凱迪拉克來娶我。那時我是清白乾淨的,他也是清白乾淨的,他牽著我的手,平平等等地走進禮堂內,在大家的祝福中結下那舉案齊眉之約。”

段瑞金這才明白她的意思,當即承諾。

“等我傷愈之後,便聯係晉城解除婚約。不過……”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笑眼彎彎,“這凱迪拉克還是由我來送你吧。”

阮蘇笑嘻嘻地抱住他,踮起腳尖吻了他一下,然後耍流氓似的跑了。

段瑞金要追,偏偏腰傷未愈跑不動,老頭似的一瘸一拐跟在她身後,“你給我回來!不許親完就跑!”

回應他的是一串清脆的笑聲。

又到周五,段公館開起了盛大的舞會。

晚霞漫天時,盛裝打扮過的紅男綠女們開始入場,發現今天有一點小變化——客廳中央多出一台黑色的三角形鋼琴。

身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坐在鋼琴後,寬邊禮帽遮住臉,隻露出一截尖尖的下巴。

他的雙手放置在膝蓋上,手指修長白皙,指尖透出淡淡的粉色,指甲修得圓潤齊整。

有人對他感到好奇,想上前攀談。

這時阮蘇穿一條雪白的裙子從樓梯上走下來,高跟鞋讓她有了還算可觀的身高,脂粉修飾了她的臉。她燙了新卷發,不是時下流行的齊耳長度,而是波浪似的披在肩背上,顯得臉愈發像個瓷娃娃。

她又是高傲的,每一步都走得那麼優雅。戴著白手套的手輕輕搭在扶手上,來到眾人麵前。

有人情不自禁地發出感歎。

“阮太太,你若是投胎到了歐洲,必定就是故事裡的白雪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