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2 / 2)

小春鵑死了,敵人的利刃已從黑暗中揮出,來到他們麵前。

段瑞金做出了一個讓全公館人都猝不及防的舉動——他吩咐段福,將所有閒雜傭人遣散,隻留下一個廚子,兩個老媽子,以及每位姨太太身邊的一個丫頭。

第二天天亮時,公館從所未有的冷清,偌大的房子裡看不見幾個人。

但很快這裡就變得緊張起來,段福依照段瑞金的命令,雇了二十個護衛,日夜在公館裡巡邏,確保不會發現任何意外。

同時段瑞金聯係了金礦那邊,放緩生產速度,所有雜事暫時由王經理代勞。他也讓阮蘇這段時間先彆去百德福了,儘量留在家中。

阮蘇知道他是在為自己的安全考慮,答應了他的提議。

生活狀態的巨大變化很容易讓人沒有安全感,在這種時刻,她不由自主想起裡的後續,心裡深藏擔憂。

十月初七是立冬,天氣已經變得很寒冷,天空還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

牛毛般的細雨從窗外吹進來,涼透心扉。

小曼過去關上了窗戶,轉過身看向坐在床上的阮蘇。

“太太您身體單薄,容易著涼,不如我讓人搬個小暖爐上來,去去房間裡的寒氣,順便可以煮點茶喝。”

阮蘇搖頭,給自己裹了條羊毛大披肩,起身道:

“我去樓上看看二爺。”

她來到三樓,冬天的木地板仿佛比天熱時硬許多,踩上去總感覺踩在石頭上。

阮蘇穿了棉鞋,可寒意還是順著每條縫兒往她身上鑽,令她手腳冰涼。

叩響書房門,段瑞金讓她進去。她推門而入,看見他坐在書桌後,穿一件薄薄的毛呢大衣,正在看一摞資料。

“這是什麼?不是暫時不處理工作了麼?”她關好門,走過去問。

段瑞金沒有遮掩,當著她的麵移開書架,後麵竟然有道暗門,門後是一個小小的保險箱。

他把那些資料鎖進去,如實說:

“這些就是我跟你講過的,枯嶺山金礦的開采數據。沒有它,接手的人寸步難行。”

“這麼重要的東西,你竟然當著我的麵,你不怕我……”

他笑了聲,目光是深情而真摯的。

“要是敗在你手裡,我自認倒黴。”

阮蘇仰頭看了他一會兒,一言不發地走過去,抱住他的腰,腦袋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聽見了他強有力的心跳。

他抱著她坐去椅子上,望著窗外的冬雨。

“怎麼上來找我了?太無聊?”

阮蘇歎了口氣,小貓一般抓抓他的衣領。

“我是想問問你,你以後……有什麼新打算嗎?”

段瑞金休息的這幾天裡,已經派人去外麵調查,儘量在年前揪出罪魁禍首,過個好年。

但他不願意讓阮蘇操心太多,便搖搖頭,“沒有。”

“那就好……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要是有的話,你一定要提前告訴我。”

阮蘇道:“不管你去哪裡,我都要跟你一起去,絕對不許丟下我,知道嗎?”

她凶巴巴的語氣讓段瑞金忍俊不禁笑了聲。

“放心,我丟下誰都不會丟下你。”

他是笑了,可阮蘇依舊擔心。

如今的他是很好的人,勇敢有擔當,然而未來不可預料。萬一他依然像書中那樣,無法阻止的黑化了,變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她該怎麼辦?

阮蘇沉浸在自己的擔憂中,段瑞金忽然道:“對了,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什麼?”

他把她放在椅子上,自己走去隔壁的臥室,回來時手裡多了件衣服,是件潔白的銀鼠皮鬥篷。

鬥篷內層用得也是白色的襯布,遠遠看著,他就像捧了一團雪走進來。

阮蘇驚訝地站起身,他親手為她脫掉針織披風,換上這件鬥篷。

溫暖的感覺包裹住全身,阮蘇抬起臉,因為數日沒出門,臉都快白成鬥篷一個色了,愈發顯得一雙眼睛烏黑純澈,水光瀲灩。

她摸了摸鬥篷,手感極佳,好奇地問:

“你買的?花了不少錢吧?”

段瑞金道:“你喜歡就值得。”

阮蘇方才的憂愁頓時煙消雲散,抱住他親了親。

二人依偎在窗邊看雨,什麼也不做,隻抱著彼此便感覺人生無憾。

阮蘇喃喃道:“等將來有一天,我們老了,我不想住這種大房子,換成小一點的,小到隻用一個暖爐就能讓整棟屋子變暖和。我要用那個爐子烤紅薯,烤軟以後用勺子喂給你吃。”

段瑞金不解,“為什麼用勺子?”

她嘻嘻地笑,“因為你的牙肯定已經掉光了,手也抖得抬不起來。”

“說不定是你先掉光牙。”

“不可能,女人都比男人長壽耐老,我家都是這樣的。”

她言之鑿鑿。

段瑞金輕笑,“是麼?那我得努力活得長壽一點,起碼……”

他沒有說下去,默默地握住她的手,十根手指緊扣在一起,仿佛沒有任何事物能將他們分開。

待在溫暖室內看雨的感覺太愜意,阮蘇沒過一會兒就睡著了,蜷縮在他的懷抱裡。

段瑞金輕輕起身,把她抱去床上蓋好被子,定定地看了會兒,回到書房,打開保險櫃拿出一封未拆開的信。

剛才阮蘇進來時,他看資料是假,看信是真。

信是早晨收到的,乃他傷愈後寄往晉城段宅的那封信的回複。

淺黃色的牛皮紙信封上有落款——段李氏敬。

他深吸一口氣,以一種嚴肅緊張,並且微微抗拒的姿態拿起銅製裁紙刀,打開了信封。

內容不多,字跡娟秀,他卻花了很長時間才看完。看完了也不放下,木偶似的坐在原地。

其實裡麵隻寫了三件事,一,不許離婚。二,趕走五姨太。三,等林麗君傷寒好轉,就讓她來寒城陪他。

這三件事是他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接受的,段瑞金拿起鋼筆,要寫信回複,抗議這蠻橫無理的要求,但母親多年來的舉動在腦中閃現,使得他的筆停在紙上三寸處,遲遲落不下去。

與其在暗無天日的舊宅裡反抗,不如趁現在有自由,為自己尋覓一條新出路。

段瑞金做出決定後,鋼筆在紙上刷刷地劃動起來。

林清吾友,見信如見吾……

半小時後,段瑞金特地避開段福,找來一名護衛,命其將這封信投入最近的郵筒。

陰雨綿綿,榮府內,八哥寂寞地蹲在架子上,啄理自己漆黑發亮的羽毛。

榮閒音端著一個小碗,麵無表情地來喂它。

這隻鳥是榮淩雲的心肝寶貝,據說曾在他落單被敵軍追殺時從天而降,靠著一把破鑼嗓子大喊大叫,叫來援軍救了他一命,從此帶回家好生照料,還取了個名字叫榮福星。

八哥的壽命一般撐死也就十年,這隻榮福星被帶回來時已經六歲了,如今又養了好幾年,乃八哥界的老大爺,卻毫無身為長者的自覺與智慧,是個嘴賤脾氣臭的老大爺。

今天的晚餐是瘦肉絲雞蛋拌螞蟻,榮閒音用筷子喂它,它嘗了嘗味道吐出來,罵道:

“呸!是人吃的嗎?”

然後往他手上一啄,痛得他摔了碗,拍著翅膀開心得嘎嘎大叫。

“哈哈,好玩兒!好玩兒!”

榮閒音臉都黑了,抓住它的脖子要捏死它,腦中閃過大哥的臉,知道自己招惹不起,隻得作罷。

他讓人代替喂飯的工作,準備回房,忽然有人跑進來,說是榮大帥寄來了信。

他接過走去書房,沒開燈沒點蠟,坐在這黑沉沉的房間裡,借助晚霞的微光看信。

榮淩雲在信中說,他決定帶領自己的二十萬大軍暫時回寒城駐紮,因前麵的軍餉已消耗得差不多,隻能支撐路上所需,所以他必須聯合市長,為其籌備至少半年的軍糧。

榮閒音用火柴燒了信,靠在紅木太師椅上,閉目沉思。

大哥前段日子還在轟轟烈烈剿匪,突然要回來,恐怕是剿匪失敗被貶了。

他本來就對榮淩雲對外宣傳的“戰神”身份感到鄙夷,聽到這個消息沒有太驚訝,也不介意他回來,回來正好讓他自己來操心金礦的事。

而他借助這個機會,或許還能報個小仇——那趙祝升太過煩人,害得他不得不將當鋪關門,所受的憋屈都積壓在心底,急需宣泄口。

軍糧……嗬嗬,軍糧……

榮閒音嘴角掛著誌在必得的笑,沒有拖延,立即讓人備車,去了市長府上。

榮淩雲不僅給他寫了信,也給市長發了電報,同時輸送過去的還有調動批文,因此市長見到他時沒有奇怪,努力配合他的想法。

征收軍糧得從兩方麵入手,一是提高寒城百姓的賦稅,二是讓城內富商捐助。

前者不難,百姓本就要交百十種稅,每樣提高個幾十枚銅板,沒人敢因為這點錢反抗,又很容易收上來。

後者則有點難辦,富商們不是啞巴,更不吃啞巴虧,彆看一個個肥得流油,讓他們往外掏錢卻是難事。

榮閒音列出一份清單,清單上每個人要“捐”的數額各不相同。

市長看見趙庭澤名字後的數字,驚了一驚,“這個……榮二先生,趙老板家會不會定得太高了點?恐怕他看見了會鬨啊。”

榮閒音嗤笑了聲,悠悠道:

“鬨便讓他鬨,鬨大了該如何處理就如何處理,正好給其他人當個榜樣。”

市長看著他說這話時的表情,心底那點微弱的反對立馬消失無蹤,開始準備公告。

兩天後,段瑞金接到王經理從金礦的來電,說政府最近要征收“安全費”,給他們定的價格是兩萬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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