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2 / 2)

“為什麼?”

“這還用問?”小曼恨鐵不成鋼,把盤子放在茶幾上,“她肯定是求你利用二爺的關係,幫忙把她丈夫撈出來。哼,這個厚臉皮的女人,當初打你的時候一點都不留情,現在倒有臉上門求救了。”

阮蘇拿了個柿子,用手指捏了捏。

“我看她也是走投無路了,就她這種人,要不是完全沒辦法,是不可能拉下臉來找我的。”

小曼道:“走投無路也是她活該,難道太太你要幫她?”

阮蘇搖搖頭,站起身道:“這事不該由我來做決定,我去找真正要做決定的人。”

小曼不解地看著她,她沒有解釋,拿著那個柿子上了樓。

二樓第二間房,是王亞鳳的臥室。

這兩天她打牌愈發凶了,今天早上才回來,飯也不吃,關門倒頭就睡。

阮蘇敲敲門,問:“亞鳳姐姐,我能進去嗎?”

一陣悉索聲後,王亞鳳親自來開門。

她穿著一件白色吊帶綢裙,外麵披了件薄呢大衣,露出的身體部分瘦得隻有骨頭,看不出肉來。

一進房間便聞到之前聞過的奇怪味道,阮蘇沒有過問,將柿子遞給她。

“這是張媽早上出門買菜時順便買回來的,說是最好的品種,叫什麼火晶柿子。甜得像蜜一樣,都不用牙咬,弄開一個小口子就能直接往嘴裡倒,喝進去。姐姐你嘗嘗看,要是喜歡,我讓她明天多買點。”

王亞鳳接過柿子,一雙常年掛著黑眼圈的眼睛深深凹陷,狐疑地說:

“你不止是為了送柿子吧?”

阮蘇微微一笑,坐在椅子上,把王夢香的請求告訴她。

“我覺著這事得由你來決定,究竟幫還是不幫。”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床沿上,陷入長久的沉思。外套從她肩上滑落,她也不知道,枯瘦的腰背佝僂著,托出一個卷發蓬鬆的大腦袋。

“姐姐。”

阮蘇突然喊她一聲,指指她的手。

她低頭看,才發現柿子不知何時被她的指甲戳破了,橙紅色的蜜汁弄臟睡裙。

用手帕心煩意亂地擦了幾下,王亞鳳終於做出決定。

“不幫。”

“好。”

她看著阮蘇,“你不問問我為什麼不幫?”

阮蘇笑著搖頭,站起身道:“幫與不幫你都有自己的理由,我隻是個中間人罷了。我先下去,今天張媽做了羊肉湯,很適合用來驅寒,姐姐你要是願意,也下來吃午飯呀。”

王亞鳳比她大了將近二十歲,聽著這句話,眼眶卻濕了。

她不願意被人目睹自己脆弱的模樣,低下頭胡亂嗯了聲,送她出門。

不一會兒,站在門外的王夢香花了一個小時等到回複,聽完痛苦的往後退了兩步。

阮蘇不肯幫她,這其實在預料之中,可她已經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趙庭澤被抓走的這些天,她找了一切有來往有能力的人,想將丈夫撈出來,哪怕傾家蕩產也無所謂。

但那些人一個比一個精,從來都隻肯錦上添花,誰願意雪中送炭呢?

趙庭澤得罪的是政府,是即將到來的二十萬大軍,他已經不是以往的趙老板了。

王夢香轉身坐進車裡,看著司機的後腦勺,不知該往哪裡去。

公館裡忽然跑出來一個人,把一張紙遞給她,小聲道:

“趙小先生幫過我們太太的忙,這是太太看在他的麵子上寫的。她認識的人也不多,紙上地址乃市長夫人娘家小舅子的住所,最近正缺錢花,你要是願意,可以找他試試。”

她捧著那張紙,喜極而泣,抬頭望向公館內。

高大的樹木遮住房屋,她沒能看見想看的人,但她終於有了希望。

“你幫我轉告她,我……不,還是算了,等我把人救出來後,一定親自登門道謝。”

王夢香擦乾眼淚坐進車裡,心裡盤算起如何去找那小舅子。

求人也是有技巧的,就好比打蛇要打七寸,抓住對方的弱點,不能一見麵就給人跪下,惹人討厭。

這個方麵阮蘇已經點明了,他缺錢。

王夢香算了算自己手頭的現金,不太夠,決定立刻回娘家借一些,然後再去找對方。

司機發動汽車,離開了這條林蔭路。

下午太陽快落山,阮蘇與小曼去花園裡收衣服,小狗在旁邊追著自己的尾巴轉圈圈,憨乎乎的,一腦袋撞到椅子上,摔得七暈八素,看得兩人哈哈大笑。

一個護衛走到花園旁,表情奇怪。

小曼拿著件剛收下來的長襖子,走過去問:“你有事要說?”

護衛點點頭,衝她耳語一番,她麵露驚訝,咂舌了好一會兒,不知道該不該告訴阮蘇。

阮蘇將二人的表情儘收於眼底,墊著腳尖取下一件毛衣,淡淡道:

“如果是重要的大事,你不告訴我,彆人以後也會告訴我。如果是不重要的小事,你就算告訴了我,也不會有什麼影響,所以你瞞得有什麼意義呢?”

小曼被她說得臉都紅了,哎呀一聲,跑去她身邊輕輕推了她一把。

“太太你嘴巴怎麼總這麼厲害呢?臟字都不帶一個就讓人無話可說。我不告訴你,其實是怕你難過嘛。”

“我有什麼好難過的,莫非……”

她想起今日難得去了礦上的段瑞金,心裡咯噔一下,差點把衣服都捏破了,“莫非二爺出了意外?”

小曼連忙擺手。

“不是不是。”

“那你說嘛!”

小曼深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道:

“是趙太太,她從咱們家離開後,去了自己的娘家借錢,回來的路上遇到一群強盜,把她的車給劫了。”

阮蘇表情變得肅穆,“她呢?”

小曼抿了抿嘴唇,“她因為反抗太激烈,被捅死了。”

阮蘇聽著這件事,有一瞬間的恍惚,深深懷疑自己此刻是否在夢裡,否則為何會如此荒誕。

“警察現在已經去抓那幫匪徒了,不過他們是棄屍街頭後開著車跑的,據說早就出了城門。城外全是深山老林,怕是很難抓到。”

阮蘇握住她的手,總算感覺到點真實,飄忽的思緒被拉了回來,歎口氣道:

“你讓人給阿升送個口信去,就說……就說……”

說什麼呢?說她願意幫他,可她能幫得上什麼?

她不過是個開飯店的小老板,錢是多,但許多事情是有錢也解決不了的。

如今之所以混得還不錯,靠得全是段瑞金的麵子。

她什麼也幫不上。

阮蘇沒有說下去,抱著那些衣服進了屋子。小曼看著她的背影,滿臉擔心。

又過幾天,段瑞金帶回來幾個新消息,趙庭澤在牢裡自縊身亡,他的雙胞胎兒女在奶娘家裡因失火葬身於火海。

趙祝升拖著還沒痊愈的身體,想給母親辦葬禮,誰知錢一給出去,傭人們拿著分了跑了,再也沒回來。

趙宅的大門敞開著,院中一片破敗,到處死氣沉沉,看不到半點生機。

他跪在大堂裡,麵前是王夢香的棺材——臨時買來的,一點也不夠體麵,漆都沒上勻。

他十分難過,因為如果母親知道自己死後躺得是這樣一口棺材,葬禮是這樣寒酸,一定會氣得投胎都不想投了。

她最喜歡漂亮的。

棺材鋪的老板看他孤零零一個人,又帶著傷很可憐,送了他一些黃表紙。

他知道這東西要疊金元寶,以前爺爺奶奶下葬時見過,可是不會疊,手笨,努力半天也疊不出個樣子來,隻好光禿禿的一張接一張丟進火盆裡。

門外又有債主來了,高喊著不給錢就搬東西。

趙祝升頭都沒抬,木然地跪在棺材前燒紙,黑色的衣服褲子上全是紙上抖落下來的黃色碎屑。

不知過了多久,那些人走了。他望了望麵前這個空蕩蕩的屋子,感覺非常陌生。

天色已黑,耳中仿佛聽見王夢香喊他吃飯。

“寶寶呀,媽媽讓人給你燉了排骨湯,你要多喝點,你個子還不如你爸高呢,將來怎麼娶媳婦啊。”

她對待彆人很潑辣,可與他說話時總是很溫柔,寶寶長寶寶短,無論他在外麵犯下多麼離譜的錯,隻要回家往她懷裡一鑽,便可以什麼都不擔心。

以後再也沒有人會對他這樣好了。

趙祝升一整天都沒哭,這時眼淚像斷了線,大顆大顆的從眼眶裡湧出。

棺材安安靜靜地躺在前方,那不是他媽媽,他媽媽從來都不會這麼安靜。

他要把她找回來,隻要有她在,這個家就永遠是熱鬨的。

他用袖子擦乾眼淚站起身,渾渾噩噩地往外走去,一輛龐蒂克恰好停在路邊,降下一半的窗戶。

“趙小先生。”榮閒音溫和的笑容裡透出得意,“吃飯了麼?”

趙祝升茫然地看了他一眼,沒有理,要往前走。

他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彆走嘛,我有許多話要跟你說。”

“說什麼?”

少年說出今日第一句話,嗓音沙啞。

榮閒音勾著嘴角,“我想說……你是個廢物。

你以前大約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吧?什麼事想做就做,無所顧忌,很快活?可是離了你的父母,你還有什麼本事?

他們之所以走到今天這一步,都是被你的無知害的。你家家破人亡,便是你的蠢笨造下的孽。

你得感謝害死他們的人,倘若沒有今天這些事,你永遠走不出繈褓,永遠學不會睜開眼睛看世界,看看這個……四處虎狼潛伏,危機重重充滿惡意的世界。”

趙祝升怔怔地問:“你說什麼?”

“我說……”他獰笑著,捏住他的下巴,“他們是被你害死的。”

“不是的……不是的……”

趙祝升掙紮起來,榮閒音卻愈發興奮,想更進一步時,後麵傳來汽車喇叭聲。

他趕緊鬆開手,吩咐司機開車,火速消失在黑暗中。

趙祝升倒在馬路邊上,沒有哭,兩隻空洞的眼睛望著天空。

汽車停在他麵前,車門打開,女人的高跟鞋落了地。

阮蘇跑到他麵前,蹲下拍拍他的臉。

“阿升!阿升!”

作者有話要說:  嗚嗚嗚嗚……我的阿升寶貝啊……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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