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2 / 2)

段瑞金說:“你為什麼不挑自己喜歡的?”

阮蘇道出自己的打算,“今天去的人多,我不能給你丟臉,還是穿低調些好。”

“用不著。”

段瑞金直接把那件衣服掛了回去,側臉看著她,“我就喜歡你漂漂亮亮招搖過市的樣子。”

阮蘇詫異地挑了挑眉,見他不是在開玩笑,便選出了一套符合她審美的。

大紅繡金的旗袍,墨綠的狐狸皮披肩,銀色高跟鞋,鑽石發卡,珍珠手袋。

段瑞金眼睜睜看著她把自己打扮成一株耀眼奪目的聖誕樹,退後一步,單膝跪地伸出了手掌。

“阮小姐,可否願意賞臉當我的女伴?”

她掩著嘴笑,“但是我有丈夫了呀,怎麼辦?”

段瑞金抬起頭,深邃的眼睛看著她,嘴角含笑。

“那我們就背著他來一場私奔吧。”

阮蘇終於忍不住,哈哈大笑著撲進他懷裡,段瑞金抱著她轉了一圈,走下樓梯坐進車裡。

小曼與段福坐在前排,陪同他們一起赴宴。

兩人在後麵打情罵俏,旁若無人,身邊的段福開口比不開口更令人討厭,這讓一向閒不住的小曼倍感無聊,隻好趴在窗戶上看風景。

天空是陰沉的,一片白白的東西打著旋兒飄下來。

小曼伸手去接,感覺它觸感冰涼,沒一會兒就化成幾滴水珠。

她握緊拳頭感受了一下,回過頭驚喜地說:

“太太,下雪了!”

“下雪了?”

阮蘇從段瑞金懷裡鑽出來,搖下車窗看,果然看見雪花飄飄灑灑的飛落,而且越下越大。

雪景很美,她欣賞之餘擔心起一個人來。

“哎呀,我忘記給阿升換厚被子了,炭也忘了補。”

段瑞金臉色變了變,沒說話,望向了另一邊。

小曼道:“沒關係啦,反正他現在對這些東西又沒感覺的。昨天我跟張媽過去拿東西,知道我們看見什麼嗎?他穿著一件單衣蹲在外麵刷牙!這麼冷的天啊,我穿棉襖在室外都打哆嗦,水一潑出去就結了冰,他一點都不知道冷。”

阮蘇聽她這麼說,愈發心疼,吩咐道:

“待會兒回來的時候,要是時間還早,我們就去一趟商場。”

段瑞金道:“不必了,我安排人給他買。”

阮蘇甜蜜蜜地笑了,小曼揶揄道:“喲喲,現在知道開心了?當初是誰天天喊著,有本事休了我呀?”

阮蘇伸手去掐她,“你這死丫頭,不說話能把你憋死。等著吧,今晚我就尋覓一個好青年,把你給嫁了。”

她邊閃躲邊嘴硬。

“我才不嫁,我這一輩子賴定你了。”

說是這麼說,等到了市長府上,望著那些來來往往的人群,小曼發現其中有不少青年才俊,忍不住比較起來。

這個太高,竹竿子似的,不喜歡。

那個太瘦,沒有男人味兒。

這個倒不錯,可她一看他身上的製服,立即打消念頭。

喜歡誰也不能喜歡當兵的,年年東奔西跑,哪天死了都不知道。

阮蘇讓段福跟著她,自己與段瑞金去與官員們打招呼,然後入座。

時不時便有人過來與段瑞金攀談,他的回應都非常冷淡,因此聊不了幾句那些人就走了。

即將開席時,一輛軍綠色的汽車駛進來。

眾人停下一切看過去,從車上下來的先是警衛,然後是榮淩雲,最後是左手打著石膏板的榮閒音。

因那駭人的二十萬大軍,榮家兄弟成為寒城內如今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一下車就被無數人圍住。

阮蘇與段瑞金靜靜地坐在原位,後者端給她一盤凍梨。

“這個不錯,嘗嘗。”

“不吃,太涼了,凍得我牙疼。”

他隨手將一個梨揣進兜裡捂著,抬起頭,發現榮家兄弟來到了桌邊。

“段二先生,好久不見。”

榮淩雲主動開口。

他沒有起身,點了點頭。

阮蘇頭一次麵對大帥級彆的人物,本來是想為了顯示禮貌站起來的,見他不動,乾脆也不動。

榮淩雲沒生氣,把榮閒音拉到麵前。

“我二弟生性散漫,常做些惹人討厭的事,今天我讓他敬你一杯酒,希望兩人握手言和。畢竟以後同在寒城,有的是需要互相照顧的地方,你說對不對?”

榮閒音在長襖外加了一條大圍巾,把脖子遮得嚴嚴實實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端起一杯酒。

段瑞金卻道:“抱歉,我不善酒力。”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以為他不接受和解,執意鬥到底,但隨即又聽見他說:

“我以茶代酒。”

榮淩雲緊繃的臉色緩和了,點頭道:“可以。”

茶杯與酒杯相碰,喝完誰都沒興趣說客氣話,徑自做自己的事。

後麵的時間裡,雙方再無交談,偶爾目光交錯,也隻是客氣地笑一笑便移開。

這與阮蘇來之前設想的針鋒相對的畫麵截然不同,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問段瑞金:

“榮淩雲居然主動要求和好,難道真的輸慘了?前方現在到底是個什麼狀況啊?”

段瑞金搖搖頭,“他若是真輸得慘,手裡就不會還有這麼多人,估計隻是戰略性撤退,整頓兵馬罷了。”

“可他看起來好像很怕你。”

段瑞金嗤笑了聲,把已經捂暖的梨塞進她嘴裡,“他怕得不是我,是我大哥那遠在晉城位高權重的泰山。”

阮蘇邊吃梨邊追問,這才得知原來他大哥的夫人乃是晉城四大家族之一,張家的長女。

這位姓張的大嫂個性張揚,作風洋派,她父親更不是個善茬兒,乃當今監察院院長,掌管最高的彈劾、糾舉、審計等權利,更是曾經的鹽務總管,地位不可小覷。

段瑞金的大哥段瑞澤與張家長女是同學,自由戀愛結婚,距今已有十二年,兩家關係非常穩固。

而那榮淩雲空有兵權,在晉城終究是個外來戶,至今沒能建立起自己的交際圈,跟在彆人屁股後頭當個小跟班。

就如這次剿匪失敗,如果有人保他,隻是一個再接再厲的小事。可是他沒有,又擔心被有心人當做把柄趁機拉他下馬,乾脆自己請求撤回寒城這大本營。

阮蘇終於明白了榮淩雲那份客氣的來源,心底談不上爽快。

那些人一邊打著戰,一邊還得操心大後方的暗潮湧動,其結果已經顯露——城外難民越來越多,原來的空地都住不下了。寒城大門始終沒有對他們敞開,任由他們在山上挖樹根啃樹皮,沈素心的一月兩次施粥早已改為一月四次,依舊供應不及。

身為一個來自新社會,接受過教育的成年女性,她琢磨了一路,回到公館後衝段瑞金說:

“你們這些人呐,複雜得很,就不能把歪心思收一收,實打實為百姓做些好事嗎?”

段瑞金被她問得挺無辜。

“那是他們,又不是我。”

阮蘇撇撇嘴,踢掉高跟鞋趴在床上,一邊摘頭上的發卡一邊說:“你將來要是變成這樣,我就不跟你了。權力是害人的東西,你爭我鬥沒個完,到時大家都是浪濤裡的浮萍,被潮水裹挾著走,還有什麼感情可言。”

段瑞金問:“那你想要什麼樣的生活?”

她認真地想了想,坐起身回答:“我要世界和平,百姓安居,生活美滿。”

那些都是她曾經擁有過的,如今沒有了。托段瑞金的福,她在這個世界過著頂尖那一小撮兒的優越生活,沒有太多煩惱。可是看看家破人亡的趙祝升、看看無家可回的小曼、看看曾靠著每月二十塊大洋養活一家五口人的彭富貴,再看看城外的難民,她希望所有人都能過上那樣的生活。

段瑞金沉默地看著她,眼中有光在跳躍,但最終泄了氣,隻輕輕抱住她說:

“一定會有那麼一天。”

阮蘇回過味來,感覺自己那番話說得太尷尬,畢竟這個時代就是這樣,不是段瑞金害的,便趕緊轉移話題,笑嘻嘻地看著他的臉。

“你今晚穿這身衣服特彆特彆帥。”

“哦?”

“你沒發現嗎?好多人都在偷偷看你。本來榮閒音也帥,但是誰讓他自作孽斷了手呢,風頭都被你搶光啦。”

段瑞金道:“我看那些人看的都是你,又紅又綠,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的牡丹花成了精,跑到人間來了。”

“去你的,你才牡丹花成精!”

阮蘇凶狠起來,一拳捶在他肩上。

他沒有閃躲,反握住她的手吻上去,一路從手指吻到了額頭。

阮蘇怕癢,被他親得不停笑,笑聲傳出房門,落進站在門外的趙祝升耳中。

這些天他一直住在隔壁的小洋樓裡,沒怎麼出來過。今晚之所以來找她,是因為有人送了棉被與煤炭去,想來跟她親口說聲謝謝。

護衛認識他,沒有攔他,傭人又都在休息。他暢通無阻地走到她臥室門口,想要敲門,卻聽見如此親密的笑聲。

家人走後,笑聲這種東西已經不存在於他的生活裡了。

他來之前一直在想,如果自己努力的話,或許能與阮蘇建立跟家人一樣親密的關係,但是現在看來,人家並不需要,而他永遠是個局外人。

趙祝升咬了下嘴唇,黯然離去。

大雪下了一整夜,阮蘇起床後拉開窗簾,白光幾乎傾瀉進來,照亮了房間每個角落。

天地潔白,每一片樹葉上都堆積著雪,壓得枝頭往下墜,風一吹就撲簌簌的掉雪。

花園裡有身影在跳躍,是小曼帶著狗在外玩耍。

阮蘇心中歡喜,衣服都沒換,隨便抓件棉襖套上,也衝進雪堆裡。

先前寒氣被玻璃窗隔絕了,她感受不到,等出來才知道外麵究竟有多冷,凍得她腦袋一蒙。

小曼聽見腳步聲,回頭看嚇了一跳。

“太太你瘋了嗎?穿這點衣服就敢往外跑,快回去,小心鼻子都給你凍掉!”

阮蘇被她轟回了家,全副武裝後再出來,與下人們打起了雪仗。

小曼因為昨晚被她嘲笑,聯合下人們一起打她,灌了她滿領子的雪。

阮蘇艱難的從雪堆裡爬出來,抖落掉那些雪後說:“看著吧,你們這群沒良心的,我現在就弄一個最大最大的雪球……”

她團好雪球陡然轉身一扔,穩穩砸在段瑞金的腦門上。

眾人沉默,鴉雀無聲。

段瑞金用手擦掉雪沫子,深吸一口氣,吼道:

“都給我回去吃早飯!”

阮蘇撒丫子就跑,被他抓住衣領,拎小雞似的拎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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