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1 / 2)

段母的眼神如同法官審視罪犯一般審視著她們。

“來寒城這些天, 我發現你們天天往外跑。阮蘇也就算了,畢竟有生意要管,你呢?你有什麼往外跑的需要?要麼一回家就鑽進自己的房間裡, 吃飯都見不著人, 說!是不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啪, 勺子掉在桌麵上,沈素心連忙解釋道:

“我沒有啊, 隻是城外難民眾多,時常有餓死人的事發生。每月兩次施粥已經供不應求, 我隻好努力想想辦法, 讓他們能吃上一頓飽飯,起碼……孩童能吃上。”

段母嗤之以鼻。

“那些孩子又不是你生養的,你管他們有沒有飽飯吃?想辦法?就憑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能想得出什麼辦法?我看八成是偷段家的米拿去喂他們吧!”

沈素心嚇了一跳, 擺著手說:

“怎麼會呢?二爺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那些糧食都是我與廟中的和尚尼姑們一起籌的, 絕對沒有花段家一分錢。”

“哼,我信你才有鬼了。算了算了, 這點小錢我們段家出得起, 沒必要跟你計較。不過……”

段母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從今往後你不要隨便出門了, 什麼忙都幫不上還儘給段家招閒話。要是實在有事非出去不可,也得先告訴我,我同意了你才能出去。”

沈素心臉刷的一下白了, 不敢直接拒絕,委婉地說:

“我保證不惹是生非行不行?或者每隔兩天出去一次?太太,拜托你了,施粥上的許多事都是歸我管的,我要是好幾天不去,外麵那些難民們都沒有飯吃啊!”

“他們有手有腳,吃不起飯是自己活該,你沒有必要在這種無能的人身上浪費同情心。”

“他們不是無能的人,他們在老家也是有家有業的。隻是那邊鬨饑荒,政府又不管,他們實在沒活路了才逃難逃到這裡來。不然的話,誰願意背井離鄉住窩棚呢?”

段母道:“為何彆的地方不鬨饑荒,單單他們那裡鬨饑荒?這說明命中合該有這麼一遭,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那你就更無須插手了。逆天改命,你配嗎?”

沈素心被她說得啞口無言,胃口全無,麵無表情地站起身說:

“我突然身體有點不舒服,你們吃吧。”

段母沒有阻攔她,隻悠悠地說:“從今天開始,我會派人守著你的房門。彆給我搞什麼花樣,抓到的話沒你好果子吃。”

她步伐停頓了片刻,終究走了。

餐廳門打開又關上,裡麵隻剩下阮蘇和段母。

段母似乎根本沒有與她說話的打算,沈素心一走就開始吃飯了,進食姿勢慢而優雅,透著十足的矜貴。

她不開口,阮蘇自然不會傻乎乎地往槍口上撞,同時心底一片清明——對方在殺雞給猴看。

她最終的目的是什麼?馴服她們,讓她們成為老實本分的女人,還是逼到忍無可忍自動走人?

段母直到吃完也沒有再開口,放下碗筷她喝了一口養生茶,由老媽子扶著往外走去,走到一半忽然回頭,對阮蘇說:

“雖然我沒提醒你,但是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做又該做到什麼程度,你心裡有分寸的,對吧?”

這時若是對她點了頭,那無疑是向她妥協了,可搖頭的話又太明目張膽,段瑞金不在,她也不好對她做什麼,於是阮蘇拿出自己許久不用的老把戲,故作天真單純地眨了眨眼睛。

“你說什麼?我有些聽不明白呀。”

段母是老狐狸,怎會看不穿她的偽裝,但是心裡清楚她在段瑞金那裡的地位不一樣,不好逼迫她點頭,冷笑了一聲道:

“你還是太年輕了,這麼年輕做生意可是容易吃虧的。畢竟不是誰都會像瑞金一樣,充滿耐心的對待你。”

阮蘇彎起眼睛笑,甜甜地說:“多謝你的提醒,不過我可是悄悄跟二爺學了不少本事呢,相信就算他不在,也沒有人坑得了我。”

老狐狸與小狐狸在這溫馨舒適的餐廳裡,打了一場悄無聲息的戰役,誰都沒分出勝負來。

段母的眼神有刹那的猙獰,但很快壓下去,笑了笑說:

“拭目以待。”

說完便轉身走了。

餐廳安靜下來,變得落針可聞。窗外鳥兒咕咕叫了兩聲,伴隨著初夏的蟲鳴。

燈光幽靜,飯菜仍然散發著香味。

阮蘇靠在椅子上,吐出一口氣,陷入長久的沉思。

翌日,沈素心果然被限製行動,門口被老媽子把守了,沒有段母的許可不準踏出半步。

段母還給了她一項任務,說是聽說她喜歡抄經書,往她房間裡送了一堆經書讓她抄,算是為段家祈福。

阮蘇特地沒有去飯店,待在公館裡,想看看段母還有什麼把戲。

偏偏這時劇院那邊出了事,一盞燈掉下來砸到了人,她作為老板必須出麵處理。

她帶著小曼和趙祝升,在午飯前匆匆出門了,忙到晚飯後才將事情解決完畢,燈也重新買了一盞,剩下的事交給經理,她則抓緊時間回公館。

汽車一開進門,她就發現了不對勁——客廳裡有慘叫聲傳出來!

小曼神色凝重,扒著車窗聽了會兒,回頭道:“太太,好像是……是大太太的聲音啊,該不會那老太婆又開始折磨人了吧?要不咱們彆進去了,到阿升那邊住一晚上,等二爺回來再住回來?”

阮蘇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這種時候搬到阿升那裡住,相當於親手將把柄往她手上送。進去吧,她也不是活神仙,沒有神通。真鬨起來,咱們也撕破臉好了。”

小曼聽她這麼說,也冒出點不死不休的氣勢,一馬當先地走在了前麵,為她開路。

離客廳越近,慘叫聲就越滲人。期間還伴隨著奇怪的抽打聲,等阮蘇走進客廳裡,看見裡麵的情形才知道那聲音從何而來。

沈素心跪在地上,被老媽子用一根藤條抽得滿身傷痕。

段母坐在旁邊悠悠閒閒地喝茶,宛如在看戲。

老媽子是乾慣了活的,有一把堪比男人的好力氣,光看手腕就老粗。

藤條大約是從笤帚上抽下來的,好幾根擰成一股,末端還帶著刺。打在沈素心單薄的身體上,一鞭一個血印子。

沈素心慘叫歸慘叫,卻不肯求饒。任憑鮮血浸透了衣衫,也打死不鬆口,臉上憋著一股勁兒,仿佛要跟她犟到底似的。

阮蘇想都沒想就叫道:“住手!”

老媽子看了她一眼,繼續抽。沈素心忍痛對她搖頭,示意她彆救自己。

段母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淡淡地說:“你來得正好,有條家規跟你說一說。”

“什麼家規?”

段母瞥了眼身邊的另一個老媽子,後者冷著臉背書一般念道:“凡被禁足卻偷偷出逃者,須受三百鞭,禁足加一個月,三天不許吃飯。”

三百鞭?是要活活打死人嗎?打完還不給飯吃?

阮蘇頭一次聽說如此殘酷的家規,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段母見她表情有變化,十分滿意,笑裡藏刀地說:

“做人呢就要守規矩,無規矩不成方圓。說好了禁足,卻要偷偷往外跑,是明目張膽的輕視家法嗎?你們彆覺得殘忍,這些都是她該受的。要是有人敢犯她同樣的錯誤,就做好挨這三百鞭的準備。”

阮蘇自她到來,念在她是長輩,生育了段瑞金的份上,一直忍氣吞聲由她鬨,心想等她走了就沒事了。

可是在此時此刻,她決定不忍了。

“你給我們定規矩,誰來給你定規矩?”

段母臉色一沉,“你說什麼?”

她沒說話,大步走過去朝老媽子猛地一推,將其推倒在地後奪走她手裡的藤條,劈頭蓋臉地朝她身上抽去。

老媽子嗷嗷慘叫,因身份不敢還手,拚命向段母求助。

段母給旁邊的老媽子使了個眼色,讓她過去幫忙。

老媽子仗著人高馬大,抓小雞似的抓住阮蘇的胳膊,要扇她嘴巴子。

小曼不知從哪兒拿到一把水果刀,指著段母的鼻子說:“你敢對她動手,我就敢一刀削了你的鼻子!”

段母自打嫁入段家,養尊處優多年,還從未碰見過如此野蠻的人,震驚地看著她。

“你敢用刀指著我?”

小曼冷笑一聲,“我不光敢指著你,我還敢削你呢!讓她們放手!”

段母氣得直翻白眼,衝阮蘇罵道:“你管管你的人!”

阮蘇被兩個老媽子抓著,嬌小的身軀在她們麵前脆弱得像一根嫩筍。聽見段母的怒罵,她笑眯眯地衝小曼比了個大拇指。

“乾得好。”

段母氣急敗壞,蹭地一下站起身。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敢對我動刀子!來人啊,來人!”

她喊得破了音,卻無人進來。護衛是段瑞金雇來的,他不在,他們根本不知道聽哪一位的,乾脆縮頭不吭聲。

阮蘇可悲地看著她。

“你以為你是天,是神,彆人不聽你的安排就活不了。其實二爺他們是因為你是母親,所以才孝順你。倘若你對待彆人並無長輩的慈愛,又如何要求彆人仍然尊重你?”

段母火冒三丈。

“你們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吃段家的住段家的穿段家的,你們這種女人就是寄生在段家的吸血蟲!”

阮蘇道:“既然這樣,那我現在就帶著她走好了,以後再也不回來,你看如何?”

段母陷入遲疑。

她們走掉固然好,可自己還沒有想好安撫兒子的辦法。姨太太鬨不要緊,兒子若是鬨起來,那就不好辦了,金礦的運作都仰仗著他。他回來看見阮蘇不在了,能善罷甘休嗎?

思來想去,她咽了咽唾沫,抬頭道:“做夢!段家在你們身上花了那麼多錢,說走就走?今晚我不管你,但沈素心我是管定了,趙媽李媽,你們給我把她抬到樓上去好好關著,不許給她飯吃!”

兩個老媽子鬆開阮蘇,將已經抽到半死的沈素心抬上樓。

阮蘇並未真的打算對段母動刀子,便衝小曼使了個眼色,後者沒好氣地收起刀,回到她身後,虎視眈眈地盯著段母。

段母到底沒怎麼見過血,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呼吸略顯急促,忍耐著說:

“你既然對我不服氣,那我就讓瑞金快點回來,親自管教你,看你到時怎麼說。”

阮蘇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拉著小曼回到房間。

小曼一進門就大叫了一聲,在地上蹦了兩圈。

“太好了!原來這老太婆是隻紙老虎,也是怕刀子的!咱們以後不怕她了!”

阮蘇直歎氣。

“你真當人家沒見過世麵呢?今天是你拔刀太突然了,所以被你嚇到。要是多來兩次,保不準挨刀的就是你了。憑那兩個老媽子的力氣,你打得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