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1 / 2)

段瑞金走進段公館大門, 發現自己離開不到一個小時, 家中仿佛出了什麼大事似的。傭人們都在忙碌地尋找著什麼,幾乎翻遍每一個角落。

他問他們在找什麼東西,沒一個敢說, 支支吾吾眼神飄忽。

段瑞琪從後院走出來,段瑞金抓著他問, 可他也是剛醒不久,對此一片茫然。

“誒,娘。”

他抬手指樓梯。

段瑞金回頭看去, 果然看見段母與段福走下來,似乎在聊著什麼。

他立刻走到他們麵前,攔住兩人的去路。

“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 你回來啦,累不累?先去休息一會兒吧,等睡醒了好好吃點東西, 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段母平靜地敷衍了他幾句, 精心保養的手抓住他的胳膊, 要推他上樓。

段瑞金抽出手臂, 冷冷道:“這是我家,我有權利知道真相。”

段母看他一副非知道不可的架勢,無可奈何,衝段福使了個眼色。

段福垂著眼簾,“大太太不見了。”

“素心?”

“是的,她前幾日因違反家規被禁足, 一直被關在她的房間裡,剛剛卻從窗戶跳下來……您跟我來。”

段瑞金跟隨他走出大門,來到窗戶底下的草地上,段福指著草葉上的一片血跡道:

“當我們聽見動靜趕到時,看見的隻有這個。”

段瑞金深深呼吸,憤怒卻如滔滔怒火般往腦袋裡衝,讓他眼中冒出紅意。

段母不知何時走到他身後,語氣疏離淡漠。

“內宅的事無需你來管,我會處理好,你隻要……”

“你知不知道你毀了我的生活?”他猛然轉身,用那雙通紅的眼睛看著她。

她被對方這副從未顯露過的模樣嚇了一跳,卻不肯在他麵前露怯,仍然強勢霸道地說:“你最好搞清楚自己在跟誰講話!誰教你吼自己的母親的?阮蘇那個瘋女人是不是?她瘋你也跟著瘋?”

“跟她沒關係!”段瑞金提高音量,“當初我答應來寒城時你承諾過,絕不會插手我在這邊的生活。現在呢?對自己的兒子言而無信,你不覺得自己很羞恥嗎?”

他竟然用羞恥這個詞形容她?

段母震驚地瞪大了眼睛,無法相信自己耳中聽到的話。等她回過神時,巴掌已經抽向他的臉頰!

一聲悶響,段瑞金輕而易舉地抓住她的手腕,高大的身軀逼近她,陰冷低沉地說:“你以後再也不會有控製我的機會了!”

段母用力抽手,掙脫不得,用儘渾身的力氣罵他:“你這個逆子!逆子!”

段瑞金往前一推,鬆開她的手。

她跌倒在草地上,高跟鞋摔掉了一隻,永遠整齊光滑的發髻也摔散了,身形狼狽。

“如果我找不到她,我會報警,讓法律來判斷你是對是錯。”

他說完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扭頭走出院門,乘上不曾開進來的汽車。

段母用力按著胸口,眼前一陣陣發黑,老媽子驚慌失措地扶起她,為她叫醫生。

段瑞金沒有告訴阮蘇這件事,在能將她接回公館之前,他不想用任何事打擾她。

離開段公館後,他讓手下與司機分頭去找,自己則獨自開著那輛汽車,尋找所有沈素心有可能去的地方。

幾個小時後,他在城門外遇見附近庵中的尼姑,從她們口中得知半個月前寒城內有一對夫妻上山砍柴落下山崖摔死,留下家中一個三歲的孩子與一位疾病纏身無法耕作的老母親 。

是沈素心出錢幫忙將他們下葬,還許諾會照顧二人的生活。

段瑞金懷疑她是去找那家人了,從尼姑那裡問出地址,立即開車趕去,卻在半路上看見許多人圍在一起,旁邊還停著一輛車,車旁站著一位表情驚恐的司機。

他湧出一股不妙的預感,下車查看,穿過人群看見躺在血泊裡的沈素心。

她跳窗時摔斷了腿,拖著斷腿也要來找那家人,想趁自己還有點積蓄多給些給他們,免得一老一小活活餓死在家中。

她完成了自己的目的,誰知回來的時候摔了一跤,後麵車上的司機昨晚熬了夜,一下沒看清,直接從她身上碾了過去。

沈素心本來就好幾天沒吃飯,身上帶著未愈的鞭傷,又摔斷了腿,被車輪這麼一壓,頓時隻剩下一口氣。

有好心人叫來了醫生,可醫生看見她身上的慘狀,搖搖頭說沒救了,給她打了兩針嗎啡減輕痛苦,讓彆人不要隨便動她。

嗎啡的強效陣痛令沈素心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傷,饑餓感也隨之消失,整個人宛如泡在一汪溫泉裡,渾身充斥著久違的舒適。

在這虛幻的愜意中,她朦朦朧朧地看見一個不敢想的人。

“二爺……”

段瑞金沉默地看著她,一動不動。

她露出一抹蒼白的微笑,“您回來了,太好了,我有樣東西要給您……”

因為肺部出血,沈素心的聲音很不清楚,一張嘴就吐血沫子。

但段瑞金還是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低頭一看,她手上捏著一張紅色小紙條,顫巍巍地遞給他。

“一千零八十……這是第一千零八十張……我報答了您的恩情……”

他濃眉緊鎖,“什麼一千零八十?”

沈素心笑笑沒有說,手固執地抬著,堅持要他拿過去。

段瑞金將紙條握在手中,指尖沾上了她溫熱的血液。他知道她活不長了,想問問她還有什麼遺言,一抬頭卻發現她已經沒了氣息,半睜的眼睛不知望著何處,臉上還掛著那抹虛弱到仿佛風一吹就會散的笑。

醫生俯下身聽心跳,遺憾地說:“她已經走了。”

段瑞金抱起她往車邊走,鮮紅的血液滴了一路。

阮蘇在段瑞金出門後不久就得知了段公館內發生的事,連忙也派人出去幫忙尋找。自己因擔心他們隨時會回來,便等在院門口,方便第一時間收到消息。

期間有醫生被帶進公館,說是老太太氣病了,在吐血。

她沒有管,仍然守在門外。

烈日高升,到了正午,一輛眼熟的汽車出現在拐角,越來越近。

阮蘇幾人快步跑過去,汽車停下,車門打開,段瑞金抱著沈素心出來,表情複雜而冰冷。

她快步迎上去,見他們滿身鮮血,驚愕地問:“你們怎麼了?”

說話時她抓住了沈素心的手,卻發現手感僵硬冰涼,渾然不似活人的手,嚇得她頭皮發麻,尖叫一聲鬆開。

“她、她……”

“她死了。”段瑞金道。

阮蘇大口喘氣,“這是怎麼回事?”

段瑞金抿了下嘴唇,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歎了口氣道:“天氣熱,先準備後事吧。”

他抱著已經失去體溫的屍體走進段公館,阮蘇因為過於震驚,忘記自己已經搬出來,也跟著走了進去。

這年頭沒有冰棺,天氣熱屍體不易保存,過一夜就會發臭,的確是準備後事要緊。

段瑞金把沈素心放在客廳的沙發上,喊來段福,吩咐他采購需要的東西。

阮蘇在旁聽著,忽然想起一事,問:“你們知道她家人在哪裡嗎?我記得她是有家人的。”

段福想了想說:“母親健在,有一位同母異父的弟弟,還有兩個來段公館前生的女兒。”

段瑞金吩咐道:“派人通知他們,要是願意,就來送送她。”

“是。”

段福準備出門,據說被氣到犯病吐血的段母卻出現在樓梯上,扶著老媽子的手,厲聲嗬斥:“不許去!”

段福停下腳步,所有人抬頭看她。

她冷著臉道:“給她風光大葬?她算什麼東西,一個沒名沒分的姨太太而已,給段家做出過什麼貢獻?憑什麼要段家給她風光大葬?”

段瑞金道:“她已經死了,難道連場葬禮都不許有嗎?”

“她死是她活該,是她不守規矩!倘若她老老實實在房間呆著,會被車撞死嗎?”

小曼忍不住反駁:“她待在房間裡是不會被車撞,但是會被你活活虐待死!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你給我閉嘴!”段母滿麵怒容,臉都變了形,看起來非常可怕,“今天隻要有我在,誰都彆想在這兒為她辦喪事,否則我直接燒了這棟房子!”

段瑞金忍無可忍,朝門外一指。

“你滾出去!”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你滾回寒城去,這裡不需要你,也沒人想看見你。”

段母用力推開老媽子的手,踩著高跟鞋衝下樓梯,重重地扇了他一記耳光。

“段瑞金,你彆有了媳婦就忘了娘!想想清楚你是誰生的!要是沒有我,沒有段家,你現在算個屁!”

段瑞金用大拇指擦掉嘴角的血,麵無表情地嗤笑了聲,倏地從腰間抽出一把防身用的短匕首。

段母嚇得連連後退,怒罵道:“你要殺我嗎?你小心天打雷劈!”

他冷冷一笑,把匕首拔出鞘。

“自古有哪吒割肉還母剔骨還父,今天我便將恩情還你!”

他說完舉起匕首,朝自己的手臂上割去。段母表情驚駭,眼神劇烈顫抖。

當鋒利的刀刃即將碰到段瑞金時,橫空伸出來一雙手,死死地攔住他。

“不要!”阮蘇仰頭看著他,衝他輕輕搖了搖頭,“既然不許在這裡辦,我們就不在這裡辦,阿升!”

趙祝升走過來。

“你找人幫忙把沈姐姐抬到隔壁去。小曼,你帶人上樓收拾她的衣物,也一並搬過去。”

二人領命離開,她再次看向段瑞金,眉心微蹙。

後者明白她的良苦用心,放下了匕首,淡淡地說:“走吧。”

他們朝外走去,段母不甘心,急走幾步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