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1 / 2)

放在以前, 阮蘇很願意去湊湊熱鬨。這年代比不得二十一世紀, 電視網絡一概沒有,最先進的娛樂活動是聽收音機,根本無法滿足她的精神需求。

但今時不同往日, 她要負責的不光是自己的命,還有安安和音音的。

帶著兩個孩子出門在外, 她寧願錯過一萬次熱鬨,也不想遇到一樁麻煩。

前方那些吵鬨的人群在她看來就是潛在的麻煩,以至於她準備帶二人走遠路繞過去。

可就在她即將調轉方向時, 人群裡出現一條縫隙。通過那條不到半人寬的狹窄縫隙,她隱約看見地上趴著的是個熟悉的身影。

阮蘇心底驚訝,懷疑是自己看錯了, 必須去確認一下,用一隻手捂著懷中音音的眼睛,邊走邊吩咐安安:“安安閉眼!”

安安乖巧地閉上眼睛, 小瞎子似的由她牽著走。母子三人來到人群外, 還沒看清裡麵的景象, 已經聽到人們的唏噓。

“唉, 那些開車的人太可惡了,撞了人就跑!”

“能有什麼辦法呢?敢在京城大街上開車橫衝直撞的,是咱們能招惹得起的人嗎?還是走路小心點吧,寧願掉臭水溝裡,也不要被他們撞。”

“這人看起來怕是死透了,有認識她的嗎?她住哪兒的?”

阮蘇越聽心中越緊張, 仗著自己已經超過普通女性的身高,踮起腳尖望了眼——趴在地上血流成河的果然是王愛英!

衣服也一樣,身段也一樣,手裡甚至還拿著給兄妹倆買的新衣裳。地上的血液凝固了大半,有蒼蠅在她身上飛來飛去,不知在這兒趴了多久。

王愛英死了……

阮蘇心底發涼,很不是滋味。

儘管她目的不純,但確實是借助她的幫忙,他們才能在晉城待到現在的。

身邊仍然有人在問誰認識死者,阮蘇抿了下嘴唇,出聲道:“我是她老鄉……”

眾人看向她,問話的那人問:“你知道她家人在哪兒嗎?快喊來收屍啊,不然再過一會兒就得拉到亂葬崗去了。”

她搖搖頭,“她一個人在這裡當保姆,沒有家人。”

“啊?”

阮蘇問:“我想幫她找個地方安葬,但是帶著孩子騰不出手,你們有認識願意做這事的嗎?我可以付勞務費。”

晉城自打外麵饑荒鬨起來後,湧入了幾十上百萬的外地人口。可城內沒有那麼多工作崗位,為了賺錢養家,他們絞儘腦汁在城內每個角落裡尋覓打零工的機會,哪怕隻是擦雙皮鞋,也有十幾個鞋匠衝過去爭搶。

阮蘇說完這話後,立馬有人接活。她用身上最後的錢支付了酬勞,拜托那些人將王愛英抬到山上挖個坑埋了,彆被野狗拖了去。

屍首被抬走後,地上遺留著藍色小布包,她撿起來看,裡麵的錢已經不翼而飛,不知被誰拿走,但還留著整套的證件。

身份證、居住證、工作證、通行證……

每張證件上都有王愛英的老家地址、出生年月、現住地址,還有一張黑白寸照。

照片拍得時候曝光過度,白花花一片,隻看得清一雙眼睛一對鼻孔,嘴唇若隱若現。

阮蘇將它們裝回去,打算讓那些人一並帶走埋掉,突然想到一件事——反正照片根本看不清誰是誰,她急缺證件,何不拿來用?

這兩天裡她已經從王愛英口中得知她的家世背景和基本信息,以後被人抓到完全可以答得上來。就算他們要問詳細事件,她也可以編,反正晉城有幾個人認識王愛英呢?那些手握權力的官員也犯不著與一個外來的保姆作對吧?

想到這個可能,她心跳加速,藏起藍布包做賊似的匆忙往王愛英住處走。

安安太聽話,她沒說睜眼就絕不睜眼,閉著眼睛跟她走了一路,最後在進門時被門檻絆倒,摔了個大馬趴,坐在地上哇哇地哭起來。

阮蘇回過神,連忙去扶他,歉意地把他抱進懷裡。

安安順勢緊緊貼著她的懷抱,仿佛這樣就不痛了。

音音被放在一邊,心中嫉妒,小小的手指指向他,“哥哥……笨……”

安安躲在阮蘇懷中回擊:“音音笨。”

“哥哥笨。”

安安舉起兩隻小手,張開了小嘴,白嫩嫩的臉頰上還掛著淚珠。

“我要變成老虎,把音音吃掉,嗷嗚!”

音音被他嚇哭,扯著嗓子乾嚎。

阮蘇原本沉重的心情被他們這樣一鬨,哭笑不得,見後麵有鄰居走過來,趕緊帶他們進去,關上房門。

她想用王愛英的證件,理論上是可行的,但實際上到底能不能用還需要測試。

第二天阮蘇去了安豐典當行,成功把玉扳指當了一千塊大洋,用王愛英的居住證去租昨天看好的房子。

房東與掮客沒有察覺出不對勁,與她簽訂了租房契約。

阮蘇頭一次做這種頂替其他人身份的事,簽字的時候手幾乎在抖,但總算順利的繳了押金房租,拿到鑰匙。

她沒有休息,下午就住了進去。讓安安和音音在院子裡玩,自己卷起袖子,把這套房子裡裡外外打掃一通,買來許多生活用品與床單被褥。

等她能坐下來喘口氣時,已經累得差不多要趴下了。

兄妹二人齊心協力用石頭搭起了一座歪歪扭扭的小房子,一陣風吹來就吹倒了。

兩人垂頭喪氣,回頭看見她坐在門檻上閉著眼睛,一副要睡過去的樣子。

安安站起身,腳步紮實地走過去,坐在她旁邊輕輕給她捶肩膀。

阮蘇感受到肩上的小拳頭,掀開眼皮笑了笑,摸摸他的頭。

“娘……你漂釀……”

音音為了爭奪她的注意,奶聲奶氣地說。

阮蘇笑道:“你呀,就會說好聽的話哄人。多學學你哥,乾點實事啊。”

音音睜著大眼睛看她,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阮蘇知道她又在裝傻了,沒跟她解釋,看著眼前乾淨整潔的院落,想象著即將恢複正常的生活,心裡格外有成就感,比當初買多少新衣服都開心。

她坐直了身體,一隻手摟住兒子,一隻手摟住女兒,在兩人的臉上各自親了一口,幸福地說:“咱們現在有錢了!”

他們有錢了,兄妹兩個再也不必天天吃米糊。她去了趟藥房,買回來幾大桶代乳粉,足夠他們吃一個月的了。又帶著他們去麵包房,挑選自己喜歡的麵包,看中的全都買回家。

街上還有糖果店,售賣口味齊全的水果糖、巧克力和果汁,阮蘇買了好幾斤,老板送她一朵塑料糖果紙做成的發卡,被愛漂亮的音音搶過去扣在腦袋上。

阮蘇把能逛的店都逛了一遍,手中拎滿大包小包,兄妹兩個手牽手,含著糖果唱童謠,開開心心地走在她前麵。

日落西山,餘霞成綺,霞光灑在石板路上,折射出水波似的光芒。

阮蘇路過一家服裝店,看見櫥窗裡的模特,情不自禁停下腳步。

兄妹二人回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模特身上穿得是一條大紅色的連衣裙,脖子上配了條墨綠的條紋絲巾,戴著大大的寬簷禮帽,手裡是一個黑色牛皮小提包。

這簡直是阮蘇來到書中後看過的最喜歡的打扮了,站在櫥窗前半天舍不得走。

店員隔著玻璃看見她,走出來打量了一番,“想買嗎?這可是巴黎最流行的款式,上海灘都沒貨呢。”

阮蘇脫口而出,“多少錢?”

“六百塊。”

六百塊,要是在三年前,她一定眼都不眨地買下來,可現在她全部的家當也就一千塊,要是買這條裙子,母子三人又得節衣縮食了。

算了吧,一件衣服而已,穿什麼不是穿。她長得好看,穿什麼不漂亮?

回去後阮蘇如此安慰自己,然而腦中就是揮之不去,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盯著手裡的報紙。

安安和音音趴在床上畫畫,他們終於不必再用木棍在泥地上畫,阮蘇給他們買了一盒蠟筆,顏色齊全,還有一大摞白紙,想畫就畫什麼。

音音上街時看到了女明星拍的廣告,十分喜歡,絞儘腦汁想把它畫出來,並且將對方風情萬種成熟嫵媚的臉換成自己的包子臉,波浪卷發也換成兩根小鬏鬏。

安安則挑了一根紅蠟筆,一根綠蠟筆,塗塗抹抹好半天,爬下床遞到阮蘇麵前。

阮蘇隨手拿來一看,定住了。

白紙上赫然是條大紅色的連衣裙,配綠色條紋絲巾。

儘管因為年紀小,掌控不好力度,裙子與絲巾都畫得歪歪扭扭,但是可以看出,他畫得就是櫥窗裡那一套。

阮蘇鼻子一酸,抱住他,“安安……”

安安偷偷轉過頭,朝音音投去得意的眼神。後者沉浸在自己的美貌裡無法自拔,根本沒心思看他。

兒子的一張畫徹底打消阮蘇對錦衣華服的執念,認真規劃起後麵的生活來。

付了房租加大采購完,一千塊大洋剩下九百多,她先拿出三百,寄回彭家村給張嬸,感謝她三年來的照顧,同時附上自己現在的地址,歡迎她以後來晉城的時候過來落腳。

剩下的六百大洋,她留下一百,當做今年的生活費用,其餘五百存進銀行裡,免得被賊人偷走。

按照現在的物價,一個月二十大洋就足夠三人有魚有肉的吃飽,剩下的當零花,生活能過得很舒適。

但是隻拿這些錢穿衣吃飯的話,遲早會坐吃山空。等兄妹倆大一點要上學,學費也是不小的開銷。

她得出去工作。

至於孩子……或許該請個保姆來幫忙。

接下來幾天,阮蘇日日買報紙,想看看是否有合適自己的職位。

售貨員與女工要求低,但是工作時間長,工資低,不劃算。

開店做生意有風險,冒冒然然開恐怕會血虧。

阮蘇看了三天報紙,發現有雜誌社招聘翻譯人員,按稿件結算工資。

她打電話過去,靠著自己從二十一世紀帶來的英文能力拿下這份工作,第二天就領來了第一份活——翻譯一本三十頁的英文。

起早貪黑地乾了半個月,她成功交稿,拿到二十塊大洋的酬勞,摩拳擦掌準備接下一份時,雜誌社卻告訴她這種活不常有,幾個月才接得到一份。

阮蘇之前還以為自己能借此成為一代翻譯大師,名留千史,聞言瞬間打消熱情,決定另謀出路。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通過在雜誌社認識的一位員工,得知有家大型加工廠急招會計,地點就在晉城外,當初下卡車的工廠區。

阮蘇沒有當會計的經驗,但是開過連鎖飯店,最鼎盛的時候手下有十幾家,所有賬本都需她親自打理,各種開銷支出也是由她決定,自認為有能力勝任,於是第二天就帶著證件與兄妹二人去了。

晉城有直達工廠區的電車,提供通行證與三枚銅板就能乘坐。

母子再次來到這些大工廠外,音音一眼就認出東洋棉紗廠,指著大煙囪說:“車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