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 娘今天怎麼又不在家呀?”
音音坐在厚實的進口地毯上,一邊給洋娃娃梳頭發一邊問。
趙祝升正在陪安安搭積木,聞言笑道:“她工作忙。”
“可她不是放假了嗎?”
誰說不是呢?他也不知道為何明明處在假期的阮蘇天天往外跑, 連視作掌上明珠的兄妹倆都不陪了。
音音又說:“爸爸,昨天跟阿姨出去散步,鄰居說娘會給我們找一個新爸爸, 是真的嗎?”
趙祝升臉色微變, 強撐道:“當然不是, 那些人最壞了,就喜歡騙你們。”
“哼, 我也覺得是。”音音放下娃娃跑去安安身邊,“哥哥,下次他們再這樣說,我們就用你的槍打爛他們的屁股!”
安安老成地搖頭,“那是玩具槍。”
“玩具槍也可以打人呀,砰砰砰!砰砰砰!”
音音臥倒在地, 宛如一個靈敏的狙擊手。
趙祝升看著一靜一動的二人, 心情煩亂。原以為可以趁著阮蘇放假多相處相處, 增進感情的,誰知反而連麵都見不著了。
他得去找她, 看看她到底在做什麼。
想到這裡,他把保姆叫過來照顧兄妹倆,自己換了身衣服,開車出門。
在外找了大半天, 他終於在一家餐廳外看見了阮蘇的車,以及坐在窗邊的她和另一個男人。
趙祝升連忙把車開到另一條路停好,自己快步走進對麵的咖啡館,隨便要了杯咖啡,躲在窗簾後偷看。
距離有點遠,他看不清二人的臉,但阮蘇的身影他絕不會認錯。至於那個男人……白襯衣黑西褲,頭發往後梳,高大俊美的外形看起來非常醒目。
阮蘇手裡拿著一張紙巾,正傾身為他擦拭嘴角。
趙祝升心底刺痛了一下,險些撕壞窗簾。
她果然還是忘不了那個人,寧願在外麵找替代品,也不願回家看著他。
他原以為隻要扮演好父親的角色,就能擠進她的生活,取代段瑞金在她心裡的地位。
可現在看來,還遠遠不夠。
趙祝升死死地盯著對麵,半晌後一口氣喝光整杯咖啡,丟下錢快步離開。
餐廳裡,顧千秋有些尷尬。
“咳咳……要不還是我自己來擦?”
阮蘇拒絕,“不,你坐著彆動……對,就這樣坐著就好。”
他穿著段瑞金生前最喜歡的衣服款式,坐在窗邊的椅子上喝咖啡。陽光落在他的臉上,眼瞳折射出琥珀色的光輝,鼻梁側麵留下深深的陰影,每一根睫毛都清晰可見。
這一瞬間,阮蘇感覺段瑞金又回來了。
顧千秋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一定要穿襯衫嗎?我覺得長衫更……”
“彆說話。”
他苦笑一聲,“你是把我當成照片了吧。”
阮蘇道:“當成照片又如何?我按小時付你工資,幾個小時的錢夠你喝一年白粥了。”
顧千秋好奇地問:“你是不是很喜歡那個人?”
“誰?”
“跟我長得一樣的人。”
阮蘇的目光閃爍了一下,低頭喝茶,冷冷地說:“這跟你沒關係。”
兩人已達成協議,每次她約他出來都按小時計費,純粹的雇傭關係,沒感情可言。
阮蘇知道憑自己如今已婚的身份,做這種事有浪蕩之嫌,容易招惹非議。但哪怕隻能帶來片刻的滿足,她願意承受那些代價。
她相信顧千秋也不會不願意,每次隻需要出來坐在她麵前,什麼也彆說什麼也彆做,讓她靜靜地看著,便能賺到一年的飯錢,何樂而不為?
服務員端上來一盤點心,是段瑞金以前最喜歡吃的山楂鍋盔。
阮蘇拿了一塊喂到顧千秋嘴邊,他猶豫了一下,張開嘴,白而整齊的牙齒咬下一口,迅速閉上嘴。
“好吃嗎?”阮蘇問。
他點點頭,嗯了聲。
她放下鍋盔,雙手捧著臉幸福地看著他,目光不肯往旁邊偏移一寸,仿佛隻要不管外界發生了什麼,她就能永遠沉浸在段瑞金還沒死,就坐在自己麵前的幻覺裡。
顧千秋咽下那口鍋盔,又扮演了半個小時的照片,忍不住說:“不如我們去看電影?一直坐著……”
說到一半他停下了,因為發現阮蘇已經趴在桌上睡著,她閉著眼睛,眉眼是舒展的,安靜而愜意,嘴角還勾著淡淡的笑意,顯然正做著甜美的夢。
“唉……”顧千秋歎了口氣,將她壓在胳膊底下的小勺子抽走,繼續喝咖啡。
等阮蘇送走顧千秋回到家時,已經到了深夜。
她是親自開車的,把車停好後感覺到了疲倦,打著哈欠往裡走,誰知就在她推開門的那一秒,原本漆黑一片的客廳突然亮起燈,音樂也響了起來。
璀璨的燈光中,安安和音音推著一輛小車朝她走來,車上是一個大大的蛋糕。
“Happy Birthday to you ,
Happy Birthday to you 。
Happy Birthday to mommy,
Happy Birthday to you。”
二人唱著不甚熟練的英文歌,羞澀又開心地看著她。
阮蘇整個人都愣住了,站在門邊不知道該說什麼。
當小車抵達她麵前,畫了小貓胡須的趙祝升突然抱著小凰跳出來,催促道:“媽媽,快吹蠟燭。”
阮蘇稀裡糊塗地吹滅了蠟燭,兄妹倆放下蛋糕跑來拉她的手,一人拉一隻,將她拖到客廳裡。
茶幾上擺著小盒子,安安拿起其中一個,遞到她麵前。
“娘,我送你一棟小房子。”
阮蘇打開盒子,裡麵是一個巴掌大小的、用泥巴捏成的小房子。總共兩層,有門有窗有煙囪,雖然都捏得歪歪扭扭,但是該有的都有。
安安挨個指窗戶,“這是娘的房間,這是妹妹的房間,這是我的房間,還有這個……這是爸爸和小凰的房間……”
趙祝升苦笑著問:“你們都一人一間,怎麼到我這兒就跟狗一起住了?”
安安不理他,繼續介紹自己的作品。
“娘的房間裡有一張大桌子,我和妹妹每天晚上都去那裡寫英文,然後娘就在旁邊……在旁邊……”
他一時間想不出阮蘇該乾嘛,糾結地抓了抓頭。
音音插嘴道:“娘在旁邊跳舞。”
“不要!”
趙祝升道:“她跟我一起聽收音機。”
“寫英文的時候不許開收音機。”安安義正辭嚴地拒絕了他,終於想到主意,“娘在旁邊給我們做紅燒肉吃。”
阮蘇想象了一下那副畫麵,哭笑不得。
不等她說話,音音就拿著自己的禮物擠到她麵前,獻寶似的說:“快快!看我的!”
阮蘇打開盒子,拿出一幅畫。白紙上用彩色蠟筆畫了四個手牽手的小人,還有一條狗。
小人頭頂歪歪扭扭地寫了一行字——幸福的一家人。
阮蘇瞥了趙祝升一眼,問:“這是你自己想畫的?”
音音用力點頭。
她摸摸她的小辮子,“好吧,畫得很好。”
“現在輪到我了。”趙祝升拉住她的手,要帶她去樓上。
阮蘇被這一係列的舉動弄得滿頭霧水,正好上樓問他。當二人走進房間後,趙祝升從口袋裡拿出一張紙,遞到她麵前,深情款款地說: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阮蘇看了一會兒,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說:“你有安豐煙草的股份?”
“嗯。”
“哪兒來的?”
他摸了摸頭發,漫不經心地說:“兩年前錢家也想進軍煙草,跟商元良鬥得很激烈。我和另外幾個人被他任命將一批煙草從襄城運送到晉城分廠,路上遭遇堵截,幾十噸煙草差點毀於一旦,是我死裡逃生才把它保住,這些股份是商元良給我的酬勞。”
阮蘇喃喃道:“難怪你有錢買這麼大的房子……”
他笑了笑,走過來說:“我孤家寡人,要錢沒用。從今往後,這些股份就是你的。”
手裡的紙張突然變得很燙手,阮蘇趕緊塞了回去。
“我才不要你的股份,你自己留著……還有,今天根本不是我的生日,你們記錯日子了。”
趙祝升道:“我知道今天不是你生日。”
“那你還弄這些?肯定是你提議的吧,他們年紀那麼小,不可能想到給我過生日。”
趙祝升繞到她麵前,扶著她的肩膀說:
“因為我希望大家可以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阮蘇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自嘲地說:“哪兒有那麼容易。”
“怎麼不容易了?”趙祝升不服氣,“我們現在吃的穿的用的,沒有一樣是當初留下來的。我們如今住得房子比以前的更好,有自己的事業,誰在乎你以前在寒城是什麼身份?誰還記得寒城?名字、生日、身份……這些東西隻要你願意,隨時都可以改。我們已經回不去了,何必執迷不悟?”
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這句話在阮蘇腦中反複回蕩,警鐘似的敲擊她的神經,讓她從這些天夢一般的幻覺裡清醒過來。
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安安和音音等著她照顧,段瑞金的仇等著她去報。
她不能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一個僅僅是與他長相相似的人身上。
阮蘇深吸一口氣,抬頭感激地看著趙祝升。
“謝謝你的提醒,我以後不會再那麼傻了。不過股份你還是自己留著,若將來我真的缺錢了,不會跟你客氣的。”
趙祝升欣慰地說:“好吧,我出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嗯。”
翌日阮蘇醒來,看著窗外明媚的天氣,下意識想到可以帶顧千秋出來散步。晉城城內有一個大湖,湖邊種滿垂楊柳,不遠處有條街,酒樓歌台、商肆作坊,十分熱鬨,是個好去處。
不過當她掀開被子,便想起自己昨晚對趙祝升說得話,猶豫了一下,躺回被窩裡。
靠幻覺滿足自己跟那些有煙霞癖的人不是一樣麼?隻圖一時歡愉,帶來的是無窮無儘的後患。
她不要做那種人。
睜著眼睛躺在床上,阮蘇努力忘記顧千秋,琢磨如何對付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