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2 / 2)

沒過多久,房門被人推開,音音的小腦袋探進來,大眼睛忽閃忽閃。

“娘,你睡醒了嗎?”

阮蘇看著她可愛的臉,萬千煩惱化作滿心房的甜蜜,對她伸出手。

“醒了,過來娘抱抱。”

音音立刻跑進來,後麵跟著安安,二人撲進她懷裡,說爸爸在樓下等她吃早飯,待會兒要出門做客。

“去哪裡?”阮蘇問。

他們搖頭。

阮蘇心中好奇,懷疑他跟商元良又有什麼打算,讓他們先下去,自己換了衣服洗漱一番,也走下樓。

桌上擺滿了熱氣騰騰的早點,趙祝升正在吃麵條,聽到腳步聲抬頭說:“快點,就等你了。”

安安和音音在比賽喝牛奶,阮蘇拉了把椅子坐到二人中間,拿起餐巾為他們擦掉嘴角的奶漬,看著趙祝升說:“你待會兒要出門做客?”

他搖搖頭,咽下口中的麵,“不是我,是我們。程廠長昨晚喝醉酒摔了一跤,骨折了,我打算帶你們去他家裡探望他。”

程廠長乃商元良的左膀右臂之一,也是最早跟隨他的夥計,因為非常得他信任,所以才拿到這麼重要的職位,並且一當就是好幾年。

與他打好關係對未來無疑會有幫助。

阮蘇點頭道:“好,要買什麼嗎?我現在就吩咐人去買。”

趙祝升笑道:“不用了,我已經安排好,你快點吃早飯,然後打扮得漂漂亮亮陪我出門就行了。”

阮蘇聳聳肩,喝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又吃了幾個小籠包,滿足地打了個飽嗝,上樓換衣服去。

她選了件淺灰色的暗紋旗袍,化了淡妝,隨便收拾一下自己便去給兄妹倆選衣服。

她本來就是個愛花錢的人,加上趙祝升也非常寵愛他們,二人跟比賽買衣服似的,兄妹倆的衣服早就塞滿了好幾個衣櫃。

阮蘇喜歡看他們可愛的模樣,按照自己的喜好給安安選了格紋小短褲,給音音選了粉色的公主裙。

誰知兄妹倆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不肯穿她挑的,自己在衣櫃裡翻找起來。

安安選了一套紳士十足的小西裝,音音選了一條鮮紅的小裙子。

阮蘇看見他們換好後的模樣,哭笑不得。

“寶貝,咱們不是去結婚,是去探病。”

“不可以穿這條裙子嗎?”音音摸著心愛的衣服,戀戀不舍。

阮蘇摟著她親了一口,“乖,今天穿樸素些,下次出門玩再穿這件。”

二人隻好換成她之前選好的,安靜地站在車邊等待,模樣可愛又乖巧。

阮蘇理了理裙擺站起身,聽見有人下樓,轉身看到了趙祝升。

他穿著一套淡黃色細格紋的西服,整個人看起來年輕富有朝氣。他一路微笑著走到阮蘇麵前,拉了下衣領挺胸抬頭地問:“帥嗎?”

阮蘇故作認真地摩挲著下巴,“唔……也就一般般帥吧。”

“那我要怎樣穿才能很帥?”

阮蘇抓住他的領帶,逼他低頭,踮起腳尖將他頭頂一縷翹起的雜毛按下去,鬆開手說:

“等你徹底長成大人以後。”

趙祝升舔了下嘴唇,“那一天很快就會到的。”

一家四口開車出門,來到程廠長家的獨棟小洋樓外。

程廠長瘸著一條腿出來迎接,太太抱著剛滿四歲的孫子跟在後麵,熱情洋溢。

一番寒暄後,安安音音與孫子去花園裡玩玩具了,太太.安排午飯去,阮蘇本來想跟她嘮嘮家常,客氣幾句,但趙祝升不願意她走,程廠長見風使舵,也邀請她坐下喝茶,便與他們一起坐在客廳沙發上。

程廠長拿出了英國進口的紅茶,讓傭人為他們滿上後,笑著說:

“我本來最喜歡西湖龍井的,可這些年到處都在打戰,連茶商都沒法做生意了,茶葉時常買不到,隻好改喝英國紅茶……這是我特地托人從國外帶回來的,你們嘗嘗正不正宗。”

阮蘇端起來喝了口,除去紅茶味也沒喝出多大不同,本著禮貌的態度稱讚:

“確實是好茶。”

程廠長道:“要是你們喜歡,不如帶點回去?我這裡還有好幾罐呢。”

趙祝升回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她,她連忙擺手:“不不不,您留著喝。”

程廠長還要客氣,趙祝升見狀轉移話題,“不知你傷勢如何?”

他果然放下了茶葉的事,摸摸自己打了石膏的腿長歎一口氣。

“唉,年紀大了身體真是一年差似一年,摔個跤都能摔斷腿。想當初我剛剛跟隨良爺的時候,那叫一個身強力壯,扛著一百斤的煙草箱子能跑幾條街!”

阮蘇生出興趣,好奇地問:“你們當初是如何做起煙草生意來的?還做得這樣大?”

程廠長正愁骨折悶在家裡沒人聽他講述光輝事跡,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這一切,還得從良爺十六歲那年去煙草行打雜開始說起……”

商元良進入煙草行做事還是十八世紀末的事,當時晉城還沒有流行卷煙,煙草行所售賣的分為四類,旱煙、潮煙、水煙、鼻煙。

商元良那時窮得叮當響,父母也隻能養活自己和弟妹。他跟著一位煙草商人做事,包攬了店內一切雜務。

商人本來隻是雇傭他,沒想到他做事非常機靈肯乾,幾年後就把女兒嫁給了他。

他嶽父後來在運送貨物的途中跌落山崖摔死,商元良接手了他的生意,將煙草行做大。同時還買下安豐典當行、安豐毛巾廠等等產業,購置了許多房屋。

當卷煙從海外傳進來時,他第一時間嗅到商機,傾儘所有跑到河南開辟了幾百畝田地,雇人種植,生產加工後運到晉城販售,程廠長孫老六等人就是在那時開始幫他做事的。

但那時晉城同樣具有敏銳嗅覺的商人不止他一個,許多人實力比他更加雄厚,市場充滿競爭,水深火熱。

商元良的轉機在四年前,也就是**攻打晉城的關頭。

那時許多人認為國內已無錢可賺,為保證財產低價拋售煙草種植地與存貨,拖家帶口跑到國外去。

他趁機變賣房產和不賺錢的雞肋產業,籌集資金,幾乎吞下了百分之七十的市場。

當陳定山攻城成功後,他第一時間投誠,並且耗巨資籌辦宴席,宴請將士。

陳定山當時的幾句話確定了他在煙草行業的地位,這三四年來,同行業裡國內再無人是他的對手。連陳定山妻子的娘家錢家屢次嘗試,也無法動搖安豐煙草的市場,隻得改向其他行業發展。

商元良在這場風暴中也並非全身而退的,他的妻子及父母兄弟都因為撤退不及時,死在攻城戰裡,隻剩下一個女兒,如今才二十多歲。

程廠長說完感慨萬千。

“良爺如今也是老了,若換在他年輕時,不用二三十歲,就他五十出頭的年紀,都不可能看著如今洋人橫行,錢家一家獨大。”

趙祝升道:“戰亂影響生產,國內商品急缺,百姓買不到價廉物美的國貨,隻好咬牙去買高價貨。而錢家沾了**的光,大開國門從中獲利也是人之常情,試問誰能抵擋得了美元的誘惑?我們在這場洪水麵前再怎樣掙紮,也隻是螳臂當車罷了。”

“誰說不是呢……不過幸好有你太太,她可是讓良爺好好出了一口氣!哈哈……”

趙祝升握住阮蘇的手,笑眯眯地看著她的眼睛,眼中滿是喜愛與溫柔。

阮蘇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說:“我去看看孩子們玩得怎麼樣,音音最近老愛咬人,真該給她買根磨牙棒子。”

她說完起身走出大門,去了花園。

趙祝升留戀地看著她的背影,程廠長突然拍拍他的肩膀,“娶一個這麼有本事的女人是很痛苦的,趙經理,還是你年輕氣盛有勇氣呀。”

趙祝升苦笑著搖頭,與他喝起了茶。

在程廠長家吃過午飯,又玩到了半下午,安安和音音裝了滿兜的糖果巧克力。阮蘇婉拒留下來吃晚飯的邀請,與他們一起回家去。

坐在車上時,她一直在回想程廠長的話。

商元良原來與錢家不合?這是否是一個可利用的機會?

她一時半會兒想不出計劃,倒是眼角餘光瞥見遠處有個熟悉的人影,不由得仔細看了兩眼。

真的是顧千秋!

他拿著拐杖慢慢走在路上,襯衫換回了舊長衫,背影形單影隻,戴著一個大到遮住臉的帽子,蹣跚的腳步令人心生不忍。

他一個瞎子,沒事往外跑做什麼?又給人算命?

阮蘇當即想停車讓他上來,免得被車撞,突然意識到開車的並不是自己,車上還有趙祝升與兄妹倆。

她答應過趙祝升,要忘掉從前的。

阮蘇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不去看他,汽車從顧千秋身邊開過去。

趙祝升沒有察覺到異常,扭頭問:“咱們晚上吃火鍋怎麼樣?”

安安和音音齊聲附和,阮蘇心不在焉地看著前方,根本聽不見他說得是什麼。

十多分鐘後,一輛汽車停在顧千秋旁邊,打開了車門。

“上來。”阮蘇說。

顧千秋說了聲謝謝,摸索著坐進去,放下拐杖整理手裡的東西。

阮蘇邊開車邊問:“你今天出來做什麼?”

“去醫院拿藥。”

“藥?治眼睛的嗎?”

他搖搖頭,抬頭挺胸坐得端正。

阮蘇瞥了他一眼,沒追問,等把他送到家後趁他不注意看了藥單子。

藥是從西式醫院拿的,阮蘇從第一行逐字逐句地看下去,最後吸了一口涼氣,心情複雜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顧千秋似乎沒有察覺,把東西放好後問:“你今天要帶我出去嗎?不需要的話我得做晚飯了。”

阮蘇魂不守舍的,想說不用,脫口而出的卻是——“你得了肝癌?”

顧千秋愣住,“你怎麼知道?”

“你告訴我是不是!”

他沉默許久,點了下頭。

阮蘇急切地說:“什麼時候查出來的?能治嗎?”

“前兩年就得了,醫生說有人去國外治過,但是不一定能治好。”

他雲淡風輕地說:“反正我也沒錢,就不做這個指望了。”

“要多少錢,我可以給你啊!”阮蘇說完意識到自己失態,忙補充了一句,“等你回國後還我就好了。”

他忍不住笑了,“多謝好意,我想還是不必了。”

阮蘇看著他生煤爐,刷洗鍋碗,過了好久才小聲問:“你還能活多久?”

顧千秋洗米的動作停頓了一拍,微微抬頭道:“一個月吧。”

阮蘇的心陡然涼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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