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1 / 2)

半個月後,已經恢複正常工作的阮蘇突然宣布去外地考察, 將化妝品分廠建在外地, 為期半個月。

她出發前把兄妹倆交給了趙祝升, 拜托他照顧好他們。

為了不讓兄妹倆因不舍而哭鬨, 她特地選在晚上出發,等第二天早晨安安和音音醒來時,家中已經不見她的蹤影。

“爸爸,娘呢?”

早餐桌上,安安難得主動開口問道。

趙祝升微笑著為他們添了牛奶, 看著那乳白色的液體注滿玻璃杯。

“你娘找到了一個很喜歡的新玩具, 等玩膩了才會回來。”

音音好奇地問:“是什麼玩具呀?”

他抿抿嘴唇, 沒說話, 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

同一時間,晉城偏遠郊區,一套許久無人居住的院落被收拾乾淨,住進來幾個人。

阮蘇, 顧千秋, 還有兩三個雜役。

對於自己的決定, 她振振有詞。

“你個死瞎子, 一個人住在那光都沒有的破胡同裡,天天喝白粥, 你不得癌症誰得癌症?幸虧你遇上我這樣的大好人,這些天沒什麼事可做,就送你一程吧, 吃喝住行我都包了,藥也給你買好了,你就多多感謝菩薩吧。”

顧千秋站在院中一臉無奈,“明明是你把我給綁架過來的。”

“綁架?綁架怎麼不用繩子?”阮蘇理直氣壯,“我又沒有綁你關你,你不想待在這裡就走回去吧。”

顧千秋沒說話,但臉上明明白白寫著“欺負人”三個字。

看著他可憐兮兮的模樣,阮蘇忍不住笑出了聲,走過去說:“彆拒絕了,就剩下這半個來月,好吃好喝地過往不好嗎?說不定因為營養豐富,你的病自己就好了。”

顧千秋問:“你也一直待在這裡?你家人不擔心你嗎?”

她想到兄妹倆,以及離開時趙祝升的眼神,在心底暗罵了自己一句不是東西,卻對他說:“跟你沒關係,你管好自己。”

二人在這院子裡住了下來,顧千秋睡東廂房,阮蘇睡西廂房,中間是客廳和雜役的房間,隔著十幾米遠。

每天早晨雜役都會開車去城內購買新鮮蔬菜和肉類,回來煮飯。

顧千秋本來不必做事,可他閒不住,睜著一雙無用的眼睛在院中走來走去,要麼幫忙掃地,要麼洗菜做飯,甚至在後院裡種了幾溝蘿卜。

阮蘇要做的隻有一件事——看著他。

他走到哪兒她就看到哪兒,記憶中段瑞金的臉已經變得很模糊,她要好好記住這張與他相似的臉。

她甚至特地買了一台照相機,偷偷拍了許多照片,有他正在挖地的,有他洗菜的,也有他躺在搖椅上閉著眼睛打瞌睡的。

每一卷膠卷她都小心翼翼存放,比珠寶更珍惜。

因日夜相處,兩人的距離拉近了很多,幾乎無話不談。

一天他們同桌吃飯,夾菜的手不小心碰到一起,顧千秋猛地縮了回去,幾秒後白皙的臉頰泛起淡淡紅暈。

阮蘇饒有興趣地放下筷子,歪頭看他,越看腦袋湊得越近。

最後他屏住呼吸說:“你的氣息都噴到我臉上了。”

她咧嘴一笑,坐回原位,“我問你個問題,你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顧千秋毫不猶豫地回答:“沒有。”

“為什麼沒有?”

他仿佛很疑惑她會這樣問,但還是儘量解釋了原因。

“你脾氣不好,經常罵我死瞎子。而且我欠了你很多,沒有人會喜歡自己的債主。”

阮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卻不太相信他的話。

他不可能一點感覺都沒有。否則的話,為什麼每次她回頭都能看見他望著這邊?

要不是他的眼睛看不見,這種行徑可以稱之為偷窺了。

對了,他的眼睛。

阮蘇認認真真望著那雙形狀漂亮的眼睛,從漆黑的瞳孔裡看見自己的倒影,用口型無聲地說:“我——愛——你。”

顧千秋突然捂住臉低頭咳嗽起來,“咳咳,今天的菜太辣了。”

阮蘇起身喊雜役倒水。

住進院中一周後,顧千秋的情況開始急速惡化。

他常常吐血,食欲不振,明明天氣已經轉熱,他卻整天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被子。

阮蘇不拍照了,因為不想留下他虛弱的模樣,隻坐在旁邊陪他,偶爾給他念念書。

顧千秋的父親是教書先生,爺爺奶奶也認識幾個字。他沒正經上過學,但受家人熏陶習得幾手,作了一首詩給她聽。

“仙鳥兮飛寒嶺,金屋兮藏嬌娥。慘綠不知亡國仇,夜夜舞笙歌。起風兮望四方,烈火兮燃故鄉。我隨清風上雲霄,步步踏星河。”

阮蘇摸摸他瘦可見骨的臉龐,笑道:“瞎子,你如果不瞎,說不定能有一番出息。”

他揚了揚嘴角,“人生沒有如果,而且我這輩子……不後悔。”

“你都沒睜眼看過這世界,不後悔?”

“嗯。”

“好吧。”阮蘇仰頭望著天花板,“我倒是蠻希望你能睜眼看看我。”

顧千秋清瘦的臉上蕩漾著笑意,“不用看,我知道你美。”

阮蘇笑著不說話。

“阮小姐,我最後給你算次命吧,就當這些天的報答。”

“好啊,摸骨還是抽簽?”

“抽簽。”

阮蘇拿來簽筒,抽出一支,遞到他手裡。

他摩挲了半天,淡淡地說:“此簽吉。”

阮蘇詫異,“又是吉?寫得什麼?”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何似無情。”顧千秋艱難地坐起身,把簽放在她掌心裡,“該放手了。”

她握著那支簽,深深低頭,過了很久才用儘所有力氣,扯出一抹慘淡的笑。

“好。”

三天後,顧千秋閉上了眼睛。阮蘇托人埋了他,賣掉院子,獨自開車回家。

美夢結束,她該回到原本的軌道裡了。

到家時趙祝升在陪兄妹倆背古詩,看見她並未詢問什麼,仿佛她沒有消失半個月,隻不過出去散了下步一樣,告訴她他又買了一套更大的洋房,翌日帶她去看。

新家的裝修比老家更華麗,麵積極大,光房間就有十幾個,草坪可以讓安安帶他的小朋友來玩一場幼兒足球比賽。

地段更是格外的好,與陳定山的府邸相隔不到一千米。每天隻要站在陽台上,就能看見總統的衛兵在外巡邏。

趙祝升說,這裡是全晉城最安全的地方。哪怕攻城戰再一次打起,他們也有足夠的機會和時間撤離。

與舊房子一起換掉的,還有舊鄰居。

阮蘇每日開車回家,都能看見文書局長、總務局長、各種常任委員、秘書、警察廳廳長。漫長而寬闊的一條林蔭大道兩邊,住滿了晉城各種有頭有臉的人物。

阮蘇住進來不到半個月,便從陌不相識變成了點頭之交,甚至去某某部長家喝過茶,安安音音也迅速認識一幫背景雄厚的小夥伴。

她知道這是趙祝升在默默的幫她,為了表示對他的感激,阮蘇特地空出一天時間專門陪他去逛街,給他買了幾身新衣服和一塊新手表。

重逢才一年多,他又長高了一截,生長速度快得仿佛每晚都能聽到他骨頭在哢嚓哢嚓響。

阮蘇雖然已不是當年風吹就倒的豆芽菜,可是站在他麵前,依然感覺他似乎一隻手就能抱起她。

當他換好衣服後,走到她麵前低下頭,由她踮起腳尖為自己係上領帶,然後兩人一起看向鏡子。

“天啊,簡直是天造地設!天生一對!”

站在一邊的老板連用三個天字表達了自己的看法。

阮蘇也很滿意,抬起頭問:“就要這個?”

趙祝升卻有些猶豫,因為知道買好以後就要回去,結束這難得的獨處時光。

“我……”

他打算再拖延一會兒,不料有人匆匆從外麵跑進來,對阮蘇道:“阮經理,良爺有急事找您,讓您馬上過去一趟。”

二人目前還在商元良手下混飯吃,他的命令自然大過買衣服。趙祝升失望地看著阮蘇匆匆付賬,把新衣服塞進他懷裡,然後跟那人開車離去。

來到煙草公司,沿路碰見的所有員工都殷勤地向阮蘇打招呼,孫老六也心不甘情不願地喊了聲阮經理。

阮蘇快步上樓,來到辦公室門外,準備敲門時聽見裡麵傳出一聲巨響,像是砸碎了花瓶。

商元良絕不是易怒的人,但他若是氣到摔東西的程度,那麼發生的絕對不是小事。

莫非又是洋人或買辦惹怒了他?

阮蘇揉揉眉心,敲了門。

“良爺,我來了。”

“進來。”

她走進去,果然看見滿地狼藉,黑貓被嚇得跳到窗台,看見她連忙撲向她懷裡。

商元良坐在椅子上,餘怒未消,眼角的皺紋似乎又多了幾根。

阮蘇安撫黑貓,問:“良爺,出了什麼事嗎?”

他冷笑兩聲,無緣無故地罵了句,“都他媽是白眼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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